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斌收拾好东西,清点了家里的药品,打包装好,带上用得上的。虽然平日里三叔和奶奶备下不少跌打损伤的药品,但是急救的西药还是寥寥无几,消炎药也只是对付少量的急发的病症还行,但是应对地震这样的灾害,那是少的可怜。司斌提着包走下楼来,自己还连医生都不是,突然间自己就这么离开老师独自承担起救死扶伤。虽然还有些惶惶不安,可也只得走下去,好在这几年跟着老师也算见了不少病症,也在急救室里帮过忙,想到这里,他稳稳心神,告诫自己要小心,走下楼梯。门厅大门敞开,外面的雾气退了,飘起细雨来,却没有人在院子里,刚才还忙忙碌碌的人群突然不见了,司斌正奇怪,只见外婆从库房那边走过来,他迎上去,接过外婆手里的一捆绳子忙着问:“外婆,人呢?”
“我还以为你也去了,都在乱石堆那儿,你三叔他们杀牛呢,你也去看看吧……”外婆看着他提着的沉重帆布包,平静地对他说:“往后就是你自己拿主意了,别人的生死好坏,就在你看不看得明白,有没有勇气看,然后就在你一念之间,司斌,你也长大了……”说着拍拍他的胳膊。
司斌看着她点点头:“知道了,外婆。”
“去吧,东西先放在这儿……”外婆陪着他走到廊檐下,站在台阶上说:“别担心司琴,她好好的,我刚去看过了,以后大约不会老走神了吧!”说完一笑。
司斌一笑:“那倒好,外婆,我去了……”还没走到乱石堆,就远远看见一大群人光着头站在细雨里,连件蓑衣蔑帽都没穿带戴,在那里传来,鼓声雷雷,不时人声喧昂。司斌加紧脚步往前赶,林锐从后面追了上来正想叫他,却听见司明在另一边叫他们:“司斌,林锐,这儿!”司斌抬头才看见林锐:“还以为你已经在那边了……”
“出来看见外婆才知道你过来了,我刚才在果园那边帮杨大爹弄垛子。”林锐看了他一眼,转头往司明那边走:“怎么回事?司明,还以为你剽牛去了,那儿怎么了?”
“快过来,”司明不耐烦地叫他们:“你好好想想,你到底是在哪儿找到司琴的?她和你说了什么没?”
“呦,我还真有些说不清,那时候天还没大亮,雾又大……”说着跟上司明往锅底那边走。
司斌奇怪司明怎么会突然关心起林锐是怎么找到司琴的,一早上都不见他,只知道他带着几个人去赶跑散的牛羊,还带走所有的牧羊犬和看牛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紧走几步,赶上他们问:“司明,牛羊都找回来了?”
“都在呢,没跑远,也没法跑远,山里的苏大爹他们去找,先不说这些,快来。”转近红豆杉林,里面已经拴着他们各自平日里骑的马,司明翻身上马,林锐和司斌也翻身上马问他:“去哪儿?马上就要剽牛了!”
“先别想杀牛了,走吧……”说着催马往龙头岩跑,林锐和司斌跟上去,不一会就到了上龙头岩的小路上,小路已经不成样子,坍塌的厉害,司明没再往上走,而是绕开小路往高处的岩山坡上走,最后不得不把马放在半路上,他们自己步行爬上山坡,司明站在坡顶上面对龙头岩,等着他们,林锐和司斌出了大力气才赶上他,林锐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要干什么?说吧,说不定今天还要赶夜路叻……”林锐话没说完,戛然而止,在他前面一片广阔的水域泛着波澜,灰色的浪花拍打着龙头岩的一根根岩柱,而那些曾经高耸入云的岩柱,这会儿已经有一半淹没在水中,锅底已经不见了,一面湖水浩浩渺渺,在细雨中一眼望不到边……
司斌看着湖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司明的脸更加奇怪,表情犹疑不定,死死地盯着龙头岩。龙头岩看上去并没有变化,几个荷花池子依然摇曳着花朵荷叶,只是……
那龙嘴里淅淅沥沥地滴着水,像一幅珠帘,好像还在渐渐变大,看着看着,那珠帘变成了水幕,一个不小的瀑布就在他们眼前突然出现,激起湖面浪花四溅,发出龙鸣的咆哮……
林锐和司斌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叹:“天哪……”
看了一会,司明紧紧盯着龙头岩,头也不回地厉声问:“林锐,司琴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林锐头也不回地说:“她说,怎么是你?它要带我走……”
“司明,什么回事?”司斌的语气更加严厉。
司明回头看看他说:“只是些乡里的传说罢了……”
“什么传说?怎么回事?”林锐忙问。
“这里原来就有湖,叫天海,只是百十年前地震就没了。传说是因为乡里人错杀了变化成鱼的龙,龙王就收走了海,这里就变得荒芜干涸,很多树木大片大片奇怪地死了。长荒草,接着几年天不下雨,这里的村民不得不逃荒,村子也就荒芜,渐渐没了人烟。乡里的传说就多起来,鬼马,乌骨羊,怪牛……”
“龙马出,美人祭,天海归……”林锐突然小声嘟喃……
“什么……”司斌厉声喝止住他。而他自己心里也是一惊,这儿歌他也会唱,在乡里长大的孩子都知道这儿歌。此时此景,还有这儿歌,司斌脑海里呈现给他的是,白雪,司琴和瀑布,越想否认,画面就越是清楚。
“行了,少说这些吧,林锐,司琴的话也就到我们这儿,好在她并不在这常住,她好好的,只是受凉感冒发烧,过几天也就没事。你是在马廊那儿找到她的,吓坏了,明白吗?”司明严肃地看着林锐说。
“知道,”林锐看着兄弟俩严厉的表情点点头,心想:“天哪……”
远处水波浩淼,龙头岩下的石柱周围奇怪地翻着巨大的浪花,看上去有大股的水流正从哪里冒出来,林锐突然记起杨帆的话:“龙头岩下面露出一个大洞,怪吓人的……”想到这里,他笑起来说:“得,这湖和龙王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不过它怎么没了,怎么又回来我倒是明白了……”
“怎么说?”司明正皱着眉头冥思苦想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好让乡里忘了司琴这一折,听他一说,就忙着问。
林锐笑着说:“其实这里有地下河,而且水不是一般的大,是很大。上次地震把这里的出水口给堵上了,也许河床也下降了些,河水上不来,这湖没有水源,加上干旱不下雨,只出不进,这里是半科斯特地貌,地下又渗得厉害,也就干了。这些年雨水好,河水大些,前些天不是锅底就积水了么,水大就把原先的出水口冲开,昨天杨帆不是说龙头岩下出了个大洞么,我想那就是原先的水口。这次地震河床被抬高,水源又回来,估计哪里的出水口已经堵上了,河水只能往这里来,进的水比出去的多,这湖也就回来了,和建水坝一样的道理,只是这是自然的力量而已。我猜我们以后还可以泡温泉,弄个游泳池什么的,司琴会高兴。”
司斌听他一说,顿时茅塞顿开,想到自己竟然沉溺在乡村野里的迷信中,真是一时间无地自容。看他笑嘻嘻的,像是看穿了自己一样,真巴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此话怎讲?”他忙着混过自己的尴尬。
“喔,瞧,”林锐伸手指着龙头岩对面的落凤坡,只见落凤坡下的山脚正冒着一股白烟,热气腾腾的样子,比村子里场边河水的雾气大得多。“地震闹的,那里可不是龙吐水,凤凰可是火里生的,那不是雾气,瘴气什么的,是地热水汽,我保证……”林锐半开玩笑地说:“我们还是回去吧,看剽牛,我看这水是不会再涨了,这湖不会比从前大。”他一口气解了那两兄弟的忧愁,转身往山下走:“别让马匹跑了才是……”
司斌和司明对看一眼,想想,他是学这行的,也不是个没边没际的人,这么说自有他的道理,也就松口气,只要他不拿着司琴的胡话到处传,就万事大吉。不妨把他的话告诉大伯伯让他到处宣传宣传,让乡亲们定定神,压压那些鬼怪传说,假语村言。
等他们来到乱石堆,人群已经散了,牛头已经卸下来,牛角上拴着红绸,端端正正地搁在乱石堆最高的一块巨石上,面对湖水,牛头下插着几支香,几个磁盘里整整齐齐地摆着水果、米糕、面点。
林锐独自绕着石堆走了一圈,又在石堆里走几个来回,一会低头看看这里,一会又瞧瞧那里,司斌看不出他在干什么就问:“看出什么了?”
“唷,我还以为你们走了,没什么,我只是好奇,好像这石堆比从前高了些,又不像是从地里窜高的,而且没有倒几块石头,难不成整座山都被推高了?”林锐抬起头来,往司斌的声音方向看,不看还好,一看,只见牛头前立着个东西,似人非人,灰白的颜色,正对牛头好奇地看着。林锐以为看花了眼,往前一步,那东西突然转头死死地看他一眼,一对黄绿的眼睛,一张脸似猫非猫,似人非人,林锐吓了一跳。那东西倒也没扑上来,反而敏捷地跳到地上,一转身直冲着湖边窜过去,顷刻间消失在细雨和迷雾里。林锐吓出一身冷汗,脚都软了。只听司斌的声音又传来:“看完没,走了……”
林锐定定神,决定这也是到这里就完的事情,再不告诉任何人。
“喂,林锐,走了……”司明的声音也跟了过来。
“好,来了……”林锐匆匆跑出乱石堆,跟上他们往山坡上走。
晚饭时候,早先给部队带路的人从落凤坡那边回来,说路比以前难走,回来时他们已经清出些路来,原先的马道也还过得去,比大村那边好走。奶奶留他们吃饭,他们却说要赶到大村去,再带医疗队从这边过去,“那边好惨……”只拿了些干粮,添些水就匆匆往龙头岩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