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堆冒出无数橘红sè的火苗,在连紫眼前跃动着。或许是久历杀场的原因吧,那在火堆中燃烧着的尸体并没让连紫心里有什么不适,反道是那隐隐传来的热度、那澎湃耀眼的火焰,以及那哔哔啪啪的声响,让她有了一种安逸且温暖的感觉。而这又是一种可以让人沉缅于过去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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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紫的回忆:
洞中生着一堆柴禾,将熄未熄,火星时不时会顺着黑烟蹿向洞外,消失在黑夜与浓雾中。这岩洞并不深,只相当于两间茅屋的大。连紫坐在洞底背风的地方,抱着双膝一动不动,只是眼睛无神地盯着将要燃烬地树枝,好像自己的生命也同这些树枝一样马上就要耗尽了似的。连紫现在就连一个指头也不想动,因为她感觉太累了,身心都麻木了。
清清满身血污,手中拿着几支插好的生肉串,走进洞来。一看那堆柴禾,便赶紧拾起连紫身边的树枝和干树叶向火堆里填了进去。
“你怎么这么笨!连堆火也看不住!!”
清清的呵责声,让连紫猛地颤抖了一下。几乎是机械的,她也开始向火堆里添柴禾。
“别加了。你再加,火就要压死了!”
连紫的动作又一下子顿住,将树枝放下,黯然地低下了头。她心里很委屈,想哭。但是,因为怕自己又要挨打,便终究没有哭出来。
“本来是你力气大,这些活都该你干的。”
清清将两支肉串递给连紫,让她学自己的样子,就火去烤。
连紫接过肉串,迟疑了一下,声问清清:“它,它死了?”
“嗯。”清清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是你杀的它?”
“刚才你不都听到了。”清清的肉串在火苗中滋滋响着。
那是一头骡子,很温顺,一儿也不伤人,是傍晚连紫在官道上捡到的,它的一只腿断了,看来它是因此被主人遗弃的。连紫很可怜它,便扯开自己的衣服为它包扎。可这时清清来了,将骡子牵走。清清什么话也没对连紫,但连紫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她没有勇气阻止清清。
“不,这太残忍了!”连紫突然将肉串扔到地上。同时,眼中的泪水像漫过江堤的洪水一样再也拦不往了,哗哗地流了下来。
这回,清清并没有打连紫,而是爬起来捡起连紫扔掉的肉串,替她烤,并缓了缓口气,道:“阿紫,你不吃肉还能吃什么?我们已经没干粮了。”
连紫哭着,一边使劲晃着头:“这一切太可怕了,都是假的,阿紫一定是在做梦,爹爹没有死,常妈妈也没有死,清清还是以前的清清,大家其实都好好的,是不是?”连紫急迫地伸手去抓清清的臂膀。
“啪!”
清清毫不客气地将连紫的手打开,像头狮子一样冷冷地看着连紫,那目光有如死亡般的冰冷。让连紫那自欺欺人的狂热骤然降温,她退缩了,慢慢地退到洞壁一角,颓坐到一堆碎石上。
“阿紫,老爷在世时待我极好,你和我也亲如姐妹,从没让我受过委屈。现在,我一定保护你的。但是,你别再这样不争气,好不好,想想您以前是多么有主见。怎么现在到了生死关头,你却反而傻了呢?我都快被你急死了……”
清清絮絮叨叨向连紫了起来,可连紫整个人都有些呆滞,根本就没听进几句。
时间在一晃眼间过去,但连紫又觉地是过了好长好长时间。在这段时间,她好像是将什么给想通了,虽然她自己也不清楚。清清将一串烤熟的肉?到连紫嘴边,连紫茫然摇了摇头。
“不吃随你,我也不逼你。如果你饿得不能动了,我就先用剑杀了你,再自己了断!!!”
连紫依旧木然。清清将几串肉和一碗水放到连紫旁边,而后,开始为自己用干草和树叶铺“床”。随手又将宝剑丢到连紫手边,并道:
“你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又道:“阿紫,你可千万别打杀了我再自杀的蠢主意,因为,你这个人是根本没胆子自杀的。到时我死了,这荒山野岭,可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什么?”连紫忽然睁大眼睛看向清清,似不明白她再些什么。
清清轻轻一笑。便躺上“床”,用一块皮毯子盖在身上,闭上了眼睛。
又过了一会儿,连紫通过清清的呼吸声,便知道她真是已经睡熟了。清清对连紫是根本不防备的,因为她太了解连紫了。连紫也知道清清很了解自己,就比如刚才清清所的两人一起去死的打算,连紫真得就想过。刚刚连紫那惊讶的表情,其实也是装的。当然,这些技量对清清是没有用的,她一眼就能看透连紫在想什么。
借着摇曳着的火光,连紫看着清清面部的侧影,这时她才发现清清比以前瘦多了,而且肤sè变得比以前黑,也比以前黄了,混在逃难的人群中,并不会太显眼。本来,清清的体质要比连紫弱得多,因为她从没习过武,不过,她却有一颗坚强的心,用来支撑着自己单薄的身体,更支撑着连紫。
细细想来,清清自逃难开始,就变得很坚强。只是,连紫现在才意识到而已。
在父亲连谨死后,连紫本是跟着哥哥们一起逃难的,可是却被布兰的骑兵给冲散了。连紫、清清、以及看着她们俩长大的常妈妈一起逃了出来。她们三人不敢再走官道,只敢偷偷地走陡险隐蔽的山路来躲避布兰人。可是没走几天,常妈妈便病了起来,没有药,吃的也只是随身带的硬馍,空有一身医术的连紫只能看着常妈妈的病不断恶化。几天后,常妈妈便病死了。
连紫和清清一起将常妈妈安葬后,清清对连紫,因为常妈妈的病耽误了这么多天,她们已经不可能去和连家的人汇合了。唯今之计,只有从山道翻过边境,进入徐国,然后再设法联系亲人。
连紫当时因为常妈妈的死悲恸万分,没作细想,便听从的清清的建议。过了些rì子,连紫才想明白,清清所谓的去梁国联系亲人,并不是联系哥哥他们,而是想去联系连紫的姑姑。因为,徐国设有水国的大商社,而连紫的姑姑便是水国的国王。
来也奇怪。连紫的这位姑姑,本来只是水国一位默默无闻王子的侧室,后来虽然这位皇子出人意料的成为了水国的国王,但是连紫的姑姑却并没有走运,竟反而是失了宠,被逼出家当了女道士。当时连谨听这消息后,甚至是有了接回姑姑的打算。然而,就在燕国亡国,连谨死于乱军之时,却传来了个天大的好消息。那就是,连紫的姑姑不担夺得了后位,而且,几个月后因为水国国王病死而无子嗣,她便被拥立为水国的新国王。这听起来真是匪夷所思,但是从水国来希望接连紫和她哥哥们的水国使者又不像是在撒谎。多方打听证实之下,连家的人才确信这是真的,然而,哥哥们却因为种种顾虑婉言谢绝了使者。
水国是一个群岛国,位于中土大陆的东南部,与大陆之间隔着月cháo海峡,由于海上风暴的原因,中土大陆与水国国都,每年中只有冬季的最冷的一个月份才能通船。而且离燕国又极远,只传递一次消息就要半年左右的时间。连家一大家人拖家带口的,的确是太难了。
而更重要的,是连紫的几个哥哥,其实也都在别国有了门路,凭他们的才学谋个一官半职并不难。反正是比去水国跟着那位十有**是谋朝篡位得江山的大姑姑安全得多。
可现在,清清又为什么想让连紫去水国呢?在连紫看来,清清如果去了水国地位要远比陪着自己的嫁给谋个达官显贵更有飞黄腾达的机会。因为水国向来有唯才取仕的传统,甚至连女子也可以得到官职(当然只能是在这宫中,但比中土各方面宽松了许多)。而且,连紫只要到了水国,名份上就是一个大国的公主了,清清完全可以依靠着连紫平步轻云。
是啊,清清一直以来就是一个有野心的女孩子,连紫也知道这。不过,连紫到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因为她自己也是有梦想的。
连紫其实也想去水国。因为以她对大哥连恕的了解,自己跟着他十有**会被他嫁给一个外国的王公贵族,并借此发迹。连紫也到没觉得大哥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因为爹爹一直以来也是想把她送进宫嫁给燕王的。只是……只是有可能的话,连紫不想一生都做男人的玩物。
“姑姑只在我三岁的时候回燕国省亲一次,她虽然还抱过我,但她现在还会喜欢我吗?”连紫脑中胡乱想着。虽然,国破家亡,亲人们相继生离死别,但此时连紫的心却反而有些麻木了。在想通了一些事后,她也可以学着清清,将心冷起来,努力为将来打算。最起码,先活下去……
连紫还在胡乱地想着,但她忽然感觉有些冷了,于是,她将自己的裹着的毯子披到正熟睡着的清清身上。这时蓬头垢面的清清,正酣睡着,远没有她醒时那么可怕。连紫知道,清清虽然打她骂她,但都是在为她好,因为如果没有清清,她老早就死了。
“至少为了清清,我也要活着,带着她一起去水国。”连紫默默下定了决心。想着想着,她竟激动地流下了热泪,泪水滑落到嘴里,混着那早已凉透的骡肉被连紫咽了下肚。从这天晚上开始,已经食素多年的连紫,又开始吃肉了。因为她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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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了好长时间,那些尸体都焦透了。可相思雀并没有发现远处有动静,青儿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常。
这时,狐毛突然对大家:
“好了,看来狐某也要和诸位分手了。”
众人猛然一惊。
戚国轩盯着狐毛问道:
“狐毛,你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没什么,‘血耳’背后的势力太过强大,已经不是你们这些刀客该插手的事了。现在,你们七人最要紧地是先赶回四方城,把这里发生的一切禀告给城牧卫大人。”
法普的体力已经恢复了八层,气血很旺了,他大声道:“阿弥陀佛!什么‘你们这些刀客’,你子难道就不是赏金刀客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想丢下我们,自己一个人去露脸,这可不地道!”
狐毛不言语,只是亲切地拍了拍和尚了臂膀,脸上绽满了信任与敬重的笑容。
“干什么!”和尚不领情地将狐毛的手拨开,看样子真是生气了。
狐毛没介意,转过身,望向罗宜,道:“罗前辈,您老是探路的行家,这通往白罗山的必经之路上,竟然有百尸虫的伏兵,我看这白罗山,你们是千万去不得了。我需要您和燕子探出一条从这里直接折返向四方城的新路,带着大家赶紧走,行吗?”
“这……虽然可能要耽误些时间,但找出条路来不难。可你……”
狐毛抬手打住了罗宜的话:“上为报吴王知遇之恩,下为让大吴百姓安居乐业,我虽死无憾。不瞒诸位,战死疆场,正是狐毛夙愿。呵呵,当然,真打起来,无论是那老疙瘩还是‘血耳’都难留住我。总之,各位不用但心了。”
其他人还想再什么。却被顾秀阻止了,顾秀:“以狐兄的轻功,我们跟着都是累赘,还容易暴露目标。他一个人,反而更安全。”
狐毛向顾秀头示意了一下,最后才看向身后的连紫。
“你也跟他们走吧。”狐毛的声音柔和了好多,眼睛里更满是柔情。他把双手按在连紫的肩上。其实,狐毛很想抱一下连紫,但又觉得这么做太无理了,便只好放弃。
然而……
连紫一头扑进了狐毛怀里,双手死死将他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