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和自己聊得入迷,连扬方走到身后都没发现,“司琴,你这么入迷想什么呢?”司琴这才发现身边多了个人,她笑起来“也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这边变化那么大,已经不像原来的样子了,一下子冒出那么多铺子,饭馆来,和以前的清净比起来那么热闹,完全认不出来了!”
扬方看看她说:“也是,你们都走两年多了,这街面上的房子没开铺的就只有你家了。这一条街的人都羡慕你家的房子呢!直叫唤空着多可惜!你下来看看吧,人来了,和他们谈谈价钱,怎么弄好!”
司琴这才想起下水道的事情来。急忙收敛心思,跟着扬方下楼,院子里的地砖已经掀了起来,黑水正往上冒。看着院子里的脏水,司琴慢条斯理地和工人讲价钱,扬方看得直闷笑,想着她小时候和自己讨价还价的样子,奇怪她怎么会对做生意没有一点兴趣。
讲好价钱,工人们开工,司琴要扬方看着,自己去找妈妈要钱,等她玩一圈,带着钱回来,工人们已经弄好管道,还把掏出来的碎石,破砖,杂七杂八的脏东西收拾好,院子打扫干净。司琴进门,看见一个工人正在为院里的花花草草除草,经他这么一弄,院子又有些从前的样子了。司琴心里一动,忙走上前:“谢谢你,你弄得真好,我还不知道该拿它们怎么办呢!”
那人回过头来,司琴看他四十岁上下,头发却花白了。看见司琴憨厚地笑起来:“这个院子真好,没人住可惜。”
“我也觉得,这回弄好该想想了,谢谢你。你是哪儿人呢?”司琴接着他的话问。
那人惊讶地看着她说:“平武。”司琴偏头想了想说:“四川?”他笑起来:“没几个人知道,看你小小年纪到知道在哪里!”司琴笑笑说:“我也是听人说起,怎么会想着出来?贵姓?”“免贵姓齐,家里地少,人口多,出来挣点补贴补贴。”说着他把地上的杂草像捆麦子似的捆好,提起来,“你等会儿,我们老板一会儿过来,耽误你一下。”司琴侧身让开他说:“没事,我等着。谢谢你!再见……”那人回头看看她,嘴角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来,只是点点头提着草和工具走出门去。
不一会扬方带着工头进来,司琴把钱递过去,工头不慌不忙接过钱数数说:“妹子,这是收拾下水道的钱,我看你是个爽快人,收拾这院子,你就再给五块吧,你看,这院子打扫干净不说,还收拾花草,瞧瞧这几棵树,修得比花匠都好。”“哎,谁叫你弄院子?还把花掐了不少,没要你赔钱就好了!”扬方厉声喝起来。
“算了,杨方,就给他,以后还有事情麻烦他们呢,谢了,你们在哪儿做工?”司琴笑着问。
扬方一愣,工头看着司琴有些不知所措:“哪儿有活就在那儿,不一定。”
“喔,好吧,谢你了,再见!”司琴把钱递给他,送他出门。
回到院里,司琴看着扬方说:“别那么瞪着我,就算我善心打发好了。你看,要我把院子弄成这个样子那是万万不能的,五块钱,皆大欢喜,有什么不好!”
“我说,怎么我在这条街上也是没人敢讲价钱的,你倒好,一句话杀我个片甲不留!”扬方瞪着她说:“有五块请我吃米线不好?”
司琴笑起来说:“得了,哪有时间,心思和他较劲,你说有事和我商量,怎么回事?”
“你不说倒把这事忘了,打你家这房子的主意呢!得,找个地方坐下来说吧。”说着走进堂屋,司琴跟进出才发现这间屋子在她离开的时候已经打扫干净,留下的八仙桌,长条凳擦得一尘不染,屋里四壁已不见了灰尘。司琴笑起来说:“难怪工头要五块,这些是你收拾的,说给鬼都不信!”
“本想给你生几个钱,把房子租出去,不过,你认识小丽,看你帮不帮她了。”扬帆在八仙桌前坐下,变魔术似的,提着把茶壶往两只茶杯里倒茶。司琴看出来这是自家的东西,应该在厨房里的东西,一套是一壶五杯,被自己摔坏了两只杯子,就没带到新家去,留在厨房里。于是笑着问:“你洗没洗过?也有年头没用了!哪来的茶?”“我家的茶,没你三叔农场的好,你就将就吧!壶、杯子我拿到茶水站烫洗过了,小姐!请坐,请上座!”
“倒是和我客气起来,小丽怎么了?有些时候没见她来,不是说她考得好,可是家里不让她去上大学,要她顶替她妈妈到纺织厂上班去了?上次见到看起来还不错,衣服光鲜,气色不错。”司琴看着扬方笑着问:“倒是你,怎么也不找个工作?”
“得、得、得,不劳您教训,各有各的活法,说小丽呢!你倒是帮不帮?”扬方不耐烦起来。
“怎么?要怎么个帮法?”看出来他说真的,司琴脸色一正。
“这才是谈事情的样!”扬方坐直身子,直直看着司琴说:“一开始她在纺织厂还不错,人又聪明能干,人见人爱。见她干得好,她那不成器的姐姐后悔去读中专了,去年毕业,分到县上实习,说是实习,看来要留在那儿了。她那人,怎么会干,闹着要回来,要她妈到厂里说说,到厂里上班,人事说了,只能安排一个,小丽已经在厂里了,不能再照顾。这下,她姐姐天天逼着她要她离开厂子,也不想想小丽就是为她才没去念大学呢,还把工资攒下来给她零用钱。”
司琴看着扬方:“最后小丽离开了?”
杨方叹口气:“还能怎样?总不能把她妈往死里逼吧!这不,已经闲了个把月了,她姐姐有工作了,个把星期回来一次,却又嫌她整天闲在家,也不去找事做!”
“我去和妈妈说说,让她去图书馆怎样?”司琴问。
杨方想了想说:“其实,她不是没想着找事做,她也有自己的主意,想给自己干。”
“想干什么呢?不如和我合伙,在这里卖服装怎样?”司琴笑着问:“房子我出,本钱要多少呢?”
扬方瞪着眼:“你怎么知道?哎,你这丫头!”
司琴笑嘻嘻地说:“我和她,多少年朋友了!还不知道?面上我是老板,她来看铺,省了她姐姐以后胡闹。实际和她五五分成,你要不要也来?三三,三十一如何?”
“怎么就扯上我?”杨方瞪着着她问,“你们两个还不够?”
“给我看着,我不在的时候别让小丽给人欺负了去!再说,你也是这条街上说一不二的主,不是么?别收我们保护费就好!”司琴看着他笑着说,“我不会时时在,有你的名分,小丽也好过些不是?毕竟,我们那么多年的街坊。她姐姐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加上她姐姐见好就上,不分青红皂白,搅混水的性子,你在,吼一声,会安生些吧?”
“也是,得,你们爱怎么,怎么,我会时不时过来压压场子,不会让她姐卖了她就是,那个姐姐比个窑子里的还不如!”杨方自然地点上一支烟,“哎,别这么看着我,好像我真是个坏人,好坏我还是有的。我也没闲着,瞧见巷底的两间门面了?那家电器店是我的。房子是五保户楼奶奶的一间,加上我家的一间,楼奶奶和我当着居委会的面签了协议,我给她养老送终,她把房子租给我用。总比给‘老把子’家强吧!那会子,‘老把子’家三儿子半夜撬开楼奶奶的门,把她准备好的棺材都扔了出来,强要赶人呢!说是楼奶奶强占了他家的房子,你看人还有这样的,明明是当时土改,他们分了楼奶奶的一楼一底,这会子到都成他家的了!派出所和居委会来了,他家拼死拼活要门面,要楼奶奶搬到后面院里他家搭的小棚子里去!你看,还有这样的人!楼奶奶上了年纪,直说要是你家还在就好了,你爸爸会拿大家服气的主意。咦,这事你知道的吧?还真闹到你爸那里了,听说你爸把‘老把子’家说了一顿,他家才算消停了。这头还没完几天,前面学校里那家,就是我们常打架的那家又来了,也是打的楼奶奶那门面房的主意,刚好,你外婆来看楼奶奶,才把他家镇住。”杨方看着司琴惊讶的脸点点头:“你不知道!也是,这些事你也没有必要知道。”
“那你是怎么租下楼奶奶房子的!”司琴直截了当地问。
“还是你外婆的注意,她说这房子在这里,总有不消停的,前些天听你爸爸说前面新盖了敬老院,设施条件都好,不如楼奶奶搬到那里去,这里的房子租出去,租金就当那里的费用,自己还可以存些体己。这话,也没直接说,她来要我和她一起带着楼奶奶去了那里几次。楼奶奶动了心,只是舍不得老街坊。后来经不起那些租客磨,有天就请你外婆去和居委会说,要租给靠谱的人,她去敬老院。那会子我刚从技校出来,想着自己开铺,就和我姐姐他们商量,父母跟我过,家里临街的两间房拿来做门面。你知道我姐她们都出嫁了,也不住家里,她们也就同意了。楼奶奶听说我开铺,就和我妈说要不租她的房,知根知底,又是邻居。”杨方喝口水,“哎,一下子,你就走了那么久,这巷子里就出了那么多事。”
“真是,你怎么又会签了养老送终的协议?”司琴好奇地看着杨方,心想,他一下子怎么老了那么多?
“还不是‘老把子’家!觉得我占了便宜,又闹起来,又吓唬楼奶奶,这还八字没一撇呢!只是说说而已。我气不过他们欺负楼奶奶,把他家那两个混小子狠打一顿,闹到派出所,关了我几天。他们趁机又吓唬楼奶奶,我妈托人请了你爸来,我这才出来。后来你爸干脆叫我们两家和楼奶奶都到居委会去,当着派出所和居委会的面说楼奶奶想把房子租给谁就租给谁,但是,租房的人需得签下协议给楼奶奶养老送终。楼奶奶说要把房租给我,其实我用不着两间铺,只是‘老把子’家根本没想着要给房租,这个,一条巷子的街坊心知肚明。我就同意了,签了协议,还告诉居委会楼奶奶在养老院的费用我出。租金她自己留着做体己就好。‘老把子’家这才没话了。”杨方一口气把话说完,“看来,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司琴一笑:“现在知道了,你且不亏了?又出养老费,又出租金。你用不了两间铺,怎的不租一间给小丽?这样你不亏,又帮了她?”
“哪有那么简单,这铺除了我别人也用不了,你不看‘老把子’一家虎视眈眈?小丽还不被他们吃了?其实我已开始也没谱,还是跟着你三叔去了几趟广东,他说既然我学的是电器维修,就弄些小家电熟门熟路。所以我进些懂行的电饭煲,录音机这些东西,生意越来越好,现在两个门面都吃紧,我还想着是不是借你家院子堆货呢!这才是一举两得!”
司琴哈哈笑起来:“原来在这儿呢!好人你做了,好处也有了。话说回来,既然这样,就把小丽叫来吧,我们商量商量,做什么好!”
“前不是还说卖衣服?怎么?”杨方眉毛一挑,看着她问。
“司琴看他一眼,笑起来:“原来你们商量过了。”
“她是想好了,还去走了几家服装厂,不过不满意,这会子跟着对面卖音像的两口子去广东了,看看南边的情况,想从那边进货,回来想必不会空着手,所以这边的铺面也该收拾收拾了。”杨方看着司琴,“说吧,想弄成什么样子,也好把东西卖个好价钱。”
“这么笃定我会入伙?得,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既然那边的东西,店面自然简洁,大方就好,又是女店主。前面打开几扇格子门就好,堂屋够大了,八仙桌搬开,收拾收拾,怎么挂个几十件衣服不是问题。再弄四五个模特儿就好。你要堆什么,骑楼上。二楼我们做仓库,留一间有人守夜不是?”司琴笑着说:“你的本钱已经进来了,也不和你客气,先别告诉我爸妈我们合伙的事。我去说,就说你开店小丽看铺,慢慢弄成个样子在告诉他们。租金他们不会急着要的,年底我给他们就是。说不定那会子弄得好了,知道我有份他们也就不说什么了。房子荒废着他们也愁呢!”
“你还真是个生意经,天生的。”
独孤司琴就这么开始了一去不回的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