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时候,司琴和姬麟如去北京和爷爷过了中秋节,然后带着他一起回南边。老先生一年里去同一个地方两次,着实惊动了不少人。姬家的解释简单,姬麟如要娶独孤家的女儿,两家是世交。
独孤雷震事前让大伯伯传话,三天流水席,不收任何礼物,乡亲们来吃就行。婚礼这天司琴早早起来,谢过父母、外婆、奶奶。在几个上年纪的本家伯母、婶婶陪同下去祠堂谢过祖先、辞行。回来吃了些东西,却什么也咽不下,只吃了点粥和喜饼。由几个姐妹帮着换下辞行的衣服,收拾打扮,穿上吉服,戴好首饰,盖上盖头,坐在自己角楼的房间里等着。看着阳光一点点移向自己,司琴神思恍惚,就像梦一样的往事,初次到这里来,初次见到白雪,初次见到大雪,流星满天。第一次知道男女间深刻的情爱,心会破碎也在这里。自己将来会怎么样呢?
远处传来敲锣打鼓的热闹,迎亲的队伍不远了,司琴恍惚间听到一个妹妹跑上来:“来了,来了!”几个姐妹立刻起身,跑到露台上,望着核桃路上几匹快步走过来的马。清一色的白色高头大马披红挂绿,银翼尤其突出,高大优雅,银白的毛皮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飘逸的长鬃毛随着步伐漂浮着。姬麟如一身黑色袍子、马褂、毡帽、马靴铮亮,俊秀的面孔兴高采烈,和他的几个兄弟策马过来。姬凤如带着几个弟弟跟着他放开马小跑,小礼帽、白衬衣、黑色小马甲、小领结、白色马裤、马靴。露台上的女孩子尖声叫起来,“真漂亮!他们会骑马!”“真好看,他们结婚了吗?”司琴听着她们唧唧喳喳在说个不停,几乎看到他们兄弟一路跑过来的情景。他家男孩子骑马,也几乎是天生的,到这里不过一下午,雁南和司明就教会他们骑马。自己跑两圈就驾轻就熟,加上身材高大,个个姿态从容不迫,玉树临风的样子。
女孩子们突然跑下楼去,看来迎亲的队伍已经快到门口了。
不一会儿,司琴就听见楼下闹哄哄的,女孩们刁钻的问题,门外机灵地回答,看来司明和乐苏没少帮忙。终于在一叠红包的帮忙下大门打开了。司斌站在楼梯口看着进来的人,问谁来接新娘,姬麟如报上名字。司斌问了寻常的问题,姬麟如一一作答,女孩们却不干了,说司斌放水,问的一点也不好。一个女孩直接问:“你将来怎么对我姐姐?”“我把她当宝贝。”姬麟如笑着回答。接着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姬麟如和伴郎们也是巧舌如簧,对答如流。女孩们最终满意了,放他们进屋见过家长,司琴爸妈和奶奶、外婆、三叔端坐在大客厅里。姬麟如和伴郎们进屋行礼见面,抬进聘礼、礼盒。司琴爸妈说了几句,交代好好过日子这类。外婆、奶奶笑着说些祝福的话。独孤雷震从妻子手里接过写着司琴生辰的红封,递给姬麟如:“我女儿,今天我就交给你,从今往后你们要相敬如宾,白头偕老,有事好商量。”姬麟如接过红封,“我记住了,爸。”外婆笑着说:“从今改口,一个女婿半个儿,你也是我家的孩子了。司琴交给你,有什么不懂,不明白的,你就多教她。她小脾气,闹性子还请你多包涵。有什么委屈告诉我们,我们说她。”姬麟如点头称是,又听宋韵的嘱咐,奶奶、三叔的交代。
听着差不多了,独孤雷震对站在楼口的司斌说:“去把你妹妹带下来!”宋韵一听见这话,眼泪下来了,滔滔不绝地又交代出一箩筐事情来。
司琴和女孩们坐在屋里,司斌走到门口敲敲门。
“谁呀?”女孩们问。
“是我,独孤司斌。”司斌在门外说。
“你来干什么?”女孩又问。
“我来送我妹妹出嫁。”司斌回答。
“新郎你认识吗?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吗?姐姐去的是个好人家吗?”女孩在屋里又问。
司斌不禁踌躇了一下,司琴真的是要去个好人家吗?
“是个好人家吗?”女孩又问。
乐苏拍了司斌一把。司斌回过神来:“是。”
房门开了,女孩们扶着司琴出来,司斌看着盖着盖头、身穿大红吉服的妹妹,一时间百感交集,她这是鬼门关里走几回,才来到今天!司斌拉起她的手说:“司琴,哥今天把你背下去,以后好好过日子。有什么委屈别憋着,回来,哥在。”乐苏笑起来:“这才是哥该说的话!司琴,有哥呢,啊,今天去了,以后常回来看看,有委屈和哥说!”司琴一时语塞,如鲠在喉,只是点点头。司明看着司琴:“司琴,你这就出门了,凡事自己小心,冷热自知,凡事多想想,好好照顾自己。”说着帮司斌背好司琴,招呼着他们往下走。
司斌把司琴背到父母跟前放下,司琴被姐妹们扶着,在长辈跟前的蒲团上跪下,和父母告别。“司琴,你今天要离开家,以后好好照顾丈夫,孝顺公婆。往后不比在家里,到那边就是大人了。我们虽不是诗书之家,也是知书达理,凡事进退,说话做事,三思而行,好好过日子。”独孤雷震看着眼前一片红火,强忍着情绪说。司琴跪在蒲团上,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说:“我知道了,爸。我今天走了,家里就你和妈,劳烦你们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外婆、奶奶。有什么事情,记得及时告诉我。”
“司琴,”宋韵话没出口,眼泪下来了,“司琴,记得有空回来看看,有事告诉妈。记得按时吃饭、别整天往外跑。你是有家的人了,不比在家里,别再自顾自话,好好照顾自己。”
司琴忍不住眼泪也跟着下来:“知道了,妈,我不在你好好照顾自己,别再操心那么多…….外婆、奶奶,就靠你照顾,忙不过来告诉我。”
宋韵看着跪在面前的司琴泪如雨下,“司琴……”
“司琴,你今天离开,往后自己持家,小心为上,谨慎言行。外婆能听见你平安愉快就最好了。这一去别操心家里,我们有你爸妈、三叔。你好好的我们就满意了,啊!”外婆忍着眼泪说,“好在你嫁的是姬爷爷家,我们世交他们不会慢待你。你也要好自为之,做个好媳妇儿,啊!”
“谢谢外婆,外婆自己保重,我有空就回来看你。”司琴哭着说。
“司琴,”奶奶起身走过来扶起跪着的司琴,“你这一去,就是大人,奶奶看你长大,一直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今天应了你小时候的梦,是喜事,你就好好去,将来带着孩子回来看看,这里还是你家。”司琴站起来,拉着奶奶的手:“谢谢奶奶从小到照看我,往后奶奶照顾好自己,我有空就回来看看你。”
“司琴……去吧,”奶奶眼泪也跟下来,“别耽误了时辰…..”
司琴含着眼泪,由父亲拉着把手交到姬麟如手里,“我把她交给你,一世夫妻从今天开始,不求你大富大贵,但请你好好待她。”
姬麟如接过司琴的手:“我会,谢谢您把司琴交给我,我会好好待她这一辈子。”独孤雷震点点头,“去吧……”
姬麟如挽着司琴,带她离开屋子。门外悦风和银翼并排站着,阳光下银光闪闪,神采奕奕。姬麟如扶着司琴帮她上马坐稳,自己转身上马,和司琴并排而立。
司明拉着两匹马的缰绳,带着他们来到大路上,把缰绳交给姬麟如:“从今往后,就是你照顾她了,我把她从这里交给你。”姬麟如接过缰绳:“谢谢你,我会好好照顾她,不会让她受委屈。”说完对他点点头,带着司琴走向核桃小路的浓阴里。姬家几个兄弟翻身上马跟着他们离开了草坡上的大房子。
摄影师一路跟着他们不停地拍,冲着雁南嚷:“我们可以讨论一下细节,书我们联名怎么样?”
雁南决断地说:“不行!”
子莘看着远走的司琴,“真是不一样,我那时好像少了不少细节!”
司斌看着她说:“那时是我娶妻子啊,当然不一样!”
“不止这个,还有很多不一样!”子莘看着他:“没人把我背下来!”
司斌笑起来:“那么我们再来一次?像这样的!”
子莘笑起:“算了,看着司琴这么受罪,一辈子一次就好了,我可不想再来一次。她的衣服和我那时也不一样!”
司斌看着远去的司琴:“你的也是密地的吉服,是汉族的。司琴这是我们这里的,和汉族的有些区别。”
“总之,比我的好!龙飞凤舞的,盘金绣银,凤冠霞帔。四开叉,好骑马,骑在马上那么漂亮!你瞧那家伙,跟着拍个不停,在纽约、伦敦想请他拍张照,价钱大不说,还要排队。”子莘越说越来劲。
“好,好,好,我们再来一次!”司斌笑着说。
司琴和姬家兄弟骑马来到村里,大伯伯站在场子上摆的香案旁边,姬麟如远远看见,悄悄问司琴:“怎么回事?你大伯伯怎么在戏台子前摆了香案?这是要干什么?没说这一招啊。”
司琴一听,“我们得在他们前面下马,一定是封先生来了。你娶的可是带着乡里说不清道不明的半神半怪人物,离开是凶是吉不定。下马,让你大哥接酒,第一杯祭天地,第二杯告祖离家,第三杯他喝了,才会让我们走。他们让你喝,你也得喝。那不是我大伯伯摆的,是乡里长老们摆的。”
廊上的老张和姬家大伯伯看着由远而近的几匹白马,老张笑起来:“应不应付得过来!”
姬家大伯伯笑着:“可以吧,他见过的也不少了。这么戏剧的也不是第一次,倒是这么纯粹,干净的是第一次。难得让他玩玩,我们瞧着就是,可是为什么?”
老张看他一眼:“司琴在这里可是特别,山上那湖回来,据说和她有关。湖在,风调雨顺,安居乐业,湖没了,什么灾啊,难啊,都来了。那会儿有个什么活佛,还来和我认认真真地说起这事儿呢,想见司琴,见了,又吓跑了。”
姬家伯伯笑起来:“不是说地震,震出来的?”
老张一笑:“可是还有龙马啊,有人还看见司琴在山上和麒麟玩儿。”
“麒麟?也是……”说着笑起来,“瞧瞧这几匹好马,难得,我家几个孩子也不错吧?骑在马上也是好看。”
姬麟如叫姬凤如上前,把司琴的话和他说了,姬凤如笑起来:“好,谁让你娶了人家心头肉,你这小子!刀山火海,哥为你上就是。”
姬凤如带着自家兄弟在场子里下马,走到香案前,封先生上前抱拳:“来的是谁?”
姬凤如也抱拳回礼:“姬家,姬凤如,来给弟弟姬麟如娶亲,娶的独孤家,独孤司琴小姐。”
“来者是客,请。”说着一抬手,朱先生拿起酒坛子往案上的碗里倒上酒。
姬凤如接过酒碗,“姬凤如给弟弟娶亲,初来贵地,谢天地造就这桩好姻缘,谢一方山水养育出好儿女。”说完扬手把酒撒向天空。四面围观的乡邻鼓起掌来。
封先生笑着点点头,朱先生又倒上第二碗酒。
姬凤如再次接过酒碗,“今天姬家娶亲,谢过独孤家养育好女儿,姬家才有好媳妇。姬凤如在此替弟弟向各位独孤家祖先告谢,也为新娘向各位辞行。姬家定将独孤家女儿当做自家女儿,好好对待。”说完将酒洒在大地上。
四周掌声四起,更加热烈。
封先生端起第三碗酒,笑着递给姬凤如,姬凤如笑着接过酒碗,“谢谢各位乡里,宽容凤如初到此地,不懂规矩,有什么不周到还请海涵,凤如在此先干为敬!”说着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掌声雷动,有人高声叫好。
廊上的姬家大伯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不错吧?”老张一笑,“这孩子不错,孺子可教,可惜啊。”大伯伯看他一眼:“此话怎讲?”老张拄着廊边的栏杆:“要是麟如是你的孩子,那该多好。”大伯伯不由得叹口气。
“谁娶亲?请上前一步说话。”封先生一抱拳说。
姬麟如上前一步,抱拳:“不才,姬麟如。”
封先生点点点头,“也是一表人才,既然要娶这山里的女儿,接了这碗酒。”
姬麟如接过酒碗,一饮而尽,“自麟如到此,各位乡亲多有关照,在此多谢。”
“我们家女儿交给你,从此一家,我们敬你!”几个司琴的堂兄弟也端起碗一饮而尽。
封先生走到司琴跟前,对她说:“司琴这一去,山长水远,有空记得回来看看。祝你早日开枝散叶,幸福绵长!”
司琴对几位长辈福了福:“司琴多谢各位乡里厚爱,经年教导。今天离开,还请各位乡里对母家多多照拂,就此别过。”
大伯伯看他们说完,喝尽碗里的酒,拿起鼓槌在树下挂着的铜鼓上使劲一敲:“开席!”帮忙的人立刻在场上排好桌椅,大伯妈带着人上菜摆碗筷,顿时香飘十里,客人入席,流水席热热闹闹地在目瞪口呆的姬家兄弟面前展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