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像小芸说的，几个男孩子过了两三天才来到山上。房子就像奶奶说的又热闹起来，司明养伤，却被司琴逗得好气又好笑，司斌压着她，可自己也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林锐倒好，干脆在旁边煽风点火，火上浇油。
司琴每天早上必去骑马，总是骑着悦风，带着白雪，而且不喜人跟着。有时跑着，跑着就不见了踪影，然后突然在湖边或核桃小路上冒出来，吓人一跳。不过看清他们，又会不由地觉得他们就像神话般的存在，马和人自然而然，美的不可方物。白雪的雪一样白的长鬃毛，悦风银光闪闪的银灰皮毛，司琴一头乌黑卷曲的长发，赏心悦目，让人过目不忘。
有天，司琴带着白雪和悦风突然出现在草坡上，像梦一样划过坡脚的湖畔，消失在树林里。司斌和林锐站在露台上看着他们远去，司斌笑起来：“和小时候不一样了，美的不一样了。”
林锐轻吸一口气：“我又可以再画十年。”
“那就多看几眼，好好记在心里，用心画，以后看不到了。”三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旁，手里拿着花剪和喷壶。
“什么？”林锐回头看着他问。
“司琴在和白雪告别，它的时候到了。今年年头它就不大好，岁数在那里，也是时候了。我们都猜它在等司琴回来。”独孤雷鸣看着又在湖边出现的马和人，“这孩子和这匹马还真是上辈子的缘分。”
“她和悦风也很好呀，跑起来很好看，悦风银光闪闪的，司琴一头黑发，在哪都少有吧？”司斌看着跑远了的司琴，“瞧，他们要跑到杜鹃林里去了，林锐，我们明天去杜鹃林埋伏，看看他们在满林花海里是副什么模样。”
“骗她把长裙穿上，我还没画过她长大了的样子呢，这回，我有时间了。”司明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附和，怀里抱着金眼儿。
“好主意，我们各自选一个主题，看看画出来什么样。”独孤雷鸣笑着说，“别让她知道，不然没意思了。”
他们商量好，让小芸把几条裙子拿去给司琴，第二天一早，司琴果然穿着条乳白的麻纱长裙下来。宽大的裙幅，小喇叭长袖，溜肩窄腰，立领琵琶扣，长及脚踝。一头长发松松地斜打了条辫子，用红玛瑙珠串绾住发尾，搭在胸前，垂在腿上。
小芸看见她：“司琴，真个人是衣裳，马是鞍。瞧瞧你，以后这悦风大约也只会认你，别人也不好意思骑吧！”
司琴笑了笑：“哪能呢，只是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来，这身衣服还要谢谢你的手艺呢！”
“你谢错了，是奶奶做的，我这几年哪有时间弄这些。这衣服前年夏天就做好了，说等你来过暑假，谁知你又被老师叫去夏令营。”小芸笑着：“这衣服，是按你家北边的样子，那件满绣蓝褂子和它是一套。”
司琴低头看看裙子：“我还不知道呢，那蓝褂子太精细，四开叉，包边盘金银线，牡丹纹。我不舍得穿到林子里去。”
“四开叉的褂子，就是为骑马设的，那样上下马方便，坐在鞍子上也好看。下面裙幅大，分腿跨在马鞍上也没问题。”小芸解释。
“这样的心思，我要去谢谢奶奶。”司琴说着往院子里去，奶奶和外婆果然在院子里晒草药。司琴过去帮奶奶把药草摊开在架子上，用木条压好。
“奶奶，谢谢你给我的裙子，你那么忙还……”
“瞧瞧，我家司琴，也就你能穿我这手艺，换个人，我瞧不上！”奶奶拉着司琴的手，让她离自己一段距离，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人才，这衣服，楞给谁都委屈了。”
外婆看着司琴说：“好好谢谢奶奶，这样细致的衣服，没几个人穿过吧！把这孩子出落得，正是人靠衣服，马靠鞍。她奶奶，谢谢你这么细心照顾她，也该明白自己是大人了。穿了这身衣服，就不是小孩子了，司琴。”
司琴笑着：“呀，我都有些伤感了，我还不想长大呢！有你们宠着我，他们哥几个不敢招惹我，我过得滋润着呢，奶奶，外婆。”
奶奶把她揽在怀里：“瞧瞧，连我也被你说得不想让你长大了！司琴，啊，只是这世间的人物哪，总是有个时辰管着，不想，也不行。哪，玩儿去吧，长大有长大的事情，也有长大的玩法，去吧。”
司琴离开奶奶的怀抱：“那我去了，奶奶，外婆，再见。”
“好好玩儿，别跑太快了。”外婆笑着，看着她消失在角门里。
司斌端着相机在杜鹃林里绕，花花草草拍了不少。独孤雷鸣带着林锐、司明支着画架在湖边涂涂抹抹，画到入迷处，忘了前一天的计谋。
司琴骑着悦风，带着白雪沿着湖边碎步小跑，前面跑着和大头一模一样的半大小狗汪汪叫着。看见他们在树下画画，司琴慢下来，绕着他们三个，一一看他们的画，笑着说：“可惜了，当初我怎么就没想着和你们学画画呢？外婆就会，可我和司斌都没有学的念头，真奇怪。”
独孤雷鸣看看她：“这可是要耐心的活儿，你受得了？金眼儿呢？”
司琴一笑：“练琴也是要耐力的活儿，没试试这个可惜了的。金眼儿打着伏击我们的主意，藏在林子里呢，得意时才会跳出来。上次弄只兔子扔在悦风跟前，差点没把我摔下来。”
“你别学画画，还是试试弓箭，你看你，有马，有狗，还有别人没有的猫，奇特也别致。”林锐在不远处笑着说。
“也是，都有你们画了，我再画就没意思了，那就画蛇添足了不是？把我画好看些，我可是下了大决心，才把这件衣服穿来。这衣服去参加个宴会，舞会，团拜会都绰绰有余。奶奶的手艺呢，别人可没有。不画人可以，但衣服，一丝不能落下。”司琴一本正经地看着画画的人。
“谁说我们要画你？你，把那件衣服穿少了褂子，怎么是好？”司明头也不抬地画着他的画。
“让小芸姐一下子翻出那么些裙子给我，还不画我？可是口是心非？画不画由你，怎么穿由我。不和你们说，我找金眼儿玩去。”司琴一带缰绳，调开马头跑了。
“哇，你什么都知道？”司明抬头看着她的背影，只见她衣裙飘飘，悦风配合着她的样子，跑得神秀俊逸，白雪轻盈地跑在旁边，小狗跑在前。
“不画不行了罢？司明？”司斌笑嘻嘻地走下草坡。
“我画《猎行图》。”林锐举起手里的画笔，笑着说，“这人、马、狗，在合适不过。”
“我还是回去，把她困在露台上罢，她说要画那衣服，就让她穿戴整齐，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司明咬着嘴唇笑着。
“你就困住她，我来画你们几个在露台上的样子。”独孤雷鸣笑着：“看看谁困住谁？”
司斌看看他们一副较劲的样子：“好像忘了,是要画她在杜鹃林里的样子吧？”
“茶花树下可以，杜鹃就算了，奶奶和小芸这么说。”司明看看他：“你拍的照片如何？”
“这么就放弃了？可惜了，我的照片印出来自然是一等一的。”司斌对他们的迷信嗤之以鼻。
“司斌，奶奶要你们今晚看紧司琴，今天可是十五呢。”独孤雷鸣抬起头看了看他。
“今晚月圆，她才不会好好待在屋里呢，每次来，遇到十五、十六不是在湖边就在龙头岩。会带着悦风和白雪吧，我猜金眼儿会跟着。小黑和大头的孙子们自然不会落下。”司明头也不抬地画着。
“想想都美得不得了，谁会待在屋里？”林锐笑着说：“我把紫俊骑出去可以吧？能追上悦风的大概只有它。”
“可以，带上小黑。”独孤雷鸣想想说：“别让她上龙头岩，那边湿气重，晚上路不好走。”
“这丫头，可是命好？每次来看个日出，赏个明月，总有几个一等一的保镖跟着，又是人，又是马，还有猫和狗。我看，这回，我们也别藏着掖着，骑着马，带着桌椅吃食，直接过去，我们也放开了好好玩玩这，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司明看着沿着湖边跑的人和马说。
林锐接口说：“我看倒不是她不让你们跟，是你们好奇她遇到的东西吧？她知道你们跟着，只是不揭穿罢了。更何况你们跟了那么些年，可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你们爱跟就跟着吧，看看哪年哪月，才遇得到你们想见的，没有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们想见什么东西？什么是没有的东西？”乐苏突然插进来问。
林锐回头一看，乐苏背着个大背篓，草药堆得尖尖的从坡上下来。
司斌走过去帮他放下背篓，拿起放在石大头上的茶壶和杯子，倒杯茶递给他。乐苏接过茶一饮而尽，“走了一晚上，真有一杯茶，谢了，大哥，我就差这口热茶。”说着自己又倒一杯。
司斌拿起毛巾递给他：“去洗洗手，来吃东西。怎么会说走了一晚上？还有你走不出来的山，伤到没有？”
“说来话长。”乐苏走到湖边，抄起水来洗洗脸，洗洗手，把自己弄干净。回到茶壶跟前，接过司斌递给他的饼子和茶，咬一口饼子狼吞虎咽。
独孤雷鸣放下画笔，走过来，看着他，“慢些，别噎着自己。怎么跑到‘野水底’去了？这两天去，还好没下雨。”
司明听他这么一说，抬起头来：“这是要钱不要命，乐苏，就你一个人？胆子也大了些吧？没伤着吧？”
乐苏含着饼说：“画，画，画，你们接着画，我吃完了再说。”
“让他吃完，他好着呢，没伤到哪儿，只是饿了。吃完回去睡一觉就好。”司斌仔细看着他，替他说。
乐苏对司斌竖起拇指，点点头，忙着吃。不一会，就吃完一个饼，喝口茶，喘口气说：“问，想问什么，问。我本来呢，是去黄羊坡采药，和家里说好后天回去。昨天应该在茶花阁和你们吃饭，再给司琴看几服药，和你们玩两天再回去。”
“怎么跑到‘野水底’？”独孤雷鸣皱着眉头问。
“这就是怪的地方了，我在黄羊坡采到几株好东西，觉得差不多了，看看时间不早，天气又好…….”
“你就往‘老树头’走，抄近路？”司明看着他问。
“你说，还是我说？”乐苏瞪他一眼，“我过‘老树头’还好好的，刚进沟口，大太阳的，起雾！你说怪不怪，走来走去，就没走出来。天黑下来，我看出不来了，就找个地方将就一晚。刚把火升起来，赶赶野物，坐下来，抬眼一看，还魂草！这辈子，我就见过两次，这是第二次！运气了，瞧。”说着从怀里掏出几株紫茎黄花的植物，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
“真有这东西！？”司明惊奇的看着他手里的草药，“是不是？”
“待会让奶奶认认就知道了，不过和我小时候见过的一样，那回，拿来救了你的命，你高烧不退，人都昏死过去几回。”乐苏看着司明点点头。
“是这东西。”独孤雷鸣点点头：“没错，不过‘老树头’那里不长这东西。”
“不在‘老树头’，三叔，今早我是从‘野水底’走出来的，昨晚我在那儿过的夜。我也是走出来才知道。”乐苏看着他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从‘老树头’跑到‘野水底’，还遇到还魂草。”
“今早你就这么，迈开脚走出来？”司明不信地看着他。
“这就是更奇怪的地方，早上我醒过来，满天星星，认认方向我就往这边走，却没走出来，在绕圈子。我正急呢，有个东西突然从树上跳下来，我乍一看还以为是金眼儿呢，一样的金眼睛，只是大了些。它倒不怕我，也没害我的意思，只往前跳，跑两步看看我，又跑。我想它要我跟它呢，反正我自己也出不来，就跟它走，走着走着，又起雾了，天倒是亮起来。我隐隐看出它比金眼儿大多了……”
“灰白的，一张猫脸，身形像猴子，又像猫，蹦蹦跳跳的。”林锐突然开口，把人吓了一跳。
“你怎么知道？”乐苏奇怪地看着他问。
林锐扬扬下巴：“若，那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