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一刻，他也明白了一个问题：805为什么售价一个亿物资？
开始他也只是觉得那里的设定，但现在看来，可能还加上属于被清理过的“净土”。
但现在，他们将要面对的是...
沉默，还是沉默。
半晌，牧然的声音响起，罕见地带着一丝颤抖：“一个能容纳三万左右犯人的监狱，在无法越狱的前提下，你猜，那里现在怎么样了？”
会怎么样？
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三万人，哪怕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人变异成为了丧尸，在无法逃亡的情况下，其余的百分之八十也是没有希望的。
不要以为八十打二十是压倒性的战争，那是在双方都是人类的前提下，而这是末世，赤手空拳的人类对战全身都有病毒的丧尸，几乎除了死，就是感染变异的下场。
就这样，一个感染一个，丧尸可以从百分之二十变成三十、四十、五十...人类却只能一点点消亡下去。
丧尸围攻、病毒感染的风险、没有食物、没有武器...种种现象，都会不断加剧人们的恐慌和惊惧，最终，也就是等死。
805，在最坚固的名声下，成为了最绝望的地方。
好一会儿，唐淑娴抖着嗓子出声了：“那...还去吗？”
叶言轻轻吐了口气，却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叶语：”小语，你去吗？“
叶语的指甲几乎掐进了手心，半晌，才目光坚定地道：”想去。“
她果然还是想去805，想去那个玩游戏的时候去不了的地方，不仅仅是为了弥补遗憾，更是为了节约为数不多的时间。
但是同样的，她也清楚去805的危险，其难度绝不亚于单挑丧尸皇。
她现在明白了，游戏里的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1.这个末世，有一个地方，你不去一定会后悔，它就是805.
2.这个末世，有一个地方，你去了还是会后悔，它还是805.
真是要命的地方，明明很危险，却还是忍不住想去，果然美丽的东西多半有剧毒。
*
在他们发现这个问题之后，岳清浅的眼睛是越瞪越大，等到听到他们的结论居然是打算去之后，直接站了起来，语气激动地大喊起来：
”我不同意去805！叶语，那可是三万的丧尸啊，你是要带我们去送死吗？“
叶语：”...“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喊那么大声干嘛？还有，谁说要带你们去了？
她这儿正在心里疯狂吐槽，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小语，你要带谁去送死？“
得，某个圣母过来了，这下真的是头疼了。
看着院长半是担忧半是谴责的脸，她只能颇为头疼地问：”院长妈妈您怎么过来了？不休息吗？“
快，快说过会儿就休息啊！她真的不想解释了！
院长摇头：”你这孩子，一眼看不见就不省心。你先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去送死？“
叶语：”...没有去送死，您听错了，回去休息吧！“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不耐烦，她的笑容都快僵硬了，受不鸟！
她的解释让院长有点懵：”那小浅叫什么？“
叶语摇头，一脸不屑：”那我怎么知道？不过应该是有病。“
听着她如此不正经的语调，院长不由得瞪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自小的时候，原主和岳清浅就是各种不对付的状态，所以这样的语气一点毛病都没有，院长自然是不会计较，所以叶语表示毫无压力。
她无所谓，岳清浅却被气得不轻：”你才有病！妈，你快说说叶语，她竟然想去805那么危险的地方。“
院长表示不太明白：”805？那是什么地方？“
叶言接过话头：”西北地区最大的监狱，里面关押着很多犯人。“
院长感到更迷茫了：”监狱？我们去监狱做什么？“
叶言神色平静：”我们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在西北建立自己的基地，号称最坚固的805监狱是目前最佳的选择。“
他这句话并没说错，无论防御属性还是耐久度，805都是最好的。至于里面的问题，早晚都要开诚布公，早说肯定比晚说强。
院长想了想：”这建立基地我是不懂，但坚固的话确实不错！可...可我们去那儿的话，那里的狱警能同意吗？“
叶言正打算解释，岳清浅却更着急地抢回了主动权：”妈，那里已经没有什么狱警了，连犯人都不会有了，那里只有数不尽的丧尸，我们去了就是送死。“
院长的脸色也变了，变得很慌张：”小语啊，小浅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要去805？”
叶语沉默了一息，点头：“对，我确实很想去那里。”
院长更着急了：“那丧尸呢？小浅说那里有数不尽的丧尸，是真的吗？”
叶言站起身，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我们并不确定，因为我们没有去过，但就变异率而言，这件事八成是真的。”
叶语自嘲地笑了笑：“是啊！但我果然还是想去。”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恐怕是人类永远改不掉的习惯了。
毫无疑问地，院长发火了：“是真的你还要去？你这孩子是不怕死还是怎么回事？当初你要离开安全的B市来大西北就算了，好歹丧尸不多，但现在你要去丧尸最多的地方？叶语，你是不是想让大家都去死？”
叶语：“...”她情绪这么激动是闹哪样？怎么弄得他们马上就要死了似的？
她刚准备说些什么，唐淑娴就先受不了了：“我们不是还没去吗？”
院长很焦躁：“现在是没去，可是小语打算去。”
牧然也忍不住了，伸手掏了掏耳朵：“她去她的，你们可以选择不去啊！怎么？还想要保护？还想要她听你们的？”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院长，我看你这不是养了个‘女儿’，是雇了个保镖啊！”
不知道是牧然的话太尖锐还是什么，院长一时愣住了，没接上话。
岳清浅脸色一白：“那个...我妈妈也是担心叶语。”
说完还拉了拉院长：“妈，没错吧？”
被自己女儿这么一拉，院长才回过神来，紧接着就恼羞成怒：”我雇什么保镖？805那地方那么危险，为什么要去？“
然后她又看向叶语，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小语，你就算不考虑大家，也考虑下你自己。“
叶语垂下眸子，掩去那一抹冷笑：”我是在考虑。“
是在考虑，考虑着应该怎么去，而不是怎么不去。
院长显然不相信她，口气更加严厉：”你在考虑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从小你就主意最正，当年我说在T市上大学，平时放假还能多回来看看，你非不听。跑到S市那么远的地方，一年才回来一次，你当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
叶语重新抬眼，一脸淡漠：”哦？听起来院长妈妈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你就是为了离开孤儿院，不想再和孤儿院扯上关系，不想让大家知道你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免得丢人。“
这样回答着的院长，一脸的斩钉截铁。
呵，倒真是有意思的回答啊，带着有色眼镜的回答。
叶语忍不住笑了起来，带着一丝苍凉：”我如果是为了离开孤儿院，就不会每年都回去；我如果不想和孤儿院扯上关系，就不会每个月都寄钱；我如果不想让大家知道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我根本就不会回来接您和您的这些宝贝孩子，不是吗？“
院长原本得意的脸庞僵住了。
叶语收起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最初的淡漠：”院长妈妈，你以前说我薄情，我不曾反驳，现在也不会反驳。那是因为，对于除您之外的任何人及任何事物，都没有多深的感情。即使是后来，也只是多了...“
她看向叶言，脸上有一瞬间的温情。
叶言自然也注意到了这束目光，心里一暖，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前半句话，确实和叶语无关。原主真的很凉薄，这件事她并不否认，但是，凉薄的原因，她有必要解释一下。不仅是为了原主正名，更因为她自己没必要承受这份无妄之灾。
所以，她再回头时，又恢复了淡漠，口气也冷了下来：”但是您今天说的这些话，我忍不下来。院长妈妈，我认真地问你一句，您对我公平一点，可以吗？
”小的时候，您对我很好，这点我无从反驳，也时刻记在心上，所以即便再危险，我仍旧赶回来接您，并且永远不会后悔。
“在B市，我们争吵过，差点毁掉了彼此的连接。但当我们隐遁离开时，我依然选择委托别人带您跟上来，因为我知道那样才能使您更安全。
”但是，您叩心自问，我真的有义务去管您之外的人吗？有义务每天听您指责我如何冷血无情吗？
“这几天，我们无数次遇到身陷绝境之人，但没有一次出手相救，为什么？因为我们实力有限，救不起。可您没有想过这些，您只看见了我不去救人，就开始训斥我，把我说得一无是处。
”院长妈妈，您是人，他们是人，可我也是人啊！是不是就因为比你们强，我就不配得到应有的公平了？弱者有理，强者就TMD该死吗！”
她最后，还是失控了。
但她并不后悔失控，因为她清楚，自己的爆发并不仅仅是因为院长妈妈之前的话，毕竟这一路上，除了指责，她还真就没听见院长妈妈说“你有能力你就该照顾谁”之类的话。
她的愤怒是因为，从小她就得不到最起码的公平。
同样是出生的孩子，她却仅仅三天便被抛弃，如果不是巫雲捡到了她，她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她后来的父亲也是，从来不听她说的任何理由，只看他要的结果，无论她能否达到。而达不到，就会被惩罚。
学校的老师，因为打架经常训斥她，只因为她打赢了，无论最开始的理由是什么，记大过的永远只有她一个。
她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可最后，司马然还是不要她了。
所以，她的世界，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哥哥，一直都在呵护她、照顾她，她的人生会在某一天突然结束，也说不定。
后来她觉得，是不是因为这个世界为了保持表面的公平，必须用很多私下里的不公平来负负得正？
可是穿越之后，她发现她错了，哪怕是在这个阴暗面合法的末世，她也一样得不到公平。
干脆...干脆毁掉好了！毁掉一切，毁掉除他之外的一切，就再没有人敢冤枉她了！
叶言一震，不对劲！
他感觉到了及其异常的精神波动，发信源是...妹妹？
她虽然之前也有过疾言厉色的争吵，但从未像现在这般波及他的精神海，这是怎么回事？
大脑尚在思考，身体却已经做出了本能反应，一道明亮的精神力渗入叶语的脑海，迅速压制暴动的情绪。
汐童也开始大喊起来，发音都不利索了：“控制住自己啊！你要控几你唧叽啊！”
在这种双重压制下，叶语双眼几乎是瞬间恢复了清明，随之而来的是迷惘。
她...这是怎么了？
*
汐童松了一大口气：“宿主，我们总算让她控制住自己了。”
叶言轻轻点了下头，伸手抱住有些虚脱的妹妹，俯下头轻声道：”小语，别再说了，回车上休息一会儿。“
叶语下意识地靠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院长才回过了神，然后就看见了叶语现在的模样，登时大惊失色：”小语，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叶语把脸贴在叶言怀里，嘴角却轻轻勾了勾。
没有得到回答，院长更担心了：”你现在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以前没有这毛病，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牧然突然看向她，一字一句地道：”就算以前没有毛病，被您这么逼着，也不正常了。“
院长愣住了：”什...什么？“
这下唐淑娴也笑了，是冷笑：”院长啊院长，您活了这么几十年，不说人生阅历有多丰富，至少眼睛应该是清明的吧？就连我这个丝毫不懂得关心别人情绪的大小姐都看得出来，叶姐明显就是因为长期受到不公平的对待，从而导致心理出现了问题。可您刚才问她什么？问她身体有什么毛病？您不觉得很可笑吗？“
真的是醉了，怎么和她爸妈一样？还是说家长都看不明白自己的孩子？
院长一脸不敢置信：”小语心理有问题？怎么会？“
她直接站了起来，小跑到叶语身边：”小语，你和妈妈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语，你说话啊！“
但叶语还是没反应，这让她更着急了：”淑娴说你是因为长期不公平的对待导致心理出现了问题，可我有亏待过你吗？小语，我养你一场，不求什么回报，但也不能任人指责说我亏待你...“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手也伸了出去，想要抓住叶语——
”啪！“
叶言抬起手，毫不客气地抽开她的手：”她现在不舒服，你不要碰她！“
院长的手被打红了，但她顾不上去揉，愣愣地看着叶言：”她不舒服，我不能碰她？可小语从小就是我带大的，她生病了，不舒服了，都是我抱着哄着，什么时候我不能碰她了？“
叶言冷声道：”以前我管不着，但现在你弄疼她了。“
院长：”小语...“
*
这时，叶语轻轻睁开眼，然后就看见院长正一脸委屈地看着她。
她的眼神，如同一个被抢走了布娃娃的小姑娘，即便这个布娃娃她不喜欢了，可是她抱了很多年，她觉得自己是喜欢的，是对布娃娃最好的。
所以，现在突然有人对她说，她对布娃娃不好，她无法接受，也根本不会接受。
最后，叶语轻声叹了口气：”布娃娃，也是会疼的啊！“
连她也不清楚，她是在告诉院长什么，还是在告诉自己什么。
但她就是想说，不吐不快。
以前的她，不也是一个常年被父亲摆布的人形娃娃吗？她的疼痛，恐怕也只有一直保护她的哥哥知道吧！
但是她不能说，也不敢说，因为她害怕一旦说出口，她将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对父母的怨恨。
她的亲生父母，冷漠无情，将她彻底地抛弃，但如果不想要，为什么要生下她？
而她的养父母，一个蛮横，一个懦弱，让人无可奈何。
这四个人，毁了她本该平淡的一生，却也铸就了她不平凡的一生。几乎毁掉了她对温暖的向往，却又把这个抱着她的人，这个唯一愿意无条件给她温暖的人，送到了她的面前。
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院长仍旧失神地站着，轻声问：”小语，你觉得我把你当成布娃娃了？“
叶语苦笑了一声：”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是因为她们叶家的家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也知道自己不善于揣摩人心，但为什么，她会差劲到这个地步？
她的回答，却让院长笃定了这件事：”叶语啊，想不到我养你一场，在你看来，是过家家那样的随意。
“你不知道你当初吃不进米汤，我到处给你淘换奶粉的艰辛，我不怪你，因为我没说。
”你不记得你小学时差点被劝退，是我苦苦哀求校长留下你，我不怪你，我当你还小。
“你忘了你上学的学费是我卖血换来的，我也不怪你，是因为我狠不下心。”
她的眼神变得悲伤：“但是叶语，今天你说我养你是把你当成布娃娃，我不能不怪你。我努力维持孤儿院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玩布娃娃吗？我辛苦养活你们这些孩子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玩过家家吗？“
她大吼：”我本该有份好的工作，努力赚钱，愉快生活，我为什么会过成现在这样？“
叶言轻叹一声，抱起叶语，转头往车上走，只留下了一句话：
”但有一点，您无可辩驳，现在的您在用曾经，要挟着现在。“
唐淑娴摇了摇头：”何必呢？要抹去所有的过往吗？“
牧然按了按眉心，却什么都没说。
司徒雷也抬脚离开了，不知道是为什么，他选择了旁观。
其他人，也都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留下院长一个人，怔怔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