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泽随手将茶叶的残渣丢在地上,于沈牧轻碰了酒壶,仰头喝了一口:“你小子够意思,几天不见,境界又提升了。”
他并不会宽慰他人,想着若是提起一些开心的事,反倒可以转移注意力。
却不曾想这种事情更会使沈牧难过。
万般皆因果,若非五叔将沈牧引进道修的大门,他沈牧又怎能懂得如何修炼道炁!
沈牧对境界的提升并不在意,听了这话,只顾灌着酒。
“龙大哥,其实很多时间我都在想,咱们有的是时间,咱们还很年轻。于是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现下看来,许多人,许多事并不会再原地等你,等你去会面,等你去解决。以前的慵懒浪费了太多时间,实在可惜!正如我曾经常说一定要好好谢谢师父对我的教诲,一直想着可以下一次说,下一次谢,直到在没有了机会……呜呜……我简直太没用了!”说道此处,沈牧终于哭了出来,哽咽难语。
龙泽并没有打断沈牧哭泣,只是默默靠近了一些,仰头喝酒。
天明之时,段超便安排众兄弟开始准备服丧下葬之事。
买白布,购纸人,写挽联,搭祭堂。
众人各自忙着,相顾无言。
将近午时,晚晴公主领着禹王及一班护卫找了过来。
沈牧连忙出门迎接。
原来禹王吵着要见沈牧,问一问行军打仗的事情。晚晴执拗不过,便带他到客栈来了。到了客栈才知道昨日之事,问了掌柜的宅院所在,幸得昨日运送棺木的小二知道,便指了道路,这才找了来。
晚晴接过一名帮众递来的黑纱,缠在臂上。又替禹王也缠上黑纱。这才对沈牧盈盈一拜:“沈先生,节哀!”
沈牧还了礼,将二人引入内堂。
段超等人见来了客人,又听说是云照的公主,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围了过来。将至正堂时,段超才发觉不妥,遣散了众人,自己整了整衣衫,才跨入内堂。
内堂里,除了沈牧。还坐着一名倾国倾城的美貌少女和一个满脸茫然无措的小孩儿。
沈牧见着段超,连忙引荐道:“禀公主,这位是段老板,沈某的大哥!”
晚晴轻轻一笑,以示回应。她的注意全都在沈牧身上,对于旁人是谁,干什么的,一概于她无关。
段超颇为失落,有模有样的拜了一拜,道:“草民参见公主殿下!”
晚晴“嗯”了一声,目不转睛盯着沈牧:“沈先生,可曾安排了陵地。”
沈牧摇头:“事情突然,未成准备!”
晚晴道:“这事就由我来办吧,城东有片风水宝地,原是父皇赐予大臣百年之后的封土,在哪里寻一处宝穴,应是可以!”
沈牧恭却:“这怎么敢劳烦公主大人。”
晚晴道:“不碍得,我于父皇知会一声便了。那里有官军把守看护,先生的朋友应能安享轮回。”
对于下葬墓地,沈牧还真是没有好的抉择,这里毕竟是京城
,于西山道相隔万里之遥。晚晴的提议,倒是个好方法。
人死之后,最期望的是下葬之地不受贼人惦记。而达官贵族的墓园,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沈牧道:“如此,沈牧便多谢公主殿下了!”
“嗨,你这厮,为何总盯着我姊姊看!”禹王一双小眼瞪着段超,说话时甚是气恼。
段超连忙收了眼神,一阵尴尬:“草民……草民没……”
沈牧心知段超对所谓的公主大人十分好奇,一时多看了几眼,也不足为奇。打着掩护道:“禹王殿下,公主殿下,抱歉的紧,我大哥不太懂得礼数,所以才冒犯了两位殿下。还望恕罪!”
晚晴轻笑一声:“沈先生哪里话!段老板,我这十七弟向来脾气有些儿急,请您莫要在意。哦,对了,不知道沈先生这里还需要什么人帮忙,我这把帮着调些人手来!”
沈牧连连摆手:“有劳公主,这里人手已经够了……”
晚晴沉吟片刻,她见沈牧两眼无神,心知定是伤心难过所致,此时又有旁人在侧,一番柔情劝慰却又说不出口,只得说道:“既然如此,我于十七弟便先回了,先生有事,尽管找我们便了。那个……人死不能复生,先生节哀顺变!”
说完,起身领着禹王便走。
禹王年轻,纵然是聪明伶俐,却也不知道为何刚来便要离开,小嘴一撅,气恼道:“姊姊,不是说好请先生教我的么?怎么突然又要走了……”
晚晴蹙眉道:“先生还有要事,晚些时候便会授你道理,此时莫要胡闹了!”
沈牧同时苦笑一声:“禹王殿下,我这里的确走不脱,长大之后你便明白了。这次权当沈某欠了一课,过些时日,我定会一同补上。”
禹王闻言,小手一拍:“好,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晚晴笑着摇了摇头,领着禹王款款而去。
眼见晚晴出了宅院,段超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这公主当真是太……美了!”他想了半天,困于词穷,只能说一个“美”字。
沈牧长一口气,将段超拉到角落,盯着他看了几秒,义正言辞道:“段大哥,兄弟问你一件事?”
段超被沈牧盯得毛骨悚然,颤颤道:“啥事啊,搞得这般认真!”
沈牧道:“段大哥,我知道在此时说这件事有些怪,但今日恰好想起,便来问问。你于曾姑娘现下到底是何情况?”
段超嘿嘿一笑:“老弟为何又提这事!”
“今岁新年大哥不是说对曾姑娘有意么?怎么……你难道没有继续表达爱意么……”
“嗨,暗示了几回,可是人家也不领情,这也没办法,咱们都是好兄弟,我便于你直说了吧。其实大哥心中一直想着那位剑仙姑娘,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陈姑娘来着!”
沈牧闻言,大吃一惊。
他从没想过段超竟然也对陈萍有爱慕之心,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眼下就比较尴尬了。
若是
让段超继续对曾柔水用情,那便是被人冠以心机重重的名声。若是让段超继续心念着陈萍,那便是让自己陷入尴尬难处的局面。
段超见沈牧不搭话,又续道:“兄弟,你是不是对陈姑娘有想法?不碍得哈,咱们有话直说,如果兄弟有想法,大哥一定支持你!女人嘛,那里都有的是,兄弟才是最重要的。”
沈牧听的有些别扭,避而不答,反转话题:“大哥,我只是在想你若是对曾姑娘有意,等五叔下葬之后,我便来替你牵媒。若你对曾姑娘无心,那也应该说个清楚。你们这般模样,便是让别家的姑娘瞧见,也不好再搭理你不是。更何况这也涉及到曾姑娘的名誉不是!”
段超凝眉,他最怕的就是沈牧唠叨,文绉绉的一开口就是这不对那有问题。其实段超也明白沈牧说的有道理,奈何就是听不进去。
“好了好了,我知晓了,让我想想,赶明儿我一定将事情说明白咯。”
话音未落,段超已经快步跑开了。
午饭过后,宗明回来知会沈牧,已请永信坊的人算过,三日后是吉时吉日,利送丧。
沈牧盘算一番,想着三日时间应足够准备的,便让宗明将时间通知给义气门再京的兄弟,只是将话改成了:明日下午火化五叔尸首,三日后以骨灰葬于坟地。
对于“火化”二字,众人皆是不解。
正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便人死以后,这躯壳也是万万不能随意损坏的。云照的老人留下了传说,但凡下葬时身体不全的,都无法进入轮回,下一世可能要吃苦,甚至投胎成了畜生的。
故而当沈牧说要火化五叔时,陆老三当即就不乐意的大吵一番。
凭什么啊,为啥要火化。就欺宁五是个没来头的人么?沈先生枉你平日里装的大仁义,却竟是这般无情寡气的之人。我陆老三算是看错了你,跟错了人……
陆老三一阵骂骂咧咧,一阵嚎啕大哭。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又似乎真的在替宁五撞天屈。
沈牧并不在意,反而是令人将陆老三绑起来,丢在西厢房内思过,若是不思悔改,立刻逐出义气门。
以下犯上,肆无忌惮,辱骂兄弟,皆是破坏了义气门的规矩!
陆老三见沈牧如此决绝,当即撸起袖子要和沈牧干一场。幸得马林子和宗白将他死死抱住,拖回房内小心看守。
此时的沈牧也不是省油的灯,一阵爆喝,扬言非要帮规处置陆老三。
段超再一旁听的迷糊,甚么时候沈老弟竟有这般模样,骂骂咧咧毫不像个读书人。但是于自己醉酒之时有几番相像,估摸着耳濡目染,沾了一些绿林好汉的“壮志雄心”。
曾柔水则是好言好语两头相劝。
虽然她也认为“火葬”不妥,但毕竟是沈牧的决议。相较于沈牧和“宁五”的交情,旁人是万万不能及的。沈牧选择“火葬”,定然有其原因。
人都死了,至于如何安葬,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的人,能够安安稳稳的活着。
这番吵闹,只至日落西山,才逐回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