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姐突然问起甘露,不由我警觉起来。
我淡淡地说:“认识,算不得是熟人。”
她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第二天,我将房间钥匙拿给甘露,没陪着她去看房,独自回去办公室。
衡岳市因为来了新市委书记,处处显得生机勃勃起来。原来笼罩着人脸上的阴云一扫而光,每个人脸上似乎都挂着一张微笑的面具,机关的日子因为甘露这一缕春风而变得和煦了许多。
徐孟达给我来了一个电话,说他明天就要回西雅图去了,问我还想不想见一次面。我不置可否地说:“孟达,见面的机会以后还有,我们这次就算了。”
徐孟达沉吟一会说:“陈风,你们新来了书记,好好配合人家工作。”
我奇怪地问:“孟达,你已经不在体制了,怎么对我们体制内的人和事很感兴趣啊?”
这句话让他沉默了好一会,随即听到他的哈哈大笑,说:“陈风,你问得很没水平。就这样吧,来日方长。”
三天后的全市干部大会如期召开,甘露拿着我给她写的工作报告,在大会上讲了一个半小时。参加大会的除市委市政府各局委办之外,各县的书记和县长都来了。我作为开发区管委会主任,自然属于参会人员之一。
大会在市委会议中心举行,我一进去就很刻意地往主席台上看。因为主席台就是晴雨表,谁有事,谁没事,从主席台上的座次就能揣摩出来,通常误差不会超过10。
让我欣慰的是,主席台上还有我表舅何至的座位。这样一来,表示我表舅平安着陆了。
主席台上的位子很有讲究,谁靠甘露近,谁就是她最信任的人,反之,隔得越远,前途越不妙。
我注意到我表舅的位子几乎排在最后一个了,心里便有些愤愤不平。衡岳市过去排座次,我表舅通常都属于三号人物,座位总在陈书记左右两边。作为副市长秦晓,一般大会在主席台上是没有他的座位的,而本次他的座位恰恰最挨近甘露身边。
甘露做报告的时候,别人都在认真聆听,在笔记本上记着重点。只有秦晓,一双眼睛一刻也没停过,一直在台下我们这些人的脸上滴溜溜的转。
我不想与他目光对视,因此只要他的目光往我这边转过来,我就赶紧低下头去,在笔记本上胡乱画着鬼符一样的怪圈。
秦晓对我有成见,这是我心知肚明的事。自从我进入市政府担任副秘书长之后,对应的就是他这个副市长之后,秦晓对我的态度始终保持着冷淡和挑衅。我不愿与他发生正面冲突,毕竟他是我的领导,尽管我对他的态度很有意见,但我从来就没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来。有时候我想,只要耐心好,挨过去这段时间,等秦晓升官了,自然就不会让我跟着他了。
事实上秦晓在过去一直是排在所有副市长之后的人,别的副市长都手握重权,比如副市长兼任的公安局长,以及其他主管各项重点工作的副市长。都属于要权有权,要人有人的巅峰状态。而秦晓,当初由他负责全市轻工业和进出口贸易这块,可能是陈书记对他的工作不满意,一脚将他踢到管委会这边来了。由此,秦晓是所有副市长当中权力最少的人之一。他除了管我们管委会,其他任何部门都不能涉足。
陈书记当初是这样安排,我当时还有些想不通。后来慢慢明白过来,陈书记将秦晓安排在我这边,就是因为我不怕秦晓给我穿小鞋。在某些层面来说,我比秦晓的威信要大得多。
可是时过境迁了,陈书记黯然下马,我表舅也屈居末尾了。
这次大会表面上是见面大会,实际上甘露却将它当成了发表宣言的大会。
我听了前半部分的发言稿,几乎没改动一个字。她完全按照我的思路在宣读。但听到后来,我感觉到越听越不对了,很多话我根本都没写过啊。
甘露说,从现在开始,全市机构进入改革快车道,裁撤三分之一部门,合并三分之一部门,整顿三分之一部门。算下来,全市所有部门,都在她的快车道上奔驰了。这是我当初最担心的问题,如果动作太大,我怕甘露承受不起各方面的压力。
甘露宣布,机构改革成立市委领导小组,她亲自担任组长。她没宣布副组长是谁,也没提出来组员由那些人来组成。我看到她说这段话的时候,头已经抬了起来,在一片脑袋上空搜寻着。我低下头没与她对视,信手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苗条的女人肢体。
大会在甘露说完话后就宣布散了。她没给其他人任何说话的机会。我看到秦晓一脸愕然的样子,心里不禁想笑。
一散会,我就四处去找黄奇善。果真就在会议中心的门口看到了他。
他正与刘启蒙书记在说话,听到我叫他,回过头来咧开嘴笑了笑。
我快步过去,将一只手搭在他肩头说:“走,兄弟们去喝一杯。我请客。”
黄奇善连忙摆着手说:“不去了不去了,你的酒肯定没好酒,宴肯定没好宴。”
我瞪他一眼道:“你还怕我毒死你啊!”
黄奇善嘿嘿笑着说:“我是怕过了喉咙,难过屁眼。”
“不求你办事,总该放心了吧?”我哼了一声说:“你不喝我的,哪就请我喝你的。你买单。”
黄奇善无奈地说:“陈风,你心里有什么鬼,我都晓得了。酒不喝了,饭也不吃了。我心里有数,你总该满意了吧?”
一边的刘启蒙书记看着我们,一直在微笑。我和黄奇善,甚至郭伟,都是刘书记看着成长起来的。可以这么说,没有刘启蒙书记,就会没有我们这几个人。无论是我,郭伟、还是黄奇善,我们都是从春山县这块土地上成长成为一棵大树的。
刘启蒙书记接了关培山书记的位子后,在春山县就再没动过窝了。眼看着他就要退下去了,前途还是一片渺茫。
过去像他这样级别的人,退下去之后都将去市人大或者政协去占一个位子养老。比如关培山书记,目前就是市人大的一个专门委员会的主任。而刘书记,我从没听说过他是要去人大还是政协。
黄奇善终究没拗过我,无可奈何答应中午一起吃饭。
刘启蒙书记因为还有别的事,与我们告辞后走人了。
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我叹口气说:“刘书记年底就该退了,怎么没听说他去哪?”
黄奇善淡淡一笑说:“领导会有安排的,这些我们都关心不了。不过,陈风啊,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说,如果我去接刘书记的手,合适吗?”
我惊异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当然合适,再合适不过了。”
“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啊!”黄奇善笑眯眯地说:“到时候你要不出手帮我,我们连兄弟都没得做了。”
我愕然地问:“我怎么帮你?”
黄奇善深深看我一眼道:“据可靠消息透露,你与新来的市委书记是老相识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