黄包车一路到了宪兵队门口,相较于当初第一次来到这小楼时的提心吊胆,偷偷摸摸。
现在的陈旭显得从容了不少,借着瓦房庙和秦守邦赌了一把,现在他已经可以和秦守邦称兄道弟了。
再者说,现在有了宋睿做保,他的身份已经从见不得人的地下党,变成了奉天三处的特派员,行事会方便很多。
本来他来宪兵队只是想找秦守邦,没想到黄包车刚到宪兵队大门口,竟然还遇见了一个熟人。
“哟~陈少爷,没想到还能在这儿遇到你,先前酒桌上什么熊掌山珍都没来一口就走了,是去忙什么了?”
“好几天都没洗头,实在是有点难受就去找了个剃头匠收拾了一下。”
说话间,陈旭随手从兜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了黄包车司机。
在宪兵队的大门口,穿着一身精致西式洋装的宋睿看起来也刚来不久。
宋睿听了他的解释,看了一眼他的头发,玩笑一句道。
“这怎么弄得跟个乱鸡窝似的,这师傅可不太行啊,店在哪儿,下次我可得避着点儿。”
“就在吃饭的酒楼右手边,走个几分钟就到了。那条街上好像就那老头开了家带门面的理发店。”
宋睿听他说得这么详细,笑了笑也不置可否,和他一起并肩朝着宪兵队小楼走去。
“陈少爷,这次来宪兵队是打算做点什么?”
“昨晚和秦队长在瓦房庙玩了两把骰子,输了点儿钱,这不是刚升了干员吗?回来找他要点零花钱,这缺钱少粮的滋味,宋先生也知道不太好过。”
宋睿闻言讪讪的笑了笑,一时也不好多说。
反倒是陈旭随手理了理头发,反问道。
“一直都在聊我的事,宋先生刚吃完接风洗尘的酒就这么着急忙慌的来宪兵队公干?”
“没办法。”
宋睿故作叹气的样子,搓了搓食指和拇指,玩笑道。
“为党国做事还是必须要有点儿成绩的,这里还关着几个地下分子,怎么说也要榨出点儿东西才行。”
听他说起地下分子,陈旭隐隐猜到应该是在松江剧院里被抓获的徐雪娇一行。
事实上关于戏班的事情,陈旭一直有一个疑惑,如果仅仅是因为阪田被暗杀一事就审问当时唱戏的戏班没理由会上大刑。
这里面一定有人泄露了情报,或许从一开始,徐雪娇就已经暴露!
宋睿走了两步,一回头见着陈旭思绪深沉的样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冷笑,随即故意邀请道。
“陈少爷,你以前也是地下党,要不要去看看我们逮到的这几个?”
“算了吧。”
“这怎么能算了?这种好戏可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再遇到。这次逮着的戏班里还有个小花旦,多少算是个名角儿,陈少爷真的就不想去看看?”
面对宋睿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陈旭脸上丝毫不显,暗里却阴沉沉的看了他一眼,为了避免暴露,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
“宋先生既然再三邀请,实属盛情难却,我就跟着去学习学习吧。只不过这个名角儿,我想……”
“放心!我懂!”
宋睿猥.琐一笑,看样子对于这种事情已经算是见怪不怪。
前几年的时候,红白两党之争还没有这么严重,后来随着南方的大局渐渐稳定下来,对于红白两党之间的矛盾日益激化。
为了全方面的铲除地下党,南方的现行政/府在各地都有号召铲除地下党的行动并且许诺大批的物资和财物,大部分的地方门阀为了得到这些支持也参与了围剿地下党的行动中去。
现在的松江也处于这样的情况,前几年矛盾还没激化的时候,作为地区联络站的站长老赵甚至和秦守邦都能坐在一起喝酒。
只可惜如今时局突变,秦守邦这样的汉奸也成为了残害地下党的帮凶。
宋睿作为奉天过来的特派员,对于处置地下党这件事上,肯定是有着绝对的权威。日本人不发话,秦守邦也不会跳出来和宋睿对着干。
陈旭和宋睿径直走进宪兵队的小楼里面,一路上秦守邦也没有现身,陈旭好奇的问道。
“不是审问地下党吗?秦队长怎么不来?”
“他说刚吃完饭,喝了点儿酒,身体不太舒服,让我们自己看着处理。”
宋睿意味深长的笑着说了一句,这话语之外,陈旭想起来秦守邦曾经说过的醉话,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宪兵队这边派了个小兵头,一路带着两人走向了宪兵队的审问室。
这间审问室原来是没有的,后来因为需要审问地下党,所以特意改了一间房间,专门用作审问室,所以环境并不阴暗,甚至还可以称得上敞亮。
陈旭一路上留心着四周的房间,只可惜这里都是铁皮栅栏,根本看不清里面关着什么人,没有钥匙也很难靠着外力破开这里的牢房。
走了不多时,宋睿似乎是来过这里,友善的提醒一句道。
“到地方了,他们这儿的地方有点小,东西也不是很齐全,所以一次只能审问一个地下分子。陈少爷想要看的那个小花旦正巧还没轮到她,等这个人审完了,我再带你去见她。”
“行。”
陈旭漠然的应了一句,话语之间分不清什么情绪。
宋睿咧嘴一笑,随着审问室越走越近,他隐隐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领头的宪兵似乎也见过宋睿的动静,走到门口直接开了门也不进去,简单提醒两句就走。
相较于其他的牢房,这间审问室正好是潮湿的东南角,刻意改高的窗户将阳光极大的削弱,一走进审问室,各种难闻的味道混杂着血腥味扑鼻而来,让陈旭不自觉的伸手捂住口鼻。
宋睿来到这里,反倒像是获得了重生一般,看似斯文的金丝边眼镜之下一双眸子兴奋得发亮。
审问室的架子上吊着一个看起来五十有六的老头,他的身上伤痕累累,全都是极为狰狞的刀伤,虽然听到了有人进来却一直耷拉着脑袋,显然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陈旭一见着这场面,下意识的就皱了皱眉头,问道。
“这也是地下分子?怎么弄成这样?不是要审问出情报吗?”
“这个不是,只是戏班里敲锣的。”
宋睿很是贴心的解释一句,只是这话一出,反倒是让陈旭遍体生寒。
似乎是因为心里的情绪太盛,根本就藏不住,宋睿一眼就发现他的眼神变了,随手挽起袖子,自顾自的走到了一旁的刑具架子前,说道。
“陈少爷看着我的眼神有点可怕,该不会想杀了我吧?”
“这个人不是地下党,你为什么把他抓进来?”
“陈少爷,你是在审问我啊?”
宋睿拿起一把铁钳,笑容古怪的回头问陈旭一句。
“难不成陈少爷非得逼着我审问地下党?那我可就有点为难了,毕竟这屋里现在可没地方找地下党,不过你好像就是一个。”
听到他这话说完,陈旭强忍着心中的情绪,不想和这个疯子起争执,直接转身就想要离开。
不曾想宋睿却提醒一句道。
“陈少爷,审问还没开始,你就要走?”
“这根本就不是审问!”
“这就是审问,是我们标准的流程。陈少爷,你现在也是我们党国的干员,以后也得学这套流程。现在要是走了,以后可怎么办?”
宋睿的嘴角微微一扬,看似在微笑却让陈旭感觉不寒而栗。
或许是觉得拿着铁钳不太趁手,宋睿转身又挑了一把两公分长的剃骨刀,慢慢悠悠的走到了那已经只剩下一口气的老者面前。
“陈少爷知道以前的刑罚有多少种吗?”
“……”
“自春秋战国以来有所谓墨、劓、宫、髌、大辟五刑,其后有笞、杖、徒、流、死五刑为定式,如此种种不下近八百种刑罚。”
宋睿说到这里,转过头略显病态的笑了笑,看着陈旭问道。
“陈少爷知道刑罚的意义是什么吗?”
“不知道。”
“是服从。人是有奴性的,凡属外族入主中原对付汉人都用重刑,蒙元时曾经把凌/迟作为标准刑罚就是为了对付不服管教的人,往上几十年还是宣统的时候都还有这样的刑罚。所以现在陈少爷觉得我残忍,实际上对付这种顽固不化的地下分子,我已经是很开明了。”
面对宋睿这个疯子,陈旭没心思和他争辩,如果有条件的话,他现在就会一枪崩了他。
只可惜现在还远远没到对付宋睿的时候。
架子上的老人早已经是只剩下一口气了,宋睿啰嗦了大半天,刚动了两刀,那老人就彻底了没了气息。
偏偏宋睿还是不依不饶的继续劈砍,俨然已经疯魔。
陈旭将他的疯狂举动看在眼里,脸上的神情越发的麻木。
过了好一会儿,宋睿才因为体力不支停下了刀,一脸畅快的对着陈旭感叹道。
“呼~爽!!!”
陈旭活动了一下脖子,随手将门后挂着一块灰抹布扔了过去,冷冷的说道。
“擦把脸,接着来。”
这话一出,宋睿看了陈旭一眼,古怪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