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槐伸手, 将人接进了怀。
徐以年的体重和个子不怎么相符，明明有一米八的身高，这样一子撞过来他也没感觉到多大的冲。他轻叫了徐以年的名字, 确定是真的昏迷了过，郁槐弯腰, 让男生靠着他的手臂慢慢倒来。他一手揽着徐以年的背, 一手穿过腿弯，很轻松地将他整个人打横抱起。
对妖族来说, 抱起一个人类就像抱了个布娃娃，几乎不用费么气。
橡山竞技场的女经理从徐以年台起就候在一旁, 按照惯例，需要向本月的胜利者说明竞技场给予的奖励，除了奖金以外，竞技场还为胜利者举办庆功宴。见郁槐抱着徐以年似乎准备离开，女经理大着胆子问：“您是要送他治疗点吗？那边有很多人鱼愿意免费帮他疗伤。”
妖族崇拜量, 竞技场的胜利者收获无数女妖的青睐, 们常常主动找胜利者一夜狂欢。除了金钱，美艳妩媚的女妖也是驱使大多数妖怪踏上赛台的原因。
况且徐以年是个人类。
竞技场的胜利者大多是妖族, 很少有人类能在这地方站到最后，向来傲慢的人鱼对今晚的胜利者充满了好奇, 们想亲看一看他、想凑近了和他说几句话。就连女经理自身对这个伤痕累累的人类产生了兴趣，他蜷缩在板怀, 看起来孱弱得不像话, 和赛台上杀伐果断的模样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不用。”郁槐道，“我帮他治疗。”
“那晚上的庆功宴……”
他直接替徐以年做了决定：“他不了。”
三言两语间，郁槐的态度已经足够明确。先前起哄看热闹大多数妖怪带着玩笑理，女经理也没怎么真, 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
“抱歉。”连忙道歉。无论他们的关系究竟如何，板显然是在意他的，一想到自己居然着板的面暗示有不少女妖想和这个人类亲昵，女经理就恨不得一头撞上赛台。
“那就不打扰您了。”鞠了一躬，匆匆离开。
空气中传来硴啦硴啦的碎裂响，郁槐面前的空间像被打碎的玻璃般分裂开来。不远处的观众席上，看见这一幕的妖怪面露羡慕：“听说郁板能随意入自由港的各个场所，百闻不如一见，这简直比传送阵还方便。”
“这是他的权限，这座城市可是认主的，他进自由港的方式也跟我们不同。”
“自由港算宣夫人留给他的遗产了，要是没发生那件事，他现在指不定有多风光。”年龄大些的妖怪回忆道，“最厉害那几年连除妖局要看他们家的面子，我听说徐家最开始根本不愿意和鬼族结亲，最后怎么着？还不是他一句话的功夫，人就成了他的。”
“也算徐家那小子走运，板要是还对他感兴趣，现在一样能轻轻松松抢过来！”
“说得好像谁对那段旧情念念不忘似的，多长时间了，他身边缺这一个？看看自由港这副辉煌的样子，子想跟他搞对象。”
……
妖怪们讲话时没刻意放低音量，郁槐把他们的议论听得清清楚楚。他抱着徐以年径直走进那道裂开的空间，将人鼎沸的橡山竞技场抛在身后。
裂缝合并，最后一丝喧哗也消失不见。
偌大的房间如同开阔的宫殿，穹顶状的天花板墙面连为一体，衔接处不见一丝缝隙。在寸土寸金的自由港，这样奢华的空间能买数不清的奇珍异宝。落地窗外映着辉煌璀璨的夜色，向俯视时整座城市仿若俯首称臣。
南栀不久前来房间换过花，空气中漂浮着晚香玉幽幽的气味。
郁槐将人轻放在床上，解除幻术后，徐以年真正的样貌显露来。他坐在床边，单手解开了徐以年的衣扣。
衣衫褪，伤势显得有些骇人。谢祁寒手向来简单粗暴，还特别喜欢大范围攻击，徐以年身上不少皮肤被擦破了。他的脖颈处有一道仍在渗血的划伤，如果骨刀的刀锋再深入几分说不定场毙命；伤势最严重的小腿在快速奔跑的过程中形成了二次伤害，已经可以看见面的骨头。郁槐用指腹轻触，昏迷状态的人因为疼痛而微微抽搐。
似乎从很久以前开始，徐以年就喜欢用搏命的方式打架。
枫桥学院的学生时不时就要校斩杀妖怪，有一次他恰好碰上徐以年做完任务回来。黑发黑的男生被同学搀扶着，身上挂了彩。时他和徐以年假扮情侣大半年，他俩的关系全校皆知。扶着徐以年的同学一看见他，兴高采烈喊道：“郁学长！”
郁槐注意到徐以年带了一身伤，伤势最严重的左腿缠着一圈又一圈绷带，走路不方便。那同学似乎很兴奋，指着徐以年说个不停：“你不知道，他实在太厉害了！我们这次任务碰上了十几只夜行魅，本来打算放弃了，就靠他挽狂澜！”
徐以年瞅了郁槐一，漂亮的睛格外明亮，藏着些许得意的神色：“还行吧，也不算特别危险。”
同学大惊小怪：“这还不够危险？牛逼啊，你也太经得起刺激了。”
郁槐面色微沉，伸手握住徐以年的肩膀，对扶着他的同学道：“麻烦你了，我送他回。”
同学连答应，将徐以年交到郁槐手中。男生的身躯靠了上来，因为不小碰到伤，徐以年不自觉嘶了。郁槐表情不太好看，徐以年却没注意。准确说来，那时候他几乎不怎么关注郁槐的，他自我惯了。徐以年笑着问：“郁槐，你杀过夜行魅吗？应该杀过吧，我费了不少功夫才知道要彻底破坏它们的影子，不然怎么杀能复原……差点儿就被一爪子捅对穿了，幸好我反应快，只伤到了腿。”
“我们组其他人本来打算撤退，但我占了上风，他们又回来了。”
他在他耳边说个不停，带着点儿少年人的炫耀。郁槐压抑的火气却越来越盛，听到最后打断他：“你觉得自己做得很对吗？所有人知道撤退，只有你一个人留来。”
徐以年一愣，反问道：“我能杀了他们，为么要逃？”
郁槐语气不善：“你就这么喜欢拼命？日常任务只是为了历练，没要求你们不惜一切代价完成。”
徐以年的音也淡了来：“我做我该做的事，你凭么说教我？”
相识以来，徐以年从来没用这样疏离的吻同他说过话，郁槐一刺，忍不住抓紧他的手，他没收住气，徐以年的手腕被他捏得咯吱一闷响。
他死死盯着徐以年：“你就完全没考虑过我的感受？”
徐以年被看得不自在，一把甩开他的手，气势汹汹冲他吼道：“我考虑你干么！你谁？真把自己我男朋友了？”
看着他一瘸一拐离开视线，郁槐逼自己忍了又忍，才没场把这只养不熟的狼崽子抓回来。
但后来……
想到没过多久发生的事情，郁槐的眉柔软了几分。
人身鱼尾的灵体凭空现，在空中甩了甩小小的尾巴。郁槐手上浮现一层透明的膜，这便算是驱鬼了。他抱着徐以年，手臂收拢，让对方紧靠在他的胸膛前，空来的那只手则抚上了伤处。
人鱼的肢体表面覆盖有一层透明的薄膜，通过接触这层薄膜，大多数伤能得到治愈。
不可避免的，治疗过程中他的指尖染上了徐以年的血，温热的血液顺着薄膜表面流淌来。他其实不怎么喜欢人鱼的能，滑滑腻腻的。治疗类的能虽然稀有，但他还杀过其他擅长治愈的妖怪，之所以用这个能……
郁槐的手指顺着雪白的脖颈一路向，拇指轻巧地刮过喉结，握住了那道险些致命的刀伤。
仿佛察觉到要害被他人握在手中，徐以年的睫不安地动了动，小小的泪痣也随之一颤，令人移不开视线。
即使时隔多年，郁槐也记得看见他的第一。
男生的目光望向人群，表情看起来酷酷的，还没褪稚气的桃花却不经意地流露羡慕。
这小孩儿在羡慕么呢？
不久郁槐知道了他是谁，也知道了他的命相。他不自觉地看他，就像用目光追逐一只蝴蝶。他看着徐以年一个人走过黄昏时的操场，肩上懒洋洋地挂着个书包；隔天五年级的秦主任就冲着这小子狂风暴雨一顿输，说自己教了几十年书还没遇见为了应付师背空书包的奇葩，你但凡有一天晚上把作业背回，理论不可能考成那副鬼样子！
……
如果他愿意到我的身边来，我照顾好他的。
在徐以年被秦主任骂得狗血喷头、最后领罚图书馆抄校规时，郁槐突然萌生了这个想。
怀的人在这时动了动皮，睛好不容易睁开了一条缝。徐以年茫然而迷糊地注视着前方，恍惚间感觉有谁抱着他，他努睁大睛，想看看自己到底身处何处。
他还是很疲惫，常年养成的警惕性，他强迫自己苏醒了过来。但他太累了，连完整的考没办做到，只能大致观察和他相拥之人的轮廓。
朦胧中，他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眸子。
徐以年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清醒还是不清醒。实在是头昏脑涨得厉害，干脆自暴自弃，放任自己做了此时此刻最想做的事情。
他小地喊：“郁槐……”
因为音量小，他叫他的名字时既像在求救、又像在求饶。
妖怪被他勾中了软肋，手上动作停顿。
半天没有得到回应，徐以年不甘地动了动酸软的手指，勉强抓住了近在咫尺的人。他的指尖发着颤，被他贴近时就像被瑟瑟发抖的幼兽亲近。这样无地抓挠了几，徐以年又再度昏迷过。郁槐看着他毫无防备的模样，目光渐渐柔软，在最后一刻回握住他因为脱而滑落的手。
他将手指慢条斯理卡进男生的指缝间，而后五指扣、十指交握，亲密得仿佛不分彼此。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慢慢松开圈住徐以年的手臂，转而用掌托住他的后背，让他能够安稳地躺在床上。
为了治疗，他需要一直和徐以年保持肢体接触。郁槐特意注意了伤的位置，确定不压到伤处后顺势躺在了旁边。察觉到自己的每个动作不知不觉带上了小翼翼的味道，他不禁笑了笑，自言自语：“多久没这样了……”
他伸手轻轻扣住枕边人的肩膀，长臂一揽，将人拢入怀中。
徐以年的脸颊和脖颈是羊脂般的颜色，双唇因为失血略显苍白，这副病弱的样子丝毫不影响他的外貌。他长大了，容姿也变得越发艳丽。
要是有人鱼拥抱他、替他抚慰伤……
相握的五指不觉收紧，郁槐垂。
——他大概率把那只手直接折断。
在自由港冰凉的夜晚，徐以年身上的温度有种难以言喻的诱惑。明明拥有那么强悍的爆发，放松来他的肢体却很柔软，抱着他的感觉就像抓住了一团云。
郁槐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头也埋进他的颈窝。
如同坠入温暖的云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