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半个月,齐师打电话来,说河边的荒地有动静了,要司琴赶快回去。司琴不得不告诉外婆、奶奶自己有不得已的原因要回城里。外婆笑着说:“你忙,你先回去吧,我没什么事,就在这里多住几天,等收了庄稼、牧草再回去。告诉你爸妈,我好好的,让他们别担心,我已经写信给你几个舅舅了,我好好的,让他们别挂着。”
看来外婆没有和自己回城里去的意思,奶奶也说就让外婆多住些日子,两个老太太做个伴儿,没事的,有大伯伯呢。司琴也就放下心来,独自回城。
自那以后,外婆隔三差五往山上去,在村里,山上住上几个月。反而不大在城里住。大伯伯见她身体硬朗,头脑清楚,暗地里和宋韵商量,请她做村里学校的代课老师。宋韵想想,又和丈夫商量,再给哥哥们打电话。出乎预料,他们都说这主意好,一来老太太身体健朗,喜欢做老师。二来有事做着,兴许就不那么把心思全放在回忆上,心情会好些。再者,那村子里环境好,空气好。村里的孩子不像城里的皮实,听话好教。民风淳朴,对有学问的人,上年纪的人十分尊重,如老太太愿意,就行。于是宋韵放下心来,和大伯伯说,问问母亲,若她愿意就好。大伯伯在电话里笑得哈哈的,说老太太已经在学校里教孩子们语文了,怕子女不同意,把她接回城里,才不让说。于是大伯伯和朱先生出面,正式请老太太到村里小学做代课老师。老太太得知子女们同意,高兴得很,保证有什么不适就停课,不过也只是敷衍一下子女而已。
司琴见外婆心情好,身体健康,也就放心让她常住老家,自己和父母得空就回去看看她。看起来,她的精神比在城里好多了,每天笑嘻嘻的,学校里孩子们都喜欢她,她也爱那些孩子们。按她的话说:“人是要有事情做才行,我现在有我喜欢的事情做。”村里学校的孩子们,考试也都在乡里拿头名,这让老太太更加得意。带着两个年轻老师,认认真真地工作,还开了美术课,音乐课。宋韵第一次听到母亲吹口琴,从没想到她还会这个。追问母亲什么时候学会的,老太太抿嘴一笑,“年轻时跟你父亲学的,没想到现在还记得。也不稀奇,你知不知道司琴会弹钢琴?”
这可是大新闻,宋韵看着母亲,心想她是不是糊涂了。
“我没糊涂,司琴会,还弹得好。对吧?司琴。”老太太俏皮地问院里喂猫的司琴。
司琴回头笑笑,“外婆,这也瞒不过你。”
“我怎么不知道?”宋韵看着门外的女儿问。
“她会,还弹得很好,一般人听不出来她和林皓的区别。”司明抱着一箱水彩颜料进来,放在老太太跟前,“外婆,这些是我爸让我带回来的,不够他回来时再带,还有画夹、纸、笔。”
“够用一阵了,难为你们记着。”外婆笑着说,“来,喝口水。”
“司明,怎么回事?”宋韵疑惑地问,“司琴怎么会和林皓弹得一样?”
司明咽下一口水:“上学时有一段时间,学校不是让林皓用单独的琴房?那家伙和钢琴有仇,见不得钢琴闲着。她不得已看文化课本的时候,只要司琴在跟前,她就要司琴弹琴,她在一边看课本,做笔记。嘴里还不停,有时说,‘快了,慢一点。’有时说,‘不是这样,错了。’我们路过琴房,听见她断断续续的讲话,还以为她自言自语呢,其实是在说司琴。”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干的?”宋韵看着司琴问。
“从她开始练,其实她的古琴也弹得好。大概有三四十支曲子呢。只是我们向来默契,她不在人前弹古琴,我不在人前弹钢琴。”司琴抱着猫走进屋,“你以为她走时,我是莫名其妙地送她古琴吗?”
“难怪她会让她妈妈,把她在家弹的钢琴送过来给你。”宋韵笑起来:“看来妩颜是笑错人了,那天她和英豪玩了一下午钢琴,你怎么不试试?”
“我很久没弹,曲子都忘得差不多了。”司琴笑笑,“林皓大概会错意了,以为我买下那个房子自己住。”
“那钢琴放在那里倒也合适,司琴还是常去弹弹罢,别搁坏了。”司明笑着说:“雁南真聪明,居然能说动你当他面弹钢琴,还拍了那么多相片。”
“哪有送不会弹琴的人钢琴的道理?”老太太笑着,“送过来,他就知道司琴会弹。我也是那时才知道司琴会弹,你和小皓子真是奇怪的一对。”
“我们?还好啊,和她不像和小芸姐,不过那是她的方法。”司琴笑着说。
“什么时候你在雁南面前弹琴?又是怎么回事?”宋韵笑嘻嘻地问。
“送琴过来的第二天,你们不是去看三外婆?雁南一大早来要我陪他去邮局,寄东西回去,背一大包东西到处走不方便。我们到家你们还没回来呢。雁南就说要我和他一起弹琴,我说不会,他说我骗人。还说他想要的我一样都没给,总有权利要我单独给他弹几支曲子吧。我说那就弹古琴,他说古琴要听,但是想先和我弹次钢琴。说得我没法拒绝,就勉强弹了几支。”司琴看司明一眼:“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办公室呢,听见琴声吓一跳,还以为林皓又不声不响地回来了呢。”司明笑着,“过去一看,是你们俩在,我就回办公室了。看雁南的样子,也很吃惊,本想和你一起弹,结果还是放弃了。”
司琴笑起来:“哪儿的事?他不过忙着拍照片罢了。说到照片,他和大哥还想要你的画呢,说没见过你这么画画的。那么细腻,却不完全是油画技法的细腻。还有他们没见过的东西在里面。想要我的画像拿去挂在画廊里。”
“他又和你要?他已经向爸爸要过了,爸爸给了他几幅风景。我给了几幅静物、花卉,还有一幅唐卡。”司明一笑:“看来还是不死心呢,一心想着你的肖像,那是不行的,别说拿去挂在画廊,就是美术馆也不行。”
“这孩子,也是贪心,我也和他说过,不许要你的肖像。那是花了你三叔、哥哥多少精力。”外婆看着他们笑笑,“司琴,不许给,知道不?”
“知道了,外婆。”司琴答应着,“早知道我也和你学学这功夫。”
“现在学也不迟,学不学?”外婆笑着问。
“心情不在了,恐怕学不出什么来。”司琴笑着。
“话说回来,司琴,你拿下那河边的地就打算那么撂着?”宋韵看着司琴问,“你胆子也太大了,那可不是个小地方。”
“我没想荒着,这几天在看几个设计师的效果图,没一个让我满意,真是的。看来盖一栋新房子和修整一栋老房子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更何况一栋打算长久留着的房子。”司琴昂头看着天,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似的回答母亲的话。
“你也是短路,现成的你不问,倒去看那些不认识的。”宋韵哼了一声说。
“我写信去说过了,他也把图纸画来了。太美好,花的钱就不少,我得改改,简单才好。”司琴一笑,“我们还没到花钱买花俏的时候,太花哨了也留不长,这几年看着好看,过几年就恨不得推倒重来。”
“你打算怎么办呢?”宋韵看她不像是开玩笑,担心地问:“总不能这么搁着,要盖得花多少钱?”
司琴回头看着母亲:“这个就有意思了,不过别担心,妈,我自有主意。”
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宋韵将信将疑。她的疑虑没多久就烟消云散,翻过年去,一栋四四方方的房子,鹤立鸡群地立在河边,挺拔大气。一楼二楼商场,三楼四楼餐厅,娱乐区,五楼以上出租做办公室。司琴要杨方、小丽也把各自公司的办公室搬过来,他们各自独占一层楼。司琴的装饰公司、服装设计室,小丽的饮食公司、服装销售公司,杨方的家电公司、电器安装公司。一时间他们势如破竹,风风火火。各自的公司部门齐全,人员配备,真是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像小三子说的,顺风顺水,再好没有。年底分红,小三子也给自家人买了配套齐全的小区房,他自己高高兴兴更忙得不可开交。
翻过年,果然不出司琴的预料,老街那边传来拆迁的消息,一时间家家户户如坐针毡,各种消息漫天飞。居委会不久正式贴出告示,拆迁已经势在必行。小三子来来回回地在两边跑,从前的邻居也托他给司琴、杨方传话,看能不能约起来和拆迁办谈谈,争取好一些的条件。司琴一听,笑了,问杨方、小丽的意思,他们倒爽快:“你想这么办,我们跟着就是。”
司琴果然应了大家的托付去谈,几个轮回下来,司琴说通各方,各让一步,按着巷子里老邻居们的意思,能在一起,还在一起,这几十年风风雨雨,相互照应,不想就这么分开。连司琴他们小时候带回腌腊的事都拿出来说。说怎么分得家家有,怎么谁家有个急忙,院子里的邻居都会帮忙。拉着司琴说,她和杨方现在做大生意,见大世面,不求他们分一杯羹,但求她可以想办法还让大家在一起。司琴竭尽所能,每家房子的大小,朝向,方方面面能照顾的照顾到,如了老人们的意。私房的赔偿,面积多少,补差价,怎么赔减少的面积。接下来公房是租是买,各家随意。
回到办公室,司琴把齐师叫来,齐师进门,司琴示意他把门关上,齐师关上门,司琴问:“齐师,你现在手里的事可以交给小达他们了吗?”
齐师被她突然一问弄糊涂了,不过还是说:“可以,那两个孩子学得不错,也考了证书,新来的两个人可以做设计,现在施工不成问题。”
司琴笑笑:“齐师你会盖房子,还记不记得怎么拆房子?”
齐师眉毛一挑,看着她:“怎么会不?谁还不是先从拆开始的。”
琴看着他说:“那么,齐师,你去招人,组建新公司,我们要拆房子,拆街了,接着还要盖房子,说不好还修桥铺路。”
师笑着问:“我们这是要拆哪儿?”
“老街那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