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看到盘小芹,我的心便像刀割了一样的难受。
她显然老了许多,失去了原来的水灵嫩滑。她穿着一件老旧的衣服,脚下一双黑色的皮鞋,一看就是人造革的廉价货。
她旁边站着曾东明,不安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问:“小芹,你还好吧?”
盘小芹淡淡一笑说:“还好。过得去。”
本来我想问,你怎么混到这个地步了?我记得她在苏西镇开了宾馆,日子过得很滋润。我之所以一直没去打扰她,就是想着她已经长大成人了,她能独立应付生活带给她的一切,不需要我再为她操心了。
她在苏西镇开宾馆开酒店还是我给她帮忙租的房子。当时钱有余手上有一栋房子空着的,我请钱有余帮忙,以最低的价格租给小芹开宾馆饭店。钱有余干脆不要钱,说等小芹赚了钱再说,房租算是他投资。钱有余不要房租,我也没勉强他。毕竟小芹刚起步,手头也不是很有钱,能省一点是一点。再说老钱说了,赚了钱再给他一点。只要赚了钱,给点给他也是应该的。
“宾馆怎么样?”我问。
“没开了。”小芹小声说:“开不下去了。”
“为什么?”我吃惊地问。苏西镇虽说不是九街通衢的地方,但自从修了高速公路之后,人流量已经今非昔比。当年在我的强烈要求下,高速公路在苏西镇开了一个口子,很多绕道的车辆都从苏西下高速。客流量一大,生意应该越来越好啊。
“镇里不肯给钱。”
“镇里给什么钱?”我狐疑地问。
盘小芹欲言又止,半天没吭声。还是曾东明在一边帮着解释说:“苏西这几年将接待的任务都安排在我们宾馆,吃住玩一条龙服务。”
“这是好事啊!”我说:“别人想还想不到啊。是郭书记指定的吗?”
我说的郭书记,自然是郭伟。郭伟就像被钉子钉住了一样,屁股在苏西镇党委书记的位子上就是移不动。当年一起下乡高社教的四个人,我已经成了市政府副秘书长兼开发区管委会主任了。黄奇善从春山县团委书记的任上直接选拔进了市团委,目前是团市委副书记。黄微微还是在妇联,去年也荣升到了副主任的位子。只有郭伟,好像世界将他忘记了一样,扔在苏西镇再没人提起。
曾东明小声说:“是郭书记指定的。现在镇政府已经欠了我们将近三百万了。我们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再也想不出办法了。”
“为什么不找他要?”我忍住怒气问。
“要了,要了很多次。刚开始郭书记还见我们,许诺多久多久给。现在连见都不见我们了,去得多了,他还叫派出所抓我们。”
“凭什么抓你们?”我的火气愈来愈大。
“郭书记说,我们去镇里闹,就是冲击党政机关。”曾东明哭丧着脸说:“小芹还被关了两天。我要不求情,郭书记还要将小芹送去看守所判刑。”
我骂了一句:“郭伟是疯了吧?狗日的。欠债还钱,他怎么还敢利用手里的权力抓人呢?”
曾东明叹口气说:“哥,我们是惹不起躲得起。这不,小芹觉得我们也是走投无路了,所以才来找哥,看哥这边有不有什么事做,我们打工糊点口再说。”
我被他们说得心里难受至极,但我在他们面前绝对不能有任何的灰心丧气的举动。盘小芹带着老公来找我,说明她心里还有我这个哥。
说起盘小芹,我是一肚子的话不知给谁说。她最反对的就是我与黄微微结婚,她这几年不来,也是因为这个梗。尽管我与黄微微已经修成正果了,孩子都四岁了,她还是不愿意与黄微微来往。
在盘小芹的心里,薛冰是我唯一的爱人。他认为天底下只有薛冰才能配得上我。而我,也是薛冰生命当中最好的爱人。我们两个缺了任何一个人,爱情婚姻都像被打碎再沾和起来的玻璃瓶,表面上看起来完美无缺,其实里面裂缝纵横。
她不来,我也因为公务繁忙没去找她。偶尔听枚竹说起她,说小芹现在在苏西镇过得很不错,是镇上少有的几个大老板。她过得好,我就没必要去打搅她,除非她来找我。
现在她来了,我却不知要怎么办了。
听曾东明说要打工,我气不打一处来说:“打什么工?好好的老板你不当,打什么工?”
曾东明哭丧着脸说:“我们不打工,怎么还债啊?”
“还什么债?”我狐疑地问。
“这些年单是我们欠别人的菜钱就差不多十几万了。各种各样的欠债,加起来差不多百来万。人家现在天天堵在门口要钱,哥,你说我们怎么还能呆的下?所以小芹说,我们来找哥,打几年工将欠债还了。再也不做生意了。”
我去看盘小芹,她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满脸疲惫不已的样子。我的心猛地抽紧,小芹过去是多么的天真烂漫,现在才过去四年时间,岁月就将她摧残得像个五十岁的老妇人了。我瞥见她的耳际居然有几根白发,心又像刀割一样的难受起来。
“这些年我们连孩子都不敢要。”曾东明叹口气说:“哥,小芹的压力太大了。”
我点点头说:“我明白。你们先不要急。郭伟欠你的钱,我去讨。”
曾东明赶紧拦住我说:“哥,算了,别去讨了。他也没钱。”
“又不是问他私人要钱。我是去问苏西镇要钱。”我没好气地说:“你们难道不想要这笔钱了?”
“要也要不回来了呀!”曾东明说:“郭书记说,我们要钱,他就给我们算房租。如果将房租全部算起来,三百万还不够房租啊。”
我惊疑地问:“房子不是老钱的吗?管他什么事?他要什么房租?”
盘小芹这才低声说:“郭书记说钱老板早在几年前就将房子抵押给了镇政府了。现在房子是镇里的,房租自然就由镇政府收。”
“乱弹琴!”我又骂了一句,看着他们可怜的模样,指挥着曾东明说:“收拾收拾,跟我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