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总有一些事让人无法面对,总有一些事让人难以忘却。总有一些人选择面对那些无法面对的事,所以他们变得睿智,总有一些人将那些难以忘却的事铭记在心,所以他们学会了坚强。
――――――――――――――――――――――――――――――――
青儿在夜sè中飞奔,而坐在鞍上的连紫却没有感到剧烈的颠簸。这是因为连紫的骑术已经非常高超了。
“如果那时我和清清会骑马的话,后面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吧……”
连紫叹了口气,但心里依旧是在隐隐作痛。不知不觉间,远处出现了一星亮光,但青儿又奔入洼地,那丝亮光也便消失不见了。不过,连紫知道,那光源应当是一家客栈的旗灯,为了招揽夜行的旅客,会一整夜的。这样的客栈一般都离城镇较近……也就是四方城已经不远了。
……………………………………………………………………
连紫的回忆:
两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姑娘牵着一匹马,来到了大白河的渡口。只要过了这条大白河,再翻过一座山,就是徐国的地界了。布兰人没有与徐国开战,只要能到徐国就安全了。
可等连紫与清清走到这里时,却傻了眼。――渡口边没有一条船。
连紫看向清清。清清强作镇定,一对明眸飞快地转动,突然想到了什么,对连紫:
“我背下的大白河周边的地图,是二十年前的绘制的。二十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
连紫:“那我们怎么办?”
清清已经平静了下来,露出笑容,指着渡口上的木柱与破烂的木板:“这些木头腐朽的情况非常严重,明这里很早以前就被废弃了。也就是……”
连紫何等聪明,一就透:“这附近已经修了桥!”
清清:“对,来这里的官道并没有荒废,明那桥一定就在附近。我们快看看地面上有没有新近留下来的车辙蹄印。”
“嗯。”
自从逃难开始,连紫便渐渐习惯了听从清清话,因为清清不但有勇有谋,而且她脑子里还早就记下了整个大燕国的地图,因此,她们两个从来没有迷过路。
很快,她们便早到了那座桥的方向,又过了半个时辰,她们来到了那里。
…………
“是一座铁索桥,有人,很多。不过都是逃难的难民。他们要过桥了,咱们也走吧。”前去探路的连紫气喘吁吁道,并接过清清递过来的一壶水,仰头就灌。
清清坐在草丛中,眉头稍稍一紧:“以你目测,那些难民约莫有多少?”
连紫一擦嘴角的水渍,想了想:“在一百五十人左右,最多也就两百人。但都是老弱妇孺,不会对我们起歹意的。”
清清:“这是当然,燕国的jīng壮劳力全都去打仗了。就算是被击溃的散兵游勇也不会向这个方向逃,这也便是我们不去找公子他们,而要去徐国的原因。”
连紫一惊:“怎么,大哥他们会遇到溃兵?”
清清头:“走得快的话,或许没事。可走得慢,就一定会被逃兵撞上。不过咱们连府的家丁武艺都还不错,不会有事的。”
连紫稍稍宽心了一,便从怀里掏个什么东西,?到清清嘴边,喜滋滋地晃了两下。
清清一看,原来是一个青sè的苹果,便问:“你从哪里弄来的?”
连紫:“吃吧,不是抢来的。我当时在桥头查探清况时,正好被一个老婆婆撞见了。然后,那老婆婆就冲我招手,我也不知怎么的就过去了。然后,她就了一句:多水灵的姑娘。又问我家在哪里,叫什么名字。可我没实话,只是敷衍了几句。后来老婆婆就给我的一枚鸡蛋,一个苹果。鸡蛋我当着老婆婆面吃了;苹果,喏,就给你带来了。”
清清接过那苹果嗅了嗅,又用嗔怪地语气对连紫道:“你个傻丫头,人家给你什么,你就吃什么。心哪天被人下了药!”
连紫耸耸肩:“放心,阿紫一直都挺心的,毒药害不了阿紫。况且,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嘛。”
清清:“就你能。”着,清清地在苹果上咬了一口。
“怎么样?”
“酸,甜……”清清好不空易将那口果肉咽下,看她的脸sè,应当还是很酸的。
清清低着头窘笑起来,露出女儿的作态。连紫也呵呵地笑。两人好不亲昵。
…………清清最后还是决定与连紫一起来到桥头。这时,天sè已昏,难民们已纷纷举起火把开始过桥。
因为这是一座横架在滔滔江水上的大铁索桥,人一踩上去就左摇右晃,就像马上要掉下去似的,那些从没走过这种桥的老人和妇人,都是双手抓着铁索一一地走,所以走得非常慢。
天sè越来越黑。人们的吆喝声,孩子的啼哭声,与牲口又哞叫声混杂在一起,但又被奔腾着的河水声掩盖。一只只火把迎风燃腾,顺着人流,形成了一条长龙。
清清与连紫浑在人群的后面。
连紫正走间,听到清清叹了口气:“唉,这么多人在一起行动,目标太大了。”
连紫回道:“这有什么办法,这里的大多数人,如果不跟着大队走的话,根本就来不到这里。”
清清:“可是这样走下去,早晚会被草原人的斥侯发现。该死,我们不会骑马,没办法摆脱这些难民。”
经清清这么一,连紫心里也担心了起来。然后,安慰清清道:“我们的运气不会那么坏吧。”她这话当然也是在安慰自己。
突然,有人从后面一扯连紫的衣角:
“丫头!”
连紫蓦地回头,一看,笑了:
“婆婆,是您呀,这么巧!”
清清也扭过头,看到的是一位面相在五十岁左右的,头发花白的女人。不过,清清估计她也就是四十岁出头,只是长年的劳作,外加风餐露宿,让人老得很快。
连紫指着清清介绍道:“这是我们家的姐,阿紫是准备跟着姐去投奔徐国的亲戚哩。”
清清知道连紫有喜欢谎话、爱恶作剧的习惯,所以也并不在意。她将错就错,一边向前走,一边向那老婆婆低首示意,沉静温婉中又有些腼腆,真的很像是位落了难的大家姐。
可是,那老婆婆只支应了一声,就数道起连紫:“你个傻孩子,马上就要过桥了,怎么还不快把马的眼睛蒙上。万一它到时发了疯,就要掉河里去了。”
连紫惊了一下,吐了吐舌头:“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多亏您提醒。着连紫停了下来,一扯自己的衣襟,撕出一条长布来。
清清也跟着停住了脚,看了看连紫没有什么表示,然后向那老婆婆投以感激地一笑。
老婆婆又去追赶自己的家人,边走边叮嘱道:“你们两个别落了单,去人多的地方。”着还用一只食指在空中对着连紫了几下,似是对连紫很不放心。
连紫乖巧地应了声,然后继续一边牵缰绳拉住马头,一边给马蒙眼。
看似很简单的活,在连紫与清清做起来,不知为什么却格外费力,很快,她们两人就已经落到了队伍的尾端。不久,难民们全都开始过桥了,而连紫与清清还是在岸边忙活。
待所有人都走远了,连紫突然严肃地问清清:“你是不想跟他们一起走吗?”
清清失了下神,但立刻又摇头否定:“不跟他们走又有什么办法。”着,便牵着马走向桥头。
这匹马相当温顺,过桥时并没有给两人造成什么麻烦。到是清清在这么陡的桥面上行走,步子很笨拙。不过,用了半柱香的时间,她们还是过了桥。
这时,大队的难民离她们已经有一里远了。远远望去,是一条由火把组成的火龙,缓慢地向前移动。
站立在东面的桥头,清清并没有急着去追大队,而是观察着四面的地形。连紫并没有问清清在做什么,但是她心中却渐渐暗淡下来,像是一条清澈溪正在被yīn霾吞没。
“清清,你到底想干什么?”连紫很想这样问清清一句,但是连紫没有。
过了一会儿,清清对连紫:“我去方便一下,你看着马。”
连紫头。
过了一会清清回来了,又道:“姐你也去吧,一会到了人群里就不好办了,这里离徐国国境还有一夜的路呢。”
连紫想想她的有理,便将缰绳递给了清清,自己跑到了树林深处。――――虽,在就算在路边,也应该不会有人看见,但是清清和连紫谁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自连紫的身影没入林中,清清便闭起眼睛开始在心中计数,脸上的表情冰冷得让人发寒。当她数到第十下时,眼睛忽地睁开,自马鞍旁取下弓箭,然后,腰间的火折子拔出,一晃便着起火来,然后弯弓搭箭。
清清虽然不会武功,但是这一系列的动作,却像演练过上百遍一样,相当迅速,没有一丝差错。
“你要干什么!?”突然一声大叫,从林子里传出。连紫从草丛中跑了出来,几步便跃到清清面前。
惊愕的清清,看了下连紫,随即笑了,这笑容里竟含有那种与她年龄很不相趁的沧桑感,她道:“我以前就过,姐其实很聪明的。”
连紫从清清手中抢过弓和箭。清清并没有抵抗。
连紫一看:“是哨箭!你,你想向布兰人报信?”
那五个死掉的布兰骑兵,都是斥侯,他们的箭袋里都有这种哨箭,上面绑着火油布,一旦上火shè出,既可以发出刺耳鸣音,又可以在空中放出强光。这是斥侯常用的传递军情的方法。一旦清清将这支箭shè出,四周正在追捕难民的布兰骑兵,就会像恶狼一般地扑过来。
清清冷哼一声:“像他们这般成群结队的逃跑,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骑兵发现,因为那些脚印根本就无法隐藏。他们不管怎么样都会草原人抓到,我只是让这一切快一到来而已。”
连紫:“你疯了吗?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清清无所谓地笑了笑:“当然有用。因为有这百十名难民与我们撞到了一起,所以我们去徐国路已经没有了。我们不会骑马,不能快速超过他们,逃过布兰人的骑兵。从这个桥头再往下走,是一马平川,只要那些布兰骑兵带着几条猎犬,我们两个也将无处可藏!
“所以我们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折返回去,回到那片山岭中。姐你的箭法好,我也记着那些山岭的地图,他们布兰人都喜欢平地作战,根本也懒地与我们在大山里转。这样一来,我们完全可以在山里等上几个月,甚至几年。到那时战事结束,我们再逃往水国,或者投奔公子他们都没有任何问题了。”
连紫:“既然这样,我现在直接回去不就是了?你何必还要害死这么多人!”
清清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要是往回逃,而这里却恰巧又被布兰的斥侯发现。那么只要这里哨箭一响,我们俩就十有**会在官道上与那些扑过来的骑兵碰个面对面。而那条官道上左右都是峭壁,我们跑得了吗?”
连紫眉毛一场,了然地了下头,盯着清清道:“所以你就先放哨箭,然后自己藏在森林中,等附近所有的布兰骑兵赶来杀害那些无辜的百姓时,你却可以偷偷地从官道跳回山中。水清清,水大姐,你真是好算计!”
清清也大声叫道:“就算我什么也不做,这些人的下场不也是一样吗?姐,你好好想想,你觉得那些斥候真得就笨到不会找来这里吗?这里离徐国还有四个时辰的路程,他们有可能跑得了吗?不,我没有去害谁。我只是在保护自己,也是在保护姐你!”
连紫:“够了。清清,其实你应当心里也清楚,你刚才的都是在狡辩。现在时间不多了,我只想再问清一件事。”
连紫从马鞍上取下自己的佩剑,拔出,指向清清。
清清顿时脸上惨白:“姐?”
连紫缓慢而面无表情地道:“阿紫的任何谎话,清清都能发现。这我们两个都明白。可是,有件事我却一直没有摸准,那就是,如果清清你谎话,我是否能看出。……现在我只问你一件事,看看你到底能不能骗得过去。而如果我确定你在骗我,我会杀了你。虽然我没杀过生,但现在我真的。好,都听明白了。我问你………………常妈妈是不是你害死的?!”
犹如晴天霹雳击中了清清,她僵住了,懵住了。但这只是一刹那。下一刻清清就对着连紫的剑,对着连紫逼视的眼睛,笑了一下,这笑容中是一切幻灭的绝望,清清扑通跪倒在地,机械地道:
“是。常妈妈是被我害死的。那个照顾我们长大的常妈妈就是被我下药毒死的。”
然后清清不话了,静静地等着自己的命运,自己的报应。
“啪!”的一声,连紫狠狠给了清清一巴掌。这巴掌将清清打得趴倒在地上。
但连紫的剑并没有刺过去,她颓然倒退几步,闭上的眼睛,泪水止不住地向外流出:“为什么,为什么不骗骗阿紫,你其实也明白,我是不会杀你的。”
清清幽幽道:“以你的聪明,这件事迟早也会被你发现。谎又有什么用。我早就打算等你安全了,就将整件事向你坦白。当时……”
连紫:“不要了!不要了!呸!你真叫我恶心!!!呜……”
连紫的哭声更重了。
当时清清,连紫,还有常妈妈一起从布兰人的铁蹄下逃了出来,逃到了大山中。可是常妈妈身体不好,很快就吃不消了。常妈妈的病越来越重,一直劝清清和连紫离开她赶快走。可连紫就是不听。
连紫甚至劝清清独自逃走,自己一个人来照顾常妈妈。清清当然是拒绝了,并提出让连紫采摘野果草药,她来照顾常妈妈的饮食起居。连紫当时觉得太对不起清清了,同时又对清清很感激。但是,清清照顾常妈妈仅仅两天,常妈妈就因病情加重而死去了……
连紫命令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一提气,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将这座桥毁掉。”
清清苦笑:“你难道没想过,这些难民为什么自己不毁掉桥?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亲人还在后面!姐要真是毁掉这座桥,虽然是救了他们,但事后没人会感激你,甚至还有人要杀你。况且,这桥柱是用铁桩打成的,我们根本就毁不了。”
连紫:“现在已经太晚了,后面人根本没有机会了。只要能救得了这些人,他们怎么看我,我不在乎。至于你的铁桩。这东面的的确是铁桩,可西面的全是木桩,我会回对面将它们全部砍断!”
清清猛地上前拉住连紫:“不,姐,你这样做太蠢了!”
连紫一把将清清推倒在地,连紫真想只这一下就把这个女人给摔死,但是她心中又是一疼,软了下来。到底,连紫还是不希望这个从到大的友伴流落街头,变成任人玩弄的行尸走肉,连紫:
“水清清,你是怕我死了,自己就没有飞黄腾达的机会了吧。好,你带上这串五彩珠环跟着那些难民走吧,等到了徐国,将五彩珠环交给水国在那里开设的商行。然后,就会有人将你送到水国。这串五彩珠是我姑姑给我信物,价值连城,你收好吧。还有,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连紫打着火把,提着她的宝剑再次向桥西头走去。――――她虽然可以救下那些难民,救下清清,但是她却也断送了自己逃跑的机会。
连紫的心声:“就算死得粉身碎骨,连紫也不想像你那样卑鄙地活下去!”
待连紫的身影消失,只能依稀看到那好似萤火的火把火焰,清清的眼睛也留下了热泪,但她并没有去追连紫,而是收拾了东西,牵着马向东方走去。
清清虽然也是在哭,但她的脸上却渐渐出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微笑。
“姐,你不会死的。我们还会再见。”清清目视前方,自言自语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