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家大药行自从前几天遭了强盗,便格外心,夜里总会有两个伙计或学徒拿着大棒子守夜。
现在是寅时刚过,在内庭里,两个伙计也乏了,正依在墙角假寐,他们偶尔哼哼两声,揉揉鼻子,除此之外,室内再无别的声响。但突然一个伙计惊醒:
“谁!”
另一个也接着睁开了眼,慌忙抓起棒子,向四周张望。
“谁,谁!”跟着叫了起来。
但是内庭中没有其他人,内庭外面黑洞洞的,除了风声再没有其它的声音了。
这时,最先叫的伙计打个哈欠,道:“可能是我听差了。”
“哦……”另一个伙计头,但犹疑了一下,又道,“还是心,你去拿灯到外面照照,我在后面跟着。”
“啧……”最先醒的伙计面有不快,但最终只叹了口气,“好,我去。”
着,他就要去提灯笼。但他忽听到身后扑通一声。扭头一看,同伴竟然已经栽倒在地。他刚想喊叫,却发现自己竟也四肢无力,天旋地转起来,下一刻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连紫从房梁上跃下,手中托着一只白sè瓷瓶。只见瓷瓶闪着淡淡的绿sè光芒,两个伙计头上似有一股淡淡的白雾正在被这瓷瓶吸进去,很快就吸得一丝不剩了。
这便是连紫的水雾术。
连紫从两个伙计身上迈过,悄无声息地走过过廊,走到一间厢房的房门外。门缝里透出淡淡的药香,连紫莞尔而笑。一推门,却发现门在里面被锁住了。
于是,连紫先用灵识探察了一下四周的动静。在确定所有房间里的人都睡得很沉后,她便从腰间取出寄魂刃,探入门缝,一下一下地将门闩拨开。
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门闩掉向地面,连紫身子兀地一沉,险险地将门闩抓住,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姑娘。连紫并没有叫醒她,而是走过去,先将手搭在了在姑娘的脉门上。
或许是连紫的手太凉了吧,过了一会,姑娘的手晃动了一下,想往被窝里缩。同时,嘤了一声,眼睛也倏地睁开了。
连紫赶紧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以指比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姑娘立刻认出了连紫那双美丽的眼睛,便不再挣扎。
连紫很喜欢她这种乖巧懂事的xìng格。用手替她抚开散在额头上的发绺,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娘呢?”
“香香让娘亲先回家了,爹爹的病刚好,家里有好多事她脱不开身。”
连紫踅到桌前,亮了桌子上的油灯,剔了剔灯信,又问:“渴吗?”
香香嗯了一声。
连紫倒了一碗水,端着走到床前。
然后扶起香香,香香咕咚咕咚一口气将水喝完了。
触碰香香身体时,连紫感到她的身体不那么烫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了下来,因为这明,疮口的炎症已经被药物压住了。
连紫突然想到一件事,便问:“这房里就你一个人,是谁上的门闩?你能下床走动了?”
香香晃了晃头,用手握住床上一只长长的竹杆,吃力地举了举,并颇有几分得意地向着连紫笑了一下。
连紫明白了,香香是用这竹杆来拨动门闩的,真难为她竟能想出这种法子。
“该让费老头儿给你找个女侍,哪怕就这几天也行。”连紫不无埋怨地道。
香香:“本来是有的,可是娘怕担待不起费老师这份情,就还是自己来了。香香也觉得,那样太招摇了。不好的。”
听到香香这样,连紫感到一丝心慰,但同时又因为她这么就失去那天真童稚的xìng格,变得事故老成,觉得有苦涩。于是,她只是笑着叹了口气,没再什么。
忽儿连紫又打趣了一句:“阿洛那子这几天来没?”
香香了头,却又声道:“银号的孙掌柜死了,现在银号里只有阿洛哥自己看着。是今明两天,就有新掌柜来接任。”
这些情况连紫都知道。而且,那个新掌柜到来之时,也就是“血耳”的巨额赏金对现之时。顾秀、九娘他们都在等这一天呢。
“阿洛哥虽然来的时候笑笑的,但我知道他那是装的,其实,孙掌柜就是他师傅,比他爹对他都要好、都要亲。”
“你个人jīng。”连紫在香香的鼻尖了一下,“这事知道就好,你可千万别在阿洛面前出来,免得他更伤心。”
“嗯。”
斟酌了一下,连紫终于开始正题,她整了整脸sè,问道:
“恨我吗?”
香香连忙摇头:“不,是我给姐姐您添了麻烦。”
连紫:“你觉得那一箭,我是想shè你,还是想shè花万长。”
香香:“是shè那个坏蛋,姐姐是好人,所以……”
香香下面不知该什么好了。
连紫摇了摇头:“不,我也是坏人。当时那一箭我确实是shè花万长的,但是我也不在乎shè到你。”
“卫姐姐……”香香的声音有些急促,她想替卫姐姐辩白,却又不知该竹。
连紫将目光移到香香床头的一本书上,这是一本药典,记录着各种药材的药xìng用途。书半打开着,被反扣在床上,想来是香香睡前一直在读,或者是一直在背。
(这孩子没有清清那样的天资,但她的恒心和志气却不输清清)
再一次,连紫将手伸到香香的面颊,摩挲着她的脸庞,这时连紫的视线渐渐失去的了焦:“实话对你罢,当时我已经有了杀你的心。因为我是不想被人要挟的。我当时曾一次次的想,你死了该有多好,你死了我就没顾忌了……”
香香先是惊了一下,接着便随着连紫的话音轻轻地哭了起来,呜咽:“我是姐姐的累赘。”
发觉香香哭了,连紫不禁自责起来。心道:(她还只是个孩子,这些话会伤到她的,伤得非常深)
但这些话她不得不,因为将这些话闷在心里,她自己会非常难过,会难以面对自己。最终,这件事变成她的心魔。终有一天,她会被心魔所制,做出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的事情来。
连紫今夜是来向香香惭悔来的,同时也想更清楚地看清自己。
――其实,连紫出这些话,会伤害香香,但却对连紫自己有好处。连紫明白这,所以她觉得自己很卑鄙。
香香还在抽抽搭搭地哭泣,像一条溪,幽幽的,平静的,无力的,听起来却又是那么让人心痛。
“好了,别哭了,你身体太弱,不能这哭法。”连紫边,边为香香揩净脸上的泪珠,“姐姐是个恶人,所以香香不会是累赘。因为谁也没办法用香香来要挟姐姐。这样吧,咱们来做个约定。”
香香:“约,约定?”
连紫的脸漾着一抹亲切的笑容,再也看不出任何波动:“这个约定就是,将来如果有人再用你来要挟我,我能救则救,不能救我便将你同坏人一起杀了。或者,我让对方以为我很在乎你,让他有恃无恐,然后我再猝然下手,杀了他!当然,你那时也应当已经被坏人给杀了。最后,做为补偿,我会为你报仇,你的家人也有我来照顾。”
香香勉强听明白了连紫的话。的脸蛋上显出几分郑重和决然,但又有孩子的生涩,让人不禁生出爱怜之心。
“香香听姐姐的。”香香提高了调门,努力将话清楚。
连紫松了口气,接着道:“既然有这个约定在先。那么你以后就没必要担心会成我的累赘了。万一以后有人再来绑架你,你就大方将我的名字告诉他们吧,你是我徒弟,我很在乎你,我会用很多钱来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香香头,但接着又晃了晃,脸上生出了疑惑的神sè。
连紫笑笑:“没关系,你长大了便会明白的。到时,你便可随机应变。”连紫又从怀里拿出两颗药丸,其中一粒,便是那枚非常珍贵的“天宝乌血丹”(凌风尘给连紫的疗伤药,一共两粒,之前她已经卖出一粒),连紫将“乌血丹”掰成两半,自己留下一半,另一半和另一颗药丸一并递给香香。
“这是什么?”香香问。
连紫:“吃吧,它们能让你的伤好得快。”
看着香香将两药丸慢慢服下。连紫又道:“有了这两颗药丸垫底,你在长大chéng rén之前,就不会生些乱七八糟的病了。这便是我对shè你那一箭的补偿吧。现在,你会很困很乏,没关系,好好睡一觉。记住,我今夜来看你的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费一水不可以,你娘也不可以。”
香香模模糊糊地头,眼神渐渐涣散了,最后眯成了一条缝,失去了知觉。
连紫将香香露在外面的手,放回被子里。又细心地将被子替她盖了盖。然后又向房间周围看了看,觉得自己该做的都做了,却还是有不放心,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为什么要对这个与自己没多少关系孩这么好呢?连紫自己也不明白。
自己真是好人或者真是坏人吗?连紫好像也还是不明白。
连紫终于走出了香香的房间,来到内庭。她将另一只黄sè的木瓶打开,随着连紫的法力催动,这瓷瓶中的液体,再次变作一团雾气向那两个昏倒在地伙计飘去……
片刻之后,一个伙计慢慢醒来,他长长地“诶”了一声。
另一个伙计也立刻被吵醒,迷登了一下,便问:“我们怎么都睡在地上了?”
“撞鬼了吧?”
“撞见你家的大头鬼了!快起来看看出事没有。”
两人刻在庭里庭外都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各个房间的门窗也都好好的。
虽然,他们也觉得这事有蹊跷,但因怕堂掌柜怪他们值夜时睡觉,所以便不敢禀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