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紫走出卫轩的房间,在凄冷的庭园回廊中,左转右拐。不一会儿,便来到了自己住的那处园。
连紫一眼便看到吴班头从一间烟气氤氲的偏房里的出来,向她打招呼。
接着六个丫环打扮的姑娘,也鱼贯从房间里走出来,向连紫恭恭敬敬地行礼。
“这是干什么?”连紫边走上前去边问吴班头。
吴班头道:“这些孩子都是从城里专门雇来侍侯姐你饮食起居的,这不,水都烧好了,正等着您沐浴呢。”
连紫眉头皱了皱,道:“俺不习惯人伺侯,让她们都回房睡觉吧。”
“哦。”吴班头便向后摆了摆手,丫头们便嘻笑着踏着碎步离开了。吴班头不好意思地笑道:“这都是老奴多事。”
“以前卫大人的女儿也是要这么多人服侍吗?”连紫冷不丁地一问。
“呃。”吴班头表情一滞,立刻答道:“是这样。”
连紫了然地头,又道:“吴大叔,您也回去歇息吧。这一天到晚,您忙里忙外地,实在太麻烦您了。”罢,又向他行了个女子礼。
吴班头躬身连忙施礼,道:“这可使不得,姐严重了。……好吧,老奴告退了。”
“嗯。”连紫亲切地应了一声。
待吴班头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连紫才松了口气。
拧身走进那间给她用来洗澡的房间。房间里放了三只烧木碳的火炉,火炉上还烧着水,咕嘟咕嘟地沸着热气。连紫一进房间,就感到了要出汗,心想吴班头对自己也是够尽心的了。
青儿应该正在卧室里睡觉,连紫正好得个清静。便把衣裤一件件脱下,光着身子走进帷屏后的浴桶里。水很热。身上的那些伤口有如针刺般的疼痛,痛得让连紫脸上挤出一种残忍的微笑。“嘶……”
其实,连紫是很喜欢被人伺侯的,以前在燕国就是被人伺候,后来到了白狼部也是一样,她早习惯了那种养尊处优的生活。但是自从身上有了这些密密麻麻的伤痕后,连紫便绝不愿意再让人再看到自己的身体了。
“弄不好,那几个孩会被我身上的伤吓晕过去。”连紫苦笑着想到。
雾气蒸腾,被撩起的水哗哗作响,凝成的水珠与汗水一起从连紫额头淌下。连紫的眼神有些茫然。心中还在回想着刚才卫轩与她的那番话:
卫轩告诉她,他虽然只是凡人,但却是被云之界选中,替云之界监视凡人界修士一举一动的秘使。如果有修士胆敢用法术干涉凡人界的重大事务,他就会立即用法器通知云之界。然后便会有云之界的巡天使来处置这些犯禁的修士――就地处死或者带回云之界让其形神俱灭。
担任巡天使的云之界修士,来自正邪魔三道的各个门派,都是新一辈修士中的中坚人物,以结丹期的修士居多。正邪魔三道在云之界的争斗非常残酷。大战虽不多,战却是不断。但是不知什么原因,三方却可在约束凡人界修士一事上,通力合作。整个中土大陆被他们划分成了犬牙交错的势力版块,并随着云之界各派实力的消涨,千百年来不断改变着。但不允许修士参于凡人界事务的铁则却从没有改变过。
在正邪魔三道中,与正道打交道比较安全。而魔道虽然手段狠毒,但却有自己做事的规矩,只要注意言行,别招惹他们,也一般不会有事。
唯有邪道修士中鱼龙混杂,滥杀、强掠、**无辜的凡人界修士的事,时有发生。因为他们并没有触犯“修仙者不得干扰凡人事务”的铁则,所以正道门派对他们的作为也往往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卫轩jǐng告连紫:务必要去坊市打听清楚邪道门派目前在凡人界的势力范围,然后好远远地避开。
卫轩的话,连紫都记在了心上。但卫轩又对连紫了另一件事,却是让连紫惊得不知该什么好了。
原来,成为秘使的人,都可以让巡天使实现自己的一个愿望。例如,让自己长命百岁,替亲人治疗绝症,或者让子孙中的一人升入云之界成为门派中的修士。而卫轩却是在几天前,对着一头猫头鹰出了自己的愿望,这愿望就是,让那猫头鹰以后替他多多照顾一个名叫“卫薇”女孩!
卫轩宽慰连紫,他自己并不想活百岁,他透露太多天机,早已为天道所厌,再苟延多活几年,必然会遭横祸。再加上他的儿孙中既没有得了绝症的,也没有有修仙姿质的,所以这个愿望,对他根本就没有什么用。
但无论卫轩怎么,连紫都觉得卫轩对她的这份恩情,实在是太沉重了。
连紫也明白了为什么凌风尘的大师兄,陆敖,从一开始就那么向着她。每每在凌风尘要刁难自己的时候,就出来好话,打马虎眼。原来,陆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履行对卫轩的承诺而已。
在离开卫轩的房间之前,连紫默默地问卫轩:什么原因可以使至亲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
卫轩答道:天道难测,命途多舛。牵一发而动全身,私透天机必事与愿违。
“私透天机必事与愿违吗?”在浴桶中,连紫喃喃吟道。不知不觉中,桶中的水已经有些发凉了。连紫便轻轻信手一招,一股热水便从滚沸的锅里飞了出来,注入桶内。同时,一枚发着蓝sè光芒的灵石,也从连紫的衣物中浮起,飘到连紫手中。
――只要是与水有关的东西,连紫现在基本上都能控制得了。
凌风尘告戒连紫,在云之界可以很容易就找到一处灵气充沛之地修练仙法,但在凡人界灵气实在太稀薄了,要修仙只能靠灵石。并要求连紫除了冰、土、风三种不能吸收的灵石外,其它种类的灵石每一rì都要练化一,不能太过偏重水系。
然而,连紫在边吸收水系灵石边练《延寿经》时感到身体异常舒服,几乎可以明显感到自己的修为在一一增长,所以便自作主张,决定先修练几个月的水系功法,让丹田内的气旋壮大一些,之后再吸收其它几系的灵石不迟。
连紫将那枚水灵石置于两手手心之间,不一会儿,那灵石就发出了蓝绿sè的光芒,并开始从水里冒出气泡。就这样,水灵气被源源不断地吸进连紫体内。
――连紫无论在什么事上都很有主见,只是她今天这个单独修练水系功法的决定,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一晚上连紫都在练〈延寿经〉与〈水木真经〉,到了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才在床上爬了一会儿,睡了不足一时辰的觉。不过醒来之后,她便神采奕奕的了,不觉困乏,看来是练功之效。
如果不是要被迫与卫轩下棋,连紫到真是非常想没rì没夜地去练功。因为对连紫来,这种单调的重复,自有它的一份乐趣在里面。
然而,事与愿违,一整个白天,连紫都在下棋,不,准确来是输棋,输完棋后是想棋,然后是向卫轩出自己的心得,得不好,还要被罚去思过。每件都是十分头疼的事,直让连紫一看到那堆黑白棋子就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甚至有几次,她费了好大劲才按捺住那股子将棋罐扣到卫轩头上的冲动!
……将近傍晚狐毛来了。这还是连紫第一次将“万人嫌”当作救星来看待,因为卫轩一见到狐毛便提议由狐毛主厨,大家一起做顿团圆饭。狐毛当时有些错愕,但还是立刻爽快地答应了,并让连紫专门给他打杂。
在揉面的当儿,狐毛悄悄告诉连紫:“唉,沙骆驼商队最多十天左右的时间,便会经过离这里只有五十里的归阳镇,我们过几天就可以启程。”
连紫低头声问:“你也要一起去?”心里烦乱起来。
“兵慌马乱,盗匪横行,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狐毛道,然后又凑到连紫耳朵边补了一句:“我很害怕你被某个花言巧语的白脸给骗了。”
连紫将一撮面粉打到他脸上。生气地:“你自重些!”
狐毛缩着头赶紧向连紫赔不是。
连紫冷冷瞥了他一眼,平下了怒气,问道:“狐毛,你是不是记忆一直很好,最近也没忘什么事吧?”
连紫这是一问两用,如果狐毛的记忆的确是被凌风尘改变了,那么连紫这句话就只是在问狐毛的记xìng好不好。但如果狐毛的记忆没有被改变,那么连紫就是暗含着在问为什么凌风尘没有改变他的记忆。
狐毛没话,只笑笑地向连紫挤挤眼。
“果然!”连紫大叫了一声,幸好这房子里没有别人,连紫向左右看了看,然后低声道:“怪不得你可以不经我的搭救就能从雪地里蹿出,而且还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到沈豪三与柳昱的尸体,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狐毛擦擦脸上的面粉,打趣地问道:“我什么时候骗你了?我哪句话骗你了?”
“你……”连紫没词了。只好又问:“可凌风尘为什么可以放过你?”
狐毛继续揉面,并:“这有什么难的,当时我用传音入秘与顾秀商量如何将那丫头制住,然后脱身,不想却被那丫头听了去,只好作罢。然后我只好另想了个办法。”
连紫:“什么办法?”
狐毛舀了勺水倒进面盆里,得意地笑道:“这还不简单,一边逗她笑,一边可怜巴巴地求她呗。”
连紫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
“对付女孩子我有办法,只要是摸准了脾气,投其所好,什么事情都好。况且,我可是帮了她的大忙,她怎么也不会太难为我的,呵呵呵……”狐毛大言不惭。
连紫嗤笑一声,闷头做事。
过了一会儿。
狐毛:“唉。”
连紫:“干嘛。”
狐毛:“你身上的伤就没让那丫头瞧瞧。”
连紫:“嗯,让她看了。她到是给我了几颗疗伤的仙药,不过,她不通医术,所以也不知道那几颗药到底能不能除根。我服下后,脉向并没有名显的好转。后来,她可能是我病重,所以药效慢些;如果实在不行,就让我去云之界求医,只是这一去,就不能再回来了。”
连紫的这一通瞎话,得十分像是真话。狐毛也没留心,果真就被蒙了过去。
于是便问:“那我能不能去云之界?”
连紫白了他一眼。狐毛只好悻悻地打住了话头,转而:“费一水不是,你的伤流云宗就能治,你实在犯不着非去那鬼地方冒险。”
连紫:“所以俺才要先去郑国碰碰运气嘛。”
连紫看看自己揉的面――像一坨烂泥,又看狐毛揉的面――又圆又胖十分可爱。心中气馁了。
便:“俺还是去跟着卫大人学包饺子吧,揉面这活太难了。”
“哪儿难了?”狐毛摊开手道。语声未落,连紫的身影却早已经消失在了厨房门口。
…………
城牧府的府衙大堂里,被临时支起了一个桌案,墙壁四周都排满了暖炉,烤得整个大堂都暖烘烘的。
卫轩,吴班头,连紫三人各坐一个凳子,其乐融融地包着饺子。卫轩虽然已是一头白发,但此刻的jīng神头却是非常好,与吴班头有有笑――这应当是连紫与费一水一起设计那副药见效了。
连紫经过一番刻苦专研,竟然是能将饺子包得不露馅了,只是样子歪七扭八地让人倒胃口。
连紫浑没在意,一边包一边:“没关系,没关系,这些都是俺自己吃的。”
这时,卫轩注视着连紫道:“丫头,自从来到这四方城,我好久没听到过琴声了。”老人那苍老而殷切的笑容,竟让连紫觉得十分心痛可怜。
连紫轻咬着嘴唇,低头顺下目光,迟疑了片刻,头应道:“好吧,那我取琴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