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放下葫芦，擦掉嘴边几滴水渍，神色微微有些诧异，“俺问过了，若要山海军给耕牛粮种农具，收成五成归山海军，五成归军屯户自个；若自备耕牛农具粮种，只需缴纳三成的收成即可。”
温子成眉头一挑，南朝的田赋是分夏、秋两季征收。
夏收钱，税钱是每亩十钱左右；秋纳粮，交税标准每亩地交粮一斗。
现在山海军要求他们缴纳五成的租子，虽然耕牛农具粮种不用自备，但温子成总觉得有些偏高了。
“还有”李福又有些莫名的激动道，“无须缴纳身丁钱。”
“不交身丁钱？”温子成这下不能淡定，急切的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俺听那个红甲并说，山海军行‘摊丁入亩’，丁税都算进田赋了。”李福伸手比划着，绘声绘色道，“以后只交田赋。”
温子成有些心动了，迟疑道，“那……还纳头子钱、支移钱、折变钱否？”
“不交。”李福摇了摇头，感慨道，“俺起初也是不信，后来找了山海军大官问过后，方才知晓山海军只让俺们交田赋即可。”
温子成仔细盘算一番后，发现在辽南种地所要承担的赋税，哪怕是选择“十税五”的方案，比起在老家河北的赋税都要轻上不少。
不但温子成有些意动，周围其他人闻言，也是两眼放光，怦然心动了。
李福打着哈欠，正想回窝棚睡个觉，又猛然停下脚步，回首笑道，“差点忘了，俺还听说山海军要募人去北边铁州和耀州收粮。”
“收粮？”
“收十亩田的庄稼，就给一石米！”
此言一出，周围的百姓不能淡定，纷纷走过来，七嘴八舌的询问。
“小郎君，此言当真？”
“去北边收十亩田，就能有一石米？军爷开出的工钱恁的丰厚。”
“小哥，去哪里报名？快给俺说一声，俺一家老小都指望俺养活。”
……
盖州城西的一处普通的民宅，传出阵阵呵斥声，引得往来的路人频频回首。
破败而又冷清的院落中，一位穿着素色裙衫的老妇人正指着跪在她面前的年轻人，破口大骂。
“你这不孝子，偷偷跟着那些红甲兵去抢北边，想把你阿娘我气死呀！”
“阿娘夜夜都在担心你，在菩萨面前为你祈福。”
“你阿爹走的早，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若是出了什么差池，阿娘如何向你爹交待！”
……
老妇人也许是被气的不轻，喋喋不休的骂了差不多一炷香，马大朗全程跪在老妇人面前，低头不语，面带惭愧。
他今天回到盖州，兴冲冲带着这次的收获回到家，结果刚一进家门，老娘就朝着擀面杖揍他了。
骂累了的老妇人做到椅子上，看着跪在面前的马大朗，没好气的道，“你个没出息的，起来吧。”
马大朗闻言如释重负，赶紧起来走到老妇人身边，轻轻捶捶背，满脸讨好的说道，“阿娘，我是知道您心疼我，可我还不是想去北边弄些钱粮，回来孝敬阿娘，你看……”
马大朗指着堆在院门处的麻袋，笑呵呵的说道，“五十贯钱，六石粮，五匹布，还有匹上好缎子，咱今年过年，也不用像去年那般寒掺了。”
老妇人看着院门的米粮和钱帛，眉间舒缓了下来，颔首笑道，“算你还有心。”
“不过”老妇人突然话锋一转，柳眉倒竖，冲还在傻笑的马大朗嗔道，“你怎么不带个婆娘回来成亲？我听隔壁的潘三娘说，他儿子就带了个女娘回来，长的可标致。“
马大朗挠着后脑门，尴尬道，“杨旭当了死士去攻城，俺怕死，不敢去。”
一听杨旭是靠当死士才捞回个女娘，老妇人倒没继续责骂，只是忧心忡忡的道，“你都快二十了，还是尽早娶个媳妇儿回来，阿娘现在都想着抱孙子呢！”
“一定，一定”马大朗满脸堆笑，搀扶着老妇人朝屋内走去，“阿娘，您快两个月没尝到肉味了。俺待会儿去街上的食铺，买些肉食回来孝敬您。”
……
盖州城内的街道上，大街小巷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生热闹，大街两侧的食铺和酒肆内座无虚席生意兴隆，茶楼里也坐了不少人。
如今盖州市井内最火热的话题，当属山海军主导的这次“抢北边”。
盖州本地就有不少人跟着山海军去北边的州县劫掠，虽然强到的东西要上交大部分，但是近两个月的抢劫，让不少人跟着发了一笔横财。
“俺当日杀进辽阳府，嘿，可把俺给吓了一跳，辽阳城可大着呢，比盖州都要大不少。”
“俺进一家铺子，里面的皮草，布帛，缎子看的俺是眼睛都花了。”
“朱大帅也是言出必行，把俺叫去户部使司衙门，给俺分了个李家的女娘，长的可水灵了，那滋味更是别提多快活了。”
“辽阳的守军也是怂蛋，俺们还没杀进城，就吓的四散而逃。”
……
一间洒肆内，几个汉子正绘声绘色，厚颜无耻的向其他人炫耀自己的战果，听的不少人是一阵唏嘘，震惊于这些抢北边的人的丰厚回报的同时，眼中都流露出浓浓的羡慕。
不少人更是肠子都悔青了，自己也有一身力气，怎么没有跟着去北边痛痛快快的抢上一次，不但能强到不菲的钱粮，布帛，运气好还可以捞个大户人家的女娘回来。
酒肆二楼一处雅间，一位端着酒盅的少年听着大堂内的喧闹声音，眉间微皱。
这少年头戴乌纱幞头帽，一袭淡蓝色的圆领袍衫，面容年轻安静，端的是儒雅之极。
轻轻放下酒盅，少年轻叹一声，看着坐在面前优雅饮酒的中年人，不禁感慨万分，“十四叔，没想到辽阳府居然被攻破了。”
被唤作“十四叔”的儒雅中年人放下筷子，摇了摇头，望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看着一辆辆满载粮秣的大车经过，儒雅的面容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率数千兵马横行辽东，这朱云果然有几分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