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从离开春山县后,对经济这一块就没有太多兴趣了。
造成我有这种想法的,主要是我感受到经济这块比什么都要复杂。比如我在任市开发区管委会主任的时候,开发区的事并不是我说了算,我上头还有个秦晓婆婆,他一天到晚对我指手画脚,让我逐渐从原来蓬勃的的野心中回归平静。
过去我一心想将衡岳市的工业发展起来,不说超过原来的辉煌,起码也要让衡岳市的工业起死回生。衡岳市是个老牌是工业城市,如果留心观察一下,会惊喜的发现,衡岳市的工业基础几乎涵盖了所有的工业门类。
但是,时代的发展,总归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出现。衡岳市的工业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轰然倒塌了。国企没有改制的,全部关门。
前任市委书记陈书记也感觉到了严重性,因此苦心积虑地搞了一个开发区,但没太多成效。关键是衡岳市很难找出几个能办成大事的人。
秦晓出任副市长后,力主上马新能源汽车项目。我对这项目是很不看好的。毕竟衡岳市过去没有一家制造汽车的企业,新能源这块也是短板。跟风上新能源汽车项目,无论是资金、技术,还是市场的占有率,都处在非常大的弱势,拿什么去与别人竞争?
秦晓一语道破天机,最终迫使陈书记点头同意。
新能源汽车项目是国家大力扶持的一个新产业,单是国家补贴就是一笔天文数字。说白了就是只要造出来能用电瓶开得动的车,就算成功了。
想起去西雅图进口生产线的一幕,我老实说,至今还心有余悸。
黄奇善要弄产业转移,这对他来说,也是最好的一个开端。春山县是个传统而贫穷的山区农业县,如果不另辟蹊径杀出一条路来,黄奇善很难出政绩。
过去我在春山县时,因为机缘巧合搞了一个苏西镇的搬迁,我搬迁苏西镇几乎没动用国家一分钱,这让包括陈书记在内的市委领导对我刮目相看。因此我一路往上走,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黄奇善再想走我这条路基本很难实现了。首先他找不到一个诸如钱有余这样的人物出来,再说,他一个县长,就算在他任上搬迁了一个乡镇政府,也算不得什么政绩。何况,目前春山县也没有需要搬迁的乡镇政府。
他想从工业入手也很难,春山县的工业本来就在前阵子的改制大潮中全军覆灭了。剩下的一些工业企业,也几乎全部被邓涵宇抓在手里了。黄奇善想动工业这一块,等于就是从邓涵宇嘴里夺食。以邓涵宇的性格,还不将他弄死!
招商引资成了黄奇善唯一能走得通的捷径。
快下班的时候,甘露那边来叫我过去。我想将黄奇善送走再去,可是黄奇善显然已经看透了我的打算,没等我开口先说话了:“你去,我在这里等你。”
我问他:“你不走?”
“不走。等你回来。今晚我请你吃饭。”
我心里还记挂着晚上与枚竹她们吃饭,枚竹要去深圳了,我不能不陪她吃顿晚饭。我要感谢她这些年来对我娘的细心照顾。黄奇善相对于枚竹她们来说,他就是外人了,不适宜与我一起为枚竹送行。
“我们要吃饭,改天都行。今天不可以。”我干脆拒绝他说:“你先回去,有事我们再联系。”
黄奇善笑嘻嘻地不肯走,非要在办公室等我回来。
我没法,瞪了他一眼,出门去甘露办公室。
果然,我一进门,甘露就让我准备准备一下,协助春山县去沿海地区办理产业转移的事。她给了我一个特权,只要不违法法律,任何问题我可以先决定再通知她。
我迟疑着说:“这不太好吧?我不能擅自决定啊。”
甘露看着我笑,轻声说:“我相信你,你还不相信自己吗?”
我犹豫着说:“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而是在我看来,有些事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甘露扫了我一眼道:“你是不是没听清楚?我再重复一遍啊,在春山县的这次招商引资活动中,你有临机决断权。出了问题,我负责。”
我心里顿时暖洋洋起来,她这是对我无限信任啊。通常权力是不可以授予旁人的,特别像她这样刚来衡岳市执政,一切都没站稳的情况下,任何一次的不小心,都可以招致灭顶之灾。
“你我随时保持联系。”甘露指了指手机说:“不管出现什么状况,我要求你每天至少给我两个电话。”
我答应道:“这个我能做到。但是,我不敢打包票,这次招商引资会成功。”
“事在人为!”甘露笑眯眯地说:“我相信你的能力。”
我试探地问:“我去协助春山县招商引资了,市委机构改革的工作应该交给谁来接手?”
甘露摆摆手说:“不用交,协助招商,你是临时性的工作。市委机构改革仍然是你主要任务。”
我说:“一心不能两用。何况招商这事,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得好的,它是一项系统工程,将要耗费大量的财力人力和精力。”
甘露显然有些不高兴了,她微微蹙起眉头,说:“你就按我的意思去做。市委这边的工作,我会留意。”
我嗯了一声,准备告辞。
甘露叫住我问:“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我迟疑了一下说:“没什么安排,就是春山县的黄县长还在我办公室等我。”
甘露淡淡笑了一下,道:“他等你干嘛?”
我实话实说:“他要请我吃饭。”
甘露哦了一声,欲言又止,挥挥手说:“去吧,别喝醉了。”
我转身回来办公室,看到黄奇善真翘着一双二郎腿,得意地在看我墙壁上的一幅字。这幅字是市书法协会的主席送给我的,据说能值不少银子。但在我看来,这幅字很稀松平常。如果不是他特意嘱咐我说要将这幅字挂在我办公室,我还真不想挂。
字是书法协会主席亲笔写的,人家自己掏钱装裱了送来,我要再不挂上去,人家会对我有成见和看法。
我唯一喜欢这幅字的就是四个字“淡迫明志”。
本来我想要的是“虚怀如谷”,但我没好意思开口。毕竟我这样的级别,还达不到虚怀若谷的境界。一个“淡迫明志”已经是对我无限的溢美之词了。
黄奇善看我回来,赶紧将双脚放下,笑眯眯地问我:“可以走了吧?”
我说:“其善,你怎么非得今晚请吃饭啊?我们要吃饭还不容易吗?随便找个时间都可以吃啊。”
黄奇善嘿嘿笑着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当然,你要实在不去,我也没办法。不过,关于苏西镇郭伟与盘小芹的经济纠纷,我可能就没法帮你了。”
我心里一动,迟疑着问:“什么意思?盘小芹的事还拖着没解决?”
其实我心里有底,苏西镇欠盘小芹宾馆的钱一直没解决。因为只要问题一解决了,盘小芹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我。盘小芹上次来我家之后,我原本想将他们安排与枚竹住在一起,等问题解决好了之后再让他们回去。或许是盘小芹没看到希望,他和曾东明坚决不肯守在我家等,两个人从我家离开后,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
我之所以故意这样说,其实就在责备黄奇善。盘小芹与苏西镇的纠纷,我已经分别与郭伟和黄奇善都提起过,希望他们尽一切可能的力量尽快处理好。但不管是郭伟还是黄奇善,似乎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以至于到了现在,还是老样子没丝毫进展。
黄奇善肯定感觉到了我的不满,他还是嘿嘿地笑,说:“我不是胁迫你啊,今晚我们吃饭,饭桌子上我给你解决。”
我皱着眉头说:“其善,你的意思,不陪你吃这顿饭,这件事还得无限期拖下去?”
黄奇善嘿嘿笑着不说话。
我气恼地骂了一句:“你们这些官僚!”
既然黄奇善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我再不去吃他这顿饭,就显得太没意思了。虽然我知道黄奇善不是拿这件事来胁迫我,但我还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黄奇善肯定还有难言之隐。
我狠了狠心问:“今晚是你私人请客还是你们县里请客?”
“你想要谁请?”
“当然是你私人请。”
“为什么?”
我冷笑着说:“因为你私人请,我今晚就将你吃破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