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奇善一站稳脚,便看着我大笑起来。
因为我娘去世后是黄奇善力主将她与我爹安放在一起,因此我在心里很感激他。由于这段时间忙于其他的事,还没顾得上去感谢。这下见到了,便从心眼里生出亲切来,赶紧拉着他的手,非要请他去办公室小坐。
黄奇善嘴上答应说去,但因为他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没办好。要等他办好事后再来。我爽快答应,强烈要求晚上一起吃饭。
黄奇善一脸为难地说:“吃饭可能没时间吃了,我晚上还得赶回去。”
“什么事那么急?”我不屑地问。
“大事!”黄奇善嘿嘿地笑,压低声说:“这件事可能牵涉到我们春山县未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发展大计。”
我正想细问,电梯已经到了楼层。黄奇善匆匆与我告辞,从电梯出去。我留意了一下电梯停靠的楼层,知道这层是市发改委。
回到办公室刚坐下,听到敲门声音,抬起头一看,就看到枚竹面无表情站在门口。
我赶紧起身将她迎进来,请她在沙发上坐下,转身去找杯子泡茶。枚竹是第一次来我办公室,以前不管我在信访局,还是在开发区管委会,她从来没去过单位找我。我曾经对她说过,没事的时候完全去办公室找我聊天,但枚竹每次都坚决地拒绝。说她又没工作上的事找我,单纯就是去喝喝茶,岂不是会打扰我的工作?
枚竹不去我办公室,连黄微微也很少去。她们似乎都相约好的一样,谁也不去我办公室找我。
枚竹突然出现在我的办公室,多少还是让我感到有些意外。但我不问,我知道她来,肯定有事。
果然,枚竹在轻轻喝了一口茶后对我说:“哥,你先别忙了,我有点事想对你说。”
我忙,是因为我觉得枚竹来了,就让她喝着寡淡的茶水我心里很过意不去。我在办公室里到处乱翻,期望能翻出什么点心一类的东西待客。
可惜我将办公室翻了个底朝天,除了茶叶,什么都没翻到。
这间办公室我也搬来不久,一切都还很陌生。不像我过去在开发区管委会的办公室,我记得里面总保存着一些点心之类的东西。
“哥,你过来坐。我有话要说。”枚竹喊我,声音不高,语气也平静。自从我娘走了后,她就一个人住在家里。黄微微担心儿子受到惊吓,执意要将孩子带到身边去。枚竹尽管不舍,但也没表示反对。
一想到这里,我内心开始有些愧疚。娘走后,我也没去枚竹那边,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枚竹一连叫了我几次,我实在是找不到点心了,只好过去,抱歉地说:“枚竹,对不起,找不到吃的东西。等下哥下班后,带你去吃大餐。”
枚竹轻轻笑了笑,没出声。
我在她对面坐下,小心问:“你有什么话要说?我听着。”
其实在她未来找我之前,我已经在心里为她盘算好了下步该怎么走了。娘不在了,枚竹就像缺了一根支柱一样的轰然倒塌。我根本没想到她与我娘的感情会有这么深,因为她趴在我娘的坟堆上哭得伤心欲绝的时候,很多人都被她的悲伤感染而泪流满面。
我计划好了,也跟小姨商量过了。娘不在了,枚竹一个人呆在家里肯定不合适。她需要出去走走,接触一下社会,感受新生活带给她快乐。
枚竹前段时间在小姨的路桥公司帮忙,据小姨说,表现得非常不错。枚竹在家就是个贤妻良母式的女人,出门工作就是一个风风火火的职场佳丽。
小姨的意思还是将枚竹请去路桥公司,按照枚竹的特点,小姨甚至准备将她安排在公司的行政办主任的位子上。小姨说,枚竹完全能够信任这份工作。
枚竹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水,才低声说:“哥,我想出去走走。”
“很好!”我一掌拍在大腿上,高兴地说:“我早就想给你说这个了,只是这段时间太多事了,没顾得上。”
枚竹说:“我这次走了,就不再回来了。”
我以为听错了,瞪大了眼追问她:“你说什么?”
枚竹重复了一遍后,叹口气说:“哥,你要理解我。娘不在了,我在这个家就没有存在的实际意义了。我想出去闯荡。”
我摇着头说:“你胡思乱想干嘛?娘不在了,你难道就不是这个家庭的一员了?先不说别的,你告诉我,我们家谁能离得开你?”
枚竹浅浅笑了笑说:“这就是你想太多了。这世界谁不能离开谁呀?”
我哼了一声说:“我儿子就离不开你,我也离不开你啊。”
枚竹摇摇头,缓缓叹口气道:“没有这回事的。总之,我一定要走。”
我没再强硬反对她的意见,换了一种方式问她:“你准备去哪?”
枚竹茫然地摇了摇头,轻声道:“现在还没想好。但我想,车到山前必有路。”
我摆摆手说:“打住,收起你的这个心思。你要出去我不反对,但我有个要求,你还是回小姨的公司上班。”
“为什么?”枚竹狐疑地看着我。
我认真地说:“你去小姨公司我们才可以放得下心。”
“我又不说三岁小孩,你还担心我出去会饿死呀?”枚竹笑了起来,将茶杯放在茶几上,双眼轻轻地看着我,柔声说:“哥,你放心,我都多大的人啦?你让我去小姨公司,不说我不愿意去,而是我觉得在小姨公司没法体现我的价值啊。”
我笑了起来,打趣她道:“哎哟,现在还谈自我价值了呀。你说说看,怎么就不能体现你的价值了?”
枚竹没说如何去体现,只是低低说了一句:“我想去深圳,我有个同学在深圳很不错,几次邀请我过去了。”
我随口问了一句:“男的女的?”
“你想知道这个干嘛?”枚竹抿着嘴笑。
“当然要问清楚。”我严肃地说:“我得对你负责。”
枚竹叹了口气,幽幽道:“哥,你这句话让我很感动。我是大人了,不需要谁对我负责。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你难道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
我点着头说:“我相信,但还是放不下心。”
刚才我随口一问,枚竹没正面回答我,我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她不愿意说的地方。她的这个同学肯定是男的,而且一直与她保持着联系。
她不想说,我自然也不能逼她。可是眼睁睁看着她去深圳,我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我并不担心她在外面过得不好,我知道凭着枚竹的聪慧,在任何时候她都能表现出来与众不同的特性。而且我一直有个底线,只要风闻到她过得不好,我会立即将他接回家来。我只是不习惯她就此离开我们。毕竟她在我们家已经有好些年时光了,我们家无论是谁,都已经从心底将她确认为家里人。
问题是她走后,我怎么还能知道她的情况?依枚竹的性格,哪怕她在外面经受狂风暴雨,她对我们的描绘一定是风和日丽。
我们都没说话了,沉默地坐着。
过了一会,枚竹起身说:“哥,我明天就走了。”
我知道她的去意已决,再说,我现在还将她留在家里不让出去肯定不行。过去有我娘在,谁也不好说什么。现在她孤身一人在屋里,孤独与寂寞便会如影随形。
我试着再努力一次,问:“你就真的不愿意在小姨公司?”
枚竹摇了摇头说:“我不去。我知道你和小姨的心意,担心我在外面吃亏。哥,你真的放心我。最后我还有个法宝啊,我混不下去了,自然会来麻烦哥和小姨。到时候你们别不管我。”
她浅浅地笑,我从她的笑容里看到了一丝悲伤。悲伤这东西很容易感染人,我的眼眶不由湿润起来。
枚竹显然感觉到了我的伤感,她低声说:“哥,你别伤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嗯了一声,转身去抽屉里拿了一张银行卡过来,递给她说:“拿着。”
枚竹惊慌地往后退了几步,紧张地问:“哥,你干嘛?”
我严肃地说:“君子出门带重粮。这里面有点钱,你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枚竹双手乱摇说:“我不要,我真的不要。”
枚竹跟在我娘身边这些年一直就没出去赚过钱。过去她在苏西乡的土特产公司上班时,工资并不高。我知道她应该没多少积蓄。这几年过去,我给娘她们的生活费也不是很多。她一直没收入来源,怎么能赤手空拳去外面闯荡呢?
我沉着脸说:“拿着,什么话都不要说。密码是你生日。”
“我生日?”枚竹惊异地看着我。
“就是你生日。”我强调说:“这里面的一点钱就是为你一直存着的,本来想等你嫁人时给你做嫁妆。”
枚竹惊喜地红了脸,她从我手里接过去银行卡,小心翼翼揣进口袋说:“既然是给我的嫁妆,我就一定要收下了。不过,这嫁妆肯定是用不上了。因为我这辈子就没打算要嫁人了。”
我叮嘱她说:“到了以后就跟我联系。我有个要求,每天保持与我通一次话。”
枚竹轻轻嗯了一声,道:“我记住了。”
我随口说了一句:“你要去深圳的事,跟你嫂子说了吗?”
枚竹摇了摇头说:“没有。不过我知道,她一定会支持我,会很高兴。”
我哦了一声,送她出门。约好晚上一起吃个团圆饭,请上我小姨和她老公,一起为枚竹践行。
枚竹前脚一走,后脚黄奇善就一头撞了进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