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探子侦知龟兹大军分兵堵截,班超大喜。他半夜命人发鸣镝,派到各军的联络官就催着撤军,于阗王等人说不是鸣鼓才撤么,咋鸣镝也撤?联络官说那是给莎车人听的,大王只管拔营撤退就是。部队拔营后,莎车王齐黎得报,觉得此次定能全歼汉军,重创于阗,自己也得捞点说话的资本,不能让尤利多看轻,就让江瑟与番辰,尽起全军,分东西两路出城追击,自己坐在王宫,一边自己喝着小酒,一边让人筹备宴会,等着天明之后迎接尤利多凯旋。但这次他又失算了,等来的不是尤利多,而是他的死对头且运。
班超看着莎车军队出城来追,马上调转马头,让部队回杀,再攻莎车,并着人大肆击鼓传递信息。各路大军的联络官,听到鼓声,就传令停止撤退,后队改前队,往莎车方向杀回马枪。于阗王广德等这才理解班超虚虚实实的妙计,马上麾军西进,途中与江瑟的人马相遇,双方对战,杀了约莫半个时辰,江瑟折了七八百人马,终归人少不能招架,慌忙向城里撤退。谁知城门已经失守,落入汉军手中。原来战前且运按照班超的指示,特意安排一批人“开小差”。因为有以前临阵开小差的前例,齐黎也未怀疑,要把他们编入队伍继续从军。这些人只有几个愿意继续从军,绝大多数人都“厌恶战事,只想回家做个顺民”。当夜城外战事一起,他们就暗地联络,待城内空虚,只有卫队和百十个城门兵吏,突然夺取了东城门,向潜伏城外的且运发信号。且运带着他的一千多人马火速进城,立即控制了所有城门,抓了齐黎,在城头点上火把,竖起汉军旗帜。
这时晨曦已露,班超指挥董健、田虑所部与姑墨、尉头铁骑,已经将番辰的两千多人马团团包围,准备采用分割剿杀的方式,就地消灭。不料番辰垂死挣扎,突然带了一群人马冲向班超,李兖的卫队猝不及防,竟被冲开。番辰的马都到了班超跟前,这还了得!刚好董健就在旁边,立即调转马头,大声吼叫着抓番辰,突然挡在班超前面,挥刀砍向番辰。番辰的脑袋掉了,人还在马上,但董健滚落马下,左臂被番辰的大刀砍断了。班超受了一惊,看见周遭的残敌已被李兖肃清,明白董健舍命救他,心中万分感激,赶紧下马,抱起董健呼叫,当时人已昏迷,只有左肩血流如注。他赶紧招呼医官救治。却听人报,祭参单身匹马往东跑了。
祭参是去追江瑟。前面江瑟被于阗王打败,带着残兵跑到城下,看见城头已换汉军旗,心中暗暗叫苦,知道大事不好,只好向番辰靠拢,想着合兵一处,再做计较。跑了一阵,远远看见番辰被围,已是凶多吉少,便不想飞蛾投火,改往南边逃跑,暂避汉军锋芒,却被祭参远远地看见。祭参纵马直追,边跑边喊,终于赶上江瑟,说都尉曾助汉军攻打姑墨,有功于汉,与小弟又是故人,何不弃暗投明,见过长史,再续前好?江瑟见了祭参,心有愧意,答说祭参军我是信得过,可我一直在齐黎手下做事,怕是不能被长史原谅了!祭参说都尉为何如此小觑长史,他乃大丈夫一个,岂不知各为其主的道理?你是你,齐黎是齐黎,定不会加害老兄!说罢,折箭为誓。江瑟稍事迟疑,就率队来见班超,愿意就地投降。
班超只是给了祭参一个赞许的眼神,热情地慰勉了江瑟一番,嘱其随队进城。回望西边战场,联军已尽灭番辰所部,麦地里到处是人的尸体和来回乱窜的马匹。再看东方天际,云蒸霞蔚,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顷刻间朝霞撒满大地,城池、村庄和原野都沐浴在绛红色的朝霞里,连将士的脸都泛出片片红光。班超喜不自禁,将大手一挥,说了声进城,就率领得胜之师,来到城边,与先期到达的于阗王等,从容进入莎车城。且运已经组织了大批民众,敲锣打鼓夹道欢迎。班超悄悄告之,赶快收起吊桥,尤利多一会儿就到,又令祭参迅速布防,弄不好还有一场守城战呢!祭参对莎车的情况比较熟悉,很快就安排停当了。
果不其然,龟兹王和焉耆王所率大军很快来到城下,绕城转了一圈,看见城防森严,难以攻破,气急败坏,骂班超诡计多端。班超正和几个国王在南门城楼上饮酒作乐,还有美女在旁歌舞助兴,听见尤利多的骂声,却哈哈大笑,笑说尤利多统辖五万人,连个莎车城都不敢攻,明摆着草包一个,就是赶上五万头猪,也能从城外拱起一层泥土呢!尤利多知班超故意激他,想让他多留些士兵尸体,偏不上当,反激班超有本事出城来战,那才见英雄本色!班超说英雄的称号,还是留给龟兹王吧!我这里有一个人,不知你们要不要?话音未落,田虑已经推出齐黎。尤利多不知班超葫芦里装的什么药,踌躇好久,才说如果汉军将齐黎交给他,愿以五千匹战马交换。
突然看到生机,齐黎的眼珠子一转,立即跪下磕头,求长史大人饶命。班超扫了一眼,见齐黎又是当年在姑墨的那副**样子,心下甚是厌恶,知道这类人是抓住就叫爷,放了就作怪,纵是表演得再虔诚,也不能轻饶了。他故意对齐黎说,龟兹王过于吝啬,你应该不至值那点,让尤利多加码!齐黎如同拣到救命稻草,起身趴到墙垛口,哀求龟兹王救他。尤利多也是不明就里,说可以出到八千。班超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八千就八千。你现在检点军马,从西门放入。我军如数收到,便将齐黎放出。且运在一旁急了,提醒班超,说齐黎两面三刀,阳奉阴违,坚决不能放!班超让他稍安勿躁,本长史自有安排。
尤利多也是心贼,移师三万到西门外,还想借放马之机冲进城。不知汉军选西门,是因为西边护城河离大门最远,有机动空间,祭参已带人经将八部沉河战车打捞上来,加上两部轻型战车,呈喇叭形分列吊桥两边,桥头并列两部,越往里越窄,只能过一批马,敌军要想猛冲过来,只能填河。这莎车的护城河有三丈多深,十五六丈宽,要是尤利多下决心填塞,估计有万把人马就能造起一段尸体浮桥,但能否过人过马,却未可知。尤利多作为西域首霸,自然知道深浅,看见汉军阵势,也不敢造次,老老实实驱马进城,一匹接一匹,一直过到日影西斜。汉军牵出五花大绑的齐黎,送上吊桥,待其走完吊桥最后一尺,前脚刚刚落地,背后几十支弩箭射出,从后背穿到前心,齐黎当下趴在地上,等人扶到尤利多面前,只剩下最后一口可怜的哀气,一看见主子就翻了白眼。
祭参立即指挥收了吊桥,速将战车一字排开,大弩长弓不停地发射,一时箭矢如雨,飞向对岸,将对面河边的敌兵射倒一片,眼尖的赶紧后撤,跑到射程以外去了。这时班超已经带着于阗王等人,从南城门楼转到西城门楼,叫白狐大声喊话,说汉军与龟兹军的人马交割完毕,两不相欠,龟兹王可以打道回府了,咱们龟兹见!那白狐心里兴奋,最后一句还没喊出去给笑岔气了,笑完再接着喊。尤利多遭此戏弄,恨得咬牙,又无可奈何,只好哑巴吃黄连,领着五万大军,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其中八千骑兵改步兵,一路叫苦连天,自然没有了来时的神气。然而,最伤心的还是他在天山南道南路上的钉子,被汉军拔了,焉耆、尉犁等国王被班超吓破了胆,以后的日子怕是不那么好过了!
班超一行在城门楼上目送龟兹联军远去,赶紧到医馆看望董健。医官说一条胳膊齐根没了,但命已保住。这时董健已经清醒,疼得呲牙咧嘴,看见班超,却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他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长官了,谁知跟阎王爷打了个招呼,又回来了。班超用手捂了他的嘴,让他什么都不要说了,又双手拉住他的右手,紧紧攥在手里。憋了好久,才说升达老弟,霍延走了,你可不能再走啊,我身上这些功绩,都是你等弟兄那血拿命给挣的,老兄其实对不住你们啊!说着,喉头竟然哽咽了。听得董健也不知道什么叫疼了,遇上这样拿弟兄们当事的长官,就是死了也值了。反倒是他安慰班超,说没事,还有右臂在,躺一阵还能骑马杀敌呢!
从董健的病房出来,班超又看望了其他伤员。这一仗虽说大胜,但早上全是肉搏,联军也死伤七八百人,甘英手下一个军侯、两个屯长都挂了。战争这种军事游戏,胜利是相对的,没有无代价的绝对胜利。他让军队和当地的医生精心照料伤员,凡没有亡在战场的,不能死在病房。这时,且运追过来,说于阗王想拆分莎车,主要地方都归于阗。班超笑了笑,说于阗王开玩笑,于阗那么大,够他经营了。及至见到各位国王,他说感谢各位国王和将军,率军来攻莎车,经过大家的共同努力,终于消灭了齐黎,这下从于阗到疏勒再到姑墨,可以安全通行了,大家以后可以经常来往,走亲探友。且运丞相也不用躲在外面,可以大摇大摆地归国,代理王事了。
广德问班超:且运是不是给长史打小报告了,说我想分他的地盘?班超也不相瞒,广德就和大家一起大笑,说今晚疏勒王请客。原来他们在等班超的时候,打了赌,说且运的心病是怕他要报酬。且运说各位跟长史大人到了莎车,都是贵客,有地主在,哪能让大家破费呢!于是安排当夜大飨士卒,就是王府这边的宴会,却是齐黎给龟兹王准备的,吃喝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宴会期间,广德将且运叫到旁边,夸他给挲莱找的男人不错,祭参年轻有为,但自己原本是挲莱的父亲,却没做成岳父,心里像缺了点啥。且运一脸复杂的表情,求广德不要节外生枝,心里清楚就行了。
班超看他俩人诡秘,端着酒过来问缘由。广德说,我俩说点私事,长史不听也罢,但是这一仗能打得如此漂亮,是我没想到的,长史如此用兵,简直神了!我也不想奉承你,就借侯任莎车王的酒敬你一觚,下一次有大行动,你只管吩咐就行,没有我于阗不爱凑的热闹!班超谢过,回敬于阗王,又与其他国王互敬,席间谈笑风生,宾主尽欢。宴会后又一起观看歌舞表演,也算尽兴。演出还没结束,尉头王带头,拘弥王和鄯善王跟着起哄,于阗王也不敢示弱,一人看上了一个舞女,请且运玉成,说是带点莎车特产回去,唯成大没有伸手。且运问了管事,几个女孩都未婚配,当场答应,领来相见。这种好事,班超自然乐观其成,感叹自古英雄爱美人!成大却说,美人多了也烦人!
过了两天,莎车的官员和各部落首领开会,一致同意联军提议,推选且运为国王。这位一心同汉朝交好、一度声誉不佳的前相国,就在西域长史和参战国国王的祝贺声中,登上王位。随后,将死齐黎换来的活战马,作为战利品分给各国,各自凯旋。且运考虑莎车初定,百废待兴,请班超暂留一些时日,帮他压压阵。班超前一段被米夏的事情弄得心烦意乱,刚好借此消停几天,就把祭参所部留下,让徐干带着部队和成大一起回去了。
适有一日,班超带着白狐、祭参和李兖到葱岭河边散心,李兖突然对一个引水渠感了兴趣,一会儿观察斜伸到河床中间的拦水坝,一会儿琢磨落差不小的引水渠,突然显得很兴奋,说把引水渠略加改造,在渠首形成一个跌水,可以装一台水磨,让流水带动石磨磨面,能节省人力畜力,他以前在渭水边见过。李兖一说,祭参茅塞顿开,觉得完全可行,就向班超建议,由汉军出面,给当地修建一座水磨,也算积德行善的好事。班超捋着胡须直笑,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孔老夫子的话一点没错,今儿没白出来一趟,祭参去弄吧,就当是给你老丈人新王登位的一个贺礼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