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敢问甘露要人,我也不知道谁是可以信任的人。
陈书记事件已经充分暴露出来,谁都不值得去信任。在大事面前,人人自危。我身边发生的比如我岳父母离婚,他们就诠释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的的全部含义。我尽管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是谁先提出来的离婚,但我想,无论是谁,必定都是担心引起连锁反应。
衡岳市机构改革领导小组以正式文件下达,我被指定为小组副组长。而且是唯一的副组长。
我特别注意了一下组员结构,猛然看到了秦晓的名字,不由咯噔心里一跳。
秦晓贵为副市长,居然成了我的跟班?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请示甘露,被甘露轻轻扫了我一眼,问:“你认为不合适?”
我嗫嚅着说:“确实感觉有些不太合适。甘书记,原来我可是秦市长的秘书长,现在突然爬到他头上来了,不是我,是他不会习惯。”
甘露淡淡一笑说:“陈风,你别像个女人一样,心思多而复杂。一个人如果不能适应环境需要,是很容易被淘汰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点着头说:“意思我懂。就是想,万一有人不配合,我能拿他怎么办?”
“有我!”甘露严肃地说:“我是组长。不配合你的工作,就是不配合我的工作。”
秦晓成为改革小组组员已经成了既定事实,本来我是想将他与我的位子做个对调,让他来做副组长,我做个组员就行。但甘露坚决反对我的提议,而且很快就下了一份新文件,将我的管委会主任的头衔免掉了。
她断了我的后路,让我无路可走,只能沿着她设计好的路往前走了。
改革小组的办公室就设在甘露办公室的斜对面,如果两边都将门打开,我能清晰的看到她办公时的样子。
市委文件规定了改革小组的级别仅低于市委常委会,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是超过市政府权力的一个新机构。
我没要任何一个人,甘露却给我配备了五个人。
机构改革领导小组三间办公室,我因为是副组长,享受一个人一间的待遇。其他五个人,除了文印室的一个小姑娘,其他四个人都是从其他单位抽调过来的年轻人。相对于他们,我比他们无论在年龄还是资历上,都远远要超过他们不少。
这五个人只是工作人员,并非小组成员。小组成员涉及的范围相对很广,出副市长秦晓之外,人事、组织、编办等等,不下十几个单位。而且只有这些单位的一把手,才能进入改革小组成为组员。
我是唯一的专职副组长,也就是说,整个机构改革领导小组,我是唯一的日常行政领导。其他组员都有自己的工作领地,如无需要,他们不需来机构改革小组上班和报到。
可是就这么一个临时性的机构,却成了市委之下的最权威的部门。未来的一年时间,从小组发出去的文件,可能会让不少人丢了饭碗。
甘露的要求很直接,花一年时间将市级层面理顺,各县区参照市里改革小组的设置,配套成立相应的小组,由市改革小组负责业务指导。
我的权限突然之间无限制放大了,我不但手里握着全市所有机构单位的命脉,还握住了衡岳地区七县五区的机构改革的命门。
甘露明确指示,各县区成立的小组,一律高配。所有小组的组长,一律由一把手兼任。
黄奇善就在这个时候找上我的门来,满肚子委屈说,春山县没让他进入改革小组名单。
按市委统一部署,春山县配套的机构改革小组组长就是刘启蒙书记。副组长用了一个我不大熟悉的名字。刘启蒙书记将黄奇善排除在外,引得黄奇善直接找到我的办公室来诉苦,说刘书记是故意给他小鞋穿,让他堂堂的一个县长不能插手县里的机构改革大业。
我劝慰他道:“刘书记不让你进来,你应该感谢他啊。”
黄奇善双眼发红说:“我还感谢?你都不知道别人怎么说我,不是小组人,就是案板上的鸡,只有任人宰割的命了。谁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手段将我的羽毛全部剪光。”
我心里一顿,黄奇善的话无意识当中提醒了我,我突然发现了改革小组的妙处了。这样一个机构,不正是名正言顺打击异己的工具吗?
这几年政府机构庞大,人员臃肿已经成了常态。每个地方政府拿财政工资的人已经超出了最大限度的承受力。如果吃财政饭的不是靠财政拨款,地方政府几乎都到了入不敷出的境地,每个月发工资都慢慢成了一件头疼的事了。
吃财政的毕竟还有个国库,不吃财政的,靠地方自收自支的事业单位,就成了地方政府这匹骆驼压在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事业单位不能正常发放工资已经成了常态,陈书记在位时,也为这件事愁得双鬓斑白。
甘露成立改革小组,目的就是想剥离这块压力。她难道就没想到,她砸人家饭碗,人家与她岂不就形成水火关系?
黄奇善在我这里没得到任何实际性的安慰,一肚子气回去了春山县。而我这边,在甘露召开了一次全体会议之后,工作就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第一站,就是解散和重组全市公路系统的收费员身份问题。
衡岳市这些年交通发展得很快,这主要得益于衡岳市的地理位置和我岳母陈雅致局长的大刀阔斧的能力。她争取了两条本不需要通过衡岳市的高速公路延展到衡岳市来,加上原来本来就有的三条高速路,衡岳市光高速公路就达到了五条,涉及的路线里程达千余公里。
每条高速路都有几个通往衡岳市的出口,每个出口都设置有收费站。那么,每个收费站的收费员的人数加在一起,就成了一个非常庞大的数目。
当初招收收费员的时候,人人都想挤破脑袋往里钻。要知道一个收费员要比一个银行的职工还舒服。银行职工或许还有揽储的任务,收费员就轻松多了,每天只要将手往外一伸,每台路过的车辆都得乖乖奉上买路钱。
如此轻松没压力的工作,是多少人的梦想啊!而且按当时的规定,收费员属于事业型编制。也就是说,她们的身份与公务员几乎没太多的区别。
甘露要开的第一刀,就是要将全市所有的收费员的身份打破重组,采用临时聘用制度,一举剥离附在交通方面的巨大压力。促使甘露从收费员身上动手的原因,在于衡岳市每年高速公路的收费,除去银行贷款的利息,余下的几乎发不全收费员的工资。
这是一笔巨大的支出,当初陈书记在位时就曾烦恼不已。
因为涉及的人多,而且关系复杂。要知道当初能进收费员系统的,家里没个正科级干部,还真没法进得去。收费员工作是个几乎不需要动脑的简单工作,而且没一分钱压力。在当时的国有企业改制的风潮下,收费员工作几乎成了所有人的梦想。
甘露要做的是,将过去的一切全部推翻。所有收费员的身份恢复到原来的状况。在工资暂时不作调整的前提下,收费员可以重新签订用工合同。但这次的用工合同就特别注明了她们的身份。她们与用人单位只存在雇佣关系。用人单位可以根据工作需要,随时解聘。如遇解聘,只按劳动法的规定予以补偿,不再承担其他责任。
我有点担心,事实上我的担心很快得到应验,在文件发出去的第二天,衡岳市就掀起了一股汹涌的反对浪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