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知大恨有两种,杀亲之仇和夺妻之恨。
那么这男女之间的由爱生恨算不算得上是第三种呢?
多少事,不都是因此而来的吗?
闺名刘三娘的女子,被夫休妻,一个心结两百年,不惜做那孤魂野鬼也要王家覆灭,可是到头来,却等来了什么?
用情至深的相公的六字遗言。
罪魁祸首的老母的三字悔恨。
此时,她该当如何,真的杀光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子孙?
于是在这一系列猛烈如大浪拍岸的情绪变化后,她的终于崩溃,失去了本心,沦为了一只“丑恶”的厉鬼!
李玄提着桃木剑,吐出一口气,然后深吸一口。
之后,他整个人消失在原地,一剑刺向现在已经丑态毕露的女子。
趁着此时的她刚化为厉鬼,根基不稳,波澜起伏,如一颗巨石砸入一大池湖水,还未平静下来,才是最好的击杀时机!
女子僵硬的左右转动脖子,看着越来越近的李玄,右手撑起。
铛。
剑尖在离手掌三寸之处,发出一声如金石撞击的声音,然后不能再递进一丝一毫。
“破!”
李玄使出全力抵住剑柄,嘴里不轻不重的吐出一个字。
轰。
一声爆炸声响起,在女子的脚下。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十几声过后,终于平静下来。
女子下场惨淡。
双腿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右掌被一剑直接洞穿,且透掌而过的剑尖再次钉入了她的右肩之中,深三寸。
李玄也不是毫发无损。
双腿裤管全部碎裂,肌肤发红充血:额头上渗出豆大汗水,脸色苍白。
这完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绝招数。
唰。
一道红芒画出一道半月弧线。
一声嘶哑惨叫。
一条臂膀掉落在地。
李玄右脚脚尖点地,身形暴退,眨眼拉开距离,两人又隔着一个狼藉庭院了。
“呼……”
李玄擦掉自己嘴角流下的一道鲜血,换气,然后提剑直立。
“啊!”
女子发出怒吼,双眼赤红,身上一股滔天的阴冷气息爆发出来,就像寒冷冬夜的一股冷风一样,让人遍体生寒。
女子发丝飞扬,左手握拳,然后后撤至肋下,最后一步跨出。
砰。
一声闷响过后,一个身影砸进厅堂里,后背撞在一根柱子上。柱子表皮碎裂,一道道裂缝延伸出去,尤其是与李玄后背接触的地方,直接塌陷进去。
李玄保持横剑在胸前的动作,看着站在自己之前位置的女子,喉结滚动,强行咽下一口鲜血。
“死!杀!死!”
女子嘴里喷着恶臭,一步步向李玄走近,每走一步,地上都会留下一个一寸深的脚印痕迹。
世间善最轻,恶最重!
李玄挥剑,斜撩而上。
一道长短近一尺的红色剑气撞向女子胸口。
“死!死!死!”
女子就算断了一臂,但实力却没有损耗多少,反而口口声声,都是骇人的字眼。
女子将剑气看在眼里,却不管不顾。
噗。
剑气在女子左肋下到右肩的位置斜斜的劈出一道一寸深的狰狞伤口。
且剑气未断,犹在加深。
女子终于有所行动了。
她左拳紧握,然后一拳砸在自己胸口。
剑气被砸碎脊梁,立即消散。
“吼。”
女子似乎被激怒,大吼一声,加快步伐,紧握左拳,气势汹汹而来。
砰。
李玄身后的柱子出现一个脚印,然后他整个人就撞向了女子。
他左肩向前,双手握剑,侧着身子。
砰。
身体相撞,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女子的身子滑出去。
“啊!”
接着,女子发出一声惨叫。
桃木剑从她的腹部透体而出。
紧接着,李玄抽剑右手换左手,退后七步。
女子又发出一声惨叫。
“起!”
李玄右手单手结印,嘴里声音低沉的蹦出一个字。
顿时,三道宽一尺,长三尺的巨大符篆从地下钻了出来,且猛然上升,将女子包围了起来。
“锁!”
三道巨大符篆上的符文开始延伸,接连,然后组成了一个符文牢笼,将女子困在了一块地砖大小的“方寸之地”,她只能转动身子,却再也不能走出半步。
只要她触碰到符篆上的符文,立刻就有雷电从三道符篆中冲出,砸在她的身上。顿时,就会升起一股黑烟和一股焦臭。
李玄终于松了一口,能有空隙换一口气了。
一次呼吸之后,李玄将桃木剑换回右手,提着走向女子。
女子脸色青灰,双眼赤红,表情狰狞。
在女子三步外站定,李玄突然叹了一口气,没有着急递出能让女子魂飞魄散的最后一剑。
但,女子此刻已经化作了厉鬼,是必须要除掉的。
半晌后,李玄举起桃木剑,跨出两步,然后慢慢刺出桃木剑,正中女子心脏。
桃木剑刺入符篆,符篆就像一汪水一样,泛起阵阵涟漪。
剑越来越近……
“嘻嘻,小道士真厉害。”
一道女子的声音似远似近的突兀响起。
李玄如遭雷击,呆立在地,动弹不得。
砰。
一声脆响,紧接着三张符篆筑就的“牢笼”轻易破碎,篆符炸裂,变成了夜空中的星星点点的荧光。
李玄一口鲜血喷出,脸色顿时苍白如纸,且冷汗一身,打湿了后背。
“小道士,我们会见面的哦。”
声音刚落,一道狂风骤然从刘三娘的脚底出现,卷着她升入空中,然后在浓郁的夜色中消失不见。
李玄退后两步,赶紧以剑拄地,才勉强撑住要摇摇欲坠的身子。
他眉头紧锁成一团,心里震惊。
这小小的武功县,竟然有一只千年大妖!
刚才那道突然降临的女子声音中,蕴含的道法修为,强横无匹,仅是一句话,就让他道心摇晃,全身禁锢,动弹不得。
李玄抬头看着漆黑如墨,没有一星半点光亮的夜空,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觉。
终于听不到了响动打斗声,王员外才敢被家丁簇拥着出现。
他丝毫不在意本来一座好好的庭院变成现在的狼藉一片,只是将目光定在了坐在台阶上,横剑在膝的李玄身上,小心翼翼的谨慎问道:“道长,我那太奶奶……如何了?”
李玄沉默不语,久久没有出声。
王员外在家丁微弱的灯笼光亮里,看到李玄后背猩红斑驳,胸前一滩鲜红,嘴角还挂着血迹,光景凄惨。
他顿时脸色苍白,胆战心惊。
半晌后,李玄拄着桃木剑艰难起身,嘴里吐出两个字。
“走了。”
王员外不明所以,是“走了”?还是逃了?
可是等他想要再次开口询问的时候,发现李玄已经消失不见了。
突然,不知从哪儿出来一阵冷风。
王员外立刻脸色惨白,身子都打了一个颤,然后他对家丁吼道:“赶紧走!”
李玄回到自己小院的房间里,已经脸色苍白如纸,一身血腥味了。
这一场战斗,是他修道以来的第一次,却下场如此凄凉,惨淡。
五脏六腑受损,经脉受创,体内气机失调,逆乱冲撞,更让他伤上加伤。
身子摇晃的来到床前,然后盘膝坐下,将桃木剑横放在膝上,他双手结宝瓶印于丹田之处,开始疗伤。
整整三天,李玄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只是鼻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强,且胸口起伏也加大了不少。
王家人可急坏了,尤其是王成,要不是有他父亲拦着,恐怕就要闯进屋子去将李玄摇醒了。
短短的三天时间,王家已经恢复如初,本来一滩狼藉的前院也都重新铺好了地砖,两旁又栽上了菊花,不管是大厅里被李玄撞裂的柱子,还是朱红的大门,都换上了新的。
不过那个本来悬挂在厅堂上的“积善之家”的四字匾额却没有再重新挂起。
这是王员外的决定。
终于,在第四天太阳升起之后,李玄醒了。
他的脸色已经红润,气息也平稳有序。
他起身先将桃木剑放回三清老祖挂像下面的架子上,然后点香拜了三下。
之后,他换下一身血腥气味,且早就干硬的道袍,穿上了早就有王家人送来放在桌子上的一身长衫。
青灰色面料的长衫并不是王家钟爱的不是丝绸锦缎,而是上好的布料,且大小刚好合适。
换完衣服,李玄开始洗手洗脸,然后如往常一样早课。
王员外早就派了丫鬟在李玄的房间外守着的,等李玄一醒,就马上去通知了他。
等他带着妻子赶来的时候,发现李玄正在对这三清挂相做早课,没敢逾越,便安静的站在门外等候。
早课完毕,李玄转身看到王员外,以及王夫人和王成,一愣,问道:“王员外您这是?”
王员外扑通一下跪地,对李玄行叩拜大礼,嘴里道:“多谢道长对王家上下六十几口的救命大恩。”
他的身后,王夫人与王成也跪在地上。
李玄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将王员外扶起,道:“王员外这是做什么,真是折煞小道了。”
然后他又将王夫人和王公子扶起。
王员外抱拳弯腰到地,道:“李道长对我王家的大恩,我王家上下永世不忘。”
李玄再次将他扶起,正色道:“王员外不必客气,除魔降妖,抓鬼灭怪本就是修行之人的职责,真的不必如此。”
然后他又苦笑一声,道:“再说了,你们家的那位先人,我也没能抓住,最后还是让她跑了。”
王员外脸色一变,惊道:“那……”
李玄抬手打断他,道:“王员外不用担心,在我离开你们王家之前,我肯定会帮你们处理好这件事的。”
王员外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多谢道长了。”
一顿千恩万谢之后,王员外终于带着夫人离开了,王成则留了下来。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的伤怎么样了?”
李玄对他摇头,道:“没什么大碍,休养几天就好了。”
王成问道:“那需不需要请个大夫看看啊?”
李玄笑道:“你忘了,我自己也懂歧黄之术的,等会儿我自己给自己开副药,然后让人帮忙去抓就好了。”
王成立刻自荐道:“那你写好我帮你去抓吧,我知道城里的哪家医馆的药最好。”
李玄找了纸笔写下一副药方递给王成,王成看了一遍后将其折好放进怀里,起身道:“李兄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说完,王成便快步出去了。
看着王成匆匆的背影,李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