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大概是脑子进水了。
我忽然觉得,杨建华这句话,要比一千句一万句的我爱你靠谱得多。
在两个人的僵持对视中,我终于低声说了一句:“我考虑一下。”
那是一件一发不可收拾的事。
杨建华这人虽然平时挺匪气的,但是追我的那段时间还算温柔贴心,每天定时定点接送从不含糊,半年后,他最终打动了我。
仅仅是因为,在一个夏天燥热的晚上,我和他在小学那边坐着看别人打篮球的时候,不知不觉我们忽然聊起了彼此的情史。
最后,我终于在忍受了内心的百般煎熬之后,把那些每次想起来就像切掉我心的一块的事说了出来。
我有点嘲讽地说:“偶尔我也想还在期待爱情。可是,像我这样谈了一段初恋就能打掉一个孩子的人而言,或者我根本不应该再去祸害其他人。“
和陈天明的反应不同,杨建华一听,忽然一个冲动抱着我说:“周夏冰,你他妈的真傻啊,没见过你这样的蠢女人!”
他刚刚说完这句话,忽然红了眼眶。
没有和蒋竞轩之间的那种荡气回肠,没有那种惊天动地,没有那种锥心入骨,有的只是我们平凡普通人需要的那种安全感和踏实,我忽然就定下心来。
因为我觉得,那些笃定痴情的小王子都能离我而去,那些过尽千帆的老浪子,说不定会真的收心好好过日子。
本来打算过完2013年,到了春节再回家的,但是因为一头被家里催得急了,也因为杨建华他更心焦,我就和他,还有他的一个小跟班,还有李姐,以及吴慧慧,小李这些人,雄赳赳地去我家了。
至于为了什么带了那么多人开了两辆车去,那是因为出发之前,杨建华这人忽然怂了,低眉顺眼地问我:“周夏冰,我要去,你妈不乐意了,我们怎么办?”
我当时正在赶一个设计图,连头都不抬一下,直接说:“别怕啊,你到时候摆出土豪的派头就行了,我妈吃那一套。”
杨建华却还在局促不安走来走去,我的思路都被他打断了,实在没法了,直接拿一个枕头丢他说:“杨建华,你丫丫的够了,你再走来走去,我就一巴掌踹死你。”
杨建华这才特别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不是第一次见家长嘛,紧张啊。”
我这才放下鼠标和键盘,歪着头说:“其实吧,我也是第一次见家长。哦,我还是出来那么久,第一次回家。杨建华,你知道不,我刚来湛江那会儿,我还想着等我有钱了,我就买辆车开回去,这样显得衣锦还乡的样子。我是不是挺白痴的?”
杨建华忽然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俯身下来在后面抱着我说:“周夏冰,那我就陪你疯一次。”
其实我的紧张,并非是仅仅因为是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
我只是伤感和失落。
我和蒋竞轩最好的那段时间,我恨不得他有一天牵着我的手去我家,他站在张春梅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阿姨,周夏冰我娶了,我以后会好好对她,永远不会食言。周夏冰她有血有肉,她虽然敏感要强,可是我离不开她。”
我承认,我用我丰富的想象力为我和他设定好了这样皆大欢喜的结局,可是这样的结局的主角早已经换了人,变了天。
我知道这样对杨建华很不公平,可是我是自私的。
没错,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我虽然嘴上说不在乎能不能嫁出去,可是我心里面还是受到世俗的束缚,我害怕无穷无尽的被催婚,我也害怕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我越来越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我要长长久久地陷入那些孤独感里面。
我也不过是一个正常人而已。
现实那么现实,爱情那么童话。
生活本来就是一场充满烟火气的柴米油盐,又有谁情愿一直躲在过去里面止步不前?
所以我必须要忍住我内心的汹涌,我必须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说:“那么杨建华,我的下半生,就交由你带我疯了。”
我那么矫情的一句话,杨建华似乎挺受用的,他一个高兴,就找了一堆人跑去我家里提亲了。
从湛江到我家那个小县城,差不多有800公里,杨建华的那个哥们开一辆车,小李也开一辆车,中途在服务站的时候,我说我想休息一下,就和李姐坐到了小李的车里面去了。
车飞驰的时候,我看着外面斑驳飞逝的风景,忽然无端端叹了一口气。
那一年,我刚刚来湛江,陈天明半夜带着我狂奔,外面只有黑黝黝的一片,我什么都看不到。
而现在,我可以看到外面明媚的青翠,却无端端生出伤感。
李姐忽然握了握我的手,过了许久才说了一句:“既然想结婚安定下来了,就别多想了。杨哥这人不错的,他是外冷内热,他好过那些道貌岸然的。”
李姐那些指桑骂槐,说的就是蒋竞轩。
我轻轻嗯了一声,困了就靠在位置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最后,李姐推醒了我。
她说:“到客运站这边,要怎么走,得你指路了。”
我这才坐起来,换到前面的位置,给小李指路了。
七拐八拐,终于拐到了我家住的那个街道。
家里的房子,是这个县城很老旧的那批房子,里面的街道小,在距离家里还有50米的时候我喊了停车,下了车之后指挥他们把车停到外面的街道上。
杨建华也从车上下来了,他拎着烟和酒,很有一副去拜访丈母娘的样子,他那个过来帮忙开车的哥们儿手上拎了一堆的杨建华从沃尔玛买来的干贝啊瑶柱啊之类的。
我顺手挽住他的胳膊,带着一行人往我家里那边走。
还没走到楼下,张春梅正在和楼上的那个李婶她们在搓麻将,她可能是无意间抬起眼瞥见了我,一把丢下麻将就奔了过来。
杨建华一下子紧张兮兮地说:“阿姨好。”
张春梅上下打量了杨建华好一阵,破天荒难得安静淡淡地说:“家里坐吧。”
家里的格局还是那样,倒是我住的那个房间,估计是我回家之前和张春梅说了一下,她打扫了一下,看着还算整洁。
杨建华招呼大家把东西拎进去,小小的厅挤满了人,堆满了东西,一下子显得有点狭隘。
招呼了所有人坐下了之后,我把包包放到自己那个房间去,张春梅忽然跟了进来,一下子就把门关上了。
她压低声音说:“周夏冰,你怎么没提前和我打招呼,就把人直接往家里领了?你应该到客运站那里,直接打给我,我去看看,要不满意的话,你往家里领,后面不同意了,以后谁还敢给你介绍相亲的?”
好几年不见,我已经不是那个毛刺刺也不是那么逆来顺受的周夏冰了。
我低着头,坐在床上,随手拿起桌子上我大学时候做的那些手工把玩了一下,然后说:“妈,他不好吗?”
张春梅却难得也温和地坐在床边和我说:“他年纪有点大,看起来也挺世故的。还有他湛江人吧?太远了。你嫁了,回一趟娘家,不方便。“
我站起来,想要去拉开门,我一边走一边说:“妈,没事啊,他有车,以后回娘家,都开车回来,方便。”
张春梅这下,忽然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死丫头,没结婚之前都说会回来的,结了婚之后,你们为生活奔波,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你也别以为我真要你嫁个特别有钱的,你要能嫁有钱的能帮帮你哥那是好事,你要能嫁个对你好的,离家近的,我也同意,但是咱们不用找那么远的。以前那个老林,他结婚了,他现在对老婆多好,简直哄在手心里面的,我看人怎么看错得了。现在这个,我就见一面,也不知道什么人,怎么放心给你嫁?“
我的眼眶忽然红了。
在这一年,等我收起自己那点心性和张春梅好好聊天,我就发现,她大概也是嘴上彪悍而已。
她对我说得最多的那句不外乎是:“谈男朋友了没?要不然别在外面谈了,回来家里,我找三姑她们给你介绍一个近的,条件也不错的。”
张春梅也会耐着性子说:“不能乱找啊。别跟我一样找个跟你爸这样的,跟着吃苦。”
我忽然明白,女人吧,都会口是心非,明明嘴上抱怨我爸不懂得挣钱啊之类的,但是却依然跟着他吃苦了那么多年。
经历了蒋竞轩那件事之后,我忽然一下子就原谅了她。
因为我知道,人其实是很复杂的动物。
我们时常对身边的人有诸多要求,那是因为我们都喜欢持爱行凶。
对的啊,不管我们怎么对待自己身边的人,我们都笃定地相信他们会包容我们的坏脾气。
恍惚间,杨建华忽然在外面轻轻敲门,他说:“阿姨?”
张春梅忽然站起来,有点慌慌张张地看着我,最后又说了一句:“怎么办,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我破天荒难得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说:“妈,我再不嫁,就剩下了。”
打开门,杨建华忽然一本正经地捧上红包,然后说:“阿姨,我今天过来提亲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