刽子手突然转向死囚,哀求道,“大哥大哥,您看我也是第一次干这事儿,您就发发慈悲,饶了我这一回吧!要不然这样,往后您要是有亲朋好友被判死刑,您让他们来找我,我自贴材料费、工费全免,保证竭诚为他们服务!”
青年捂住眼睛,他现在是真的有点绝望了。
“我,你可是刽子手啊,哪儿有刽子手苦苦哀求死刑犯饶命的!”
“可我……”
“我这不正打算给你出主意嘛!”青年道,“俗话说,民以食为天。要化解怨气最好的办法,便是请死囚吃一顿断头饭,只要他肯吃,不管死得有多不情不愿,都没有办法再记恨你了。悄悄提醒一句,发票留好,餐费可以报销的哦!”
“断头饭?”刽子手眨巴着眼睛问道,“该吃什么好?”
“啧,你问我干嘛,问当事人啊!”
刽子手可怜巴巴的眼神又投向一脸苦大仇深的死囚,对方“哼”地冷笑了一声,根本就没想搭理他。青年只好劝诫道:“这位大哥你也别死扛了。想想看,你生前犯下的可都是天诛地灭的罪行,要是腹中空空下了地狱,一定会被小鬼折腾得够呛。还不如临终前吃顿饱饭,上路时也好有点底气。”
“切,一派胡言。”死囚不屑道,“你算什么东西?说得好像死过一样。”
“我算什么东西?嘿嘿。”青年突然摁响墙上的红色摁钮,一时间,警铃声大作。
刽子手惊愕道:“喂,您这是干什么!”
他话音未落,狱警便急匆匆地赶来,凶巴巴地问道:“出了什么事?谁摁的警铃?”
死囚与刽子手目光直愣愣的,他们看看狱警,又看看青年,十分诧异于前者竟然对不速之客没有任何反应。
“……我、我不小心碰到的。”见狱警满脸怒容,刽子手只好结结巴巴地背锅。
狱警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你们两个,大晚上的,别折腾人了行不行?所以我才特别讨厌实习刽子手啊!还有你,都快死了,给我放老实点!”
待脚步声远去,青年才得意地说道:“看吧,他根本看不见我。”
“你、你、你、你是鬼——?!”刽子手尖叫起来。远处的狱警用警棍敲了敲栅栏以示不满。
“你才是鬼呢!你看看我,有腿吧;你再摸摸,实心的吧?”年轻人劝诱道,“总之,送人上路这种事是我的天职,要是有人不配合,黄泉路上我能整得他死去活来。”
说着,他黑黢黢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死囚,看得对方不禁一退,锁链也发出细微的轻震声。
“我想吃炸鸡。”死囚老老实实回答。
“你看,早这样该多好。”青年推了推瑟瑟发抖的刽子手道,“他要吃炸鸡,你还不快买?”
刽子手愁眉苦脸道:“这大晚上的,我上哪儿买炸鸡去啊?我说大哥,炸鸡这玩意儿不健康,垃圾食品吃多了容易减寿的呢!我在报考营养师资格证的时候学到过。”
“你一个法医,报个屁的营养师资格证啊!”青年翻了个白眼,“啧,这届实习生真是难带!他要是提出法式大餐算他为难你,炸鸡店还不是24小时营业的?再说了,明天他就身首异处了,还在乎折不折寿?”
“……那我现在出去买?”他狐疑地打量着青年。
“你也可以选择叫外卖。”年轻人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抬起手腕,袖口露出一只老旧的蓝色塑料儿童表,皱眉道:“现在已经十点了,我提醒一下,断头饭必须在临行前的当晚吃完,换句话说,还有两个小时供你磨磨蹭蹭。”
刽子手琢磨了一番。这里是外郊,骑手从最近的快餐店过来,至少也需要三刻钟,要是路上再耽搁一下……总之,再不叫餐就来不及了!
他匆忙翻开黄页找到订餐电话,抄起话筒叽里咕噜了一阵,突然愁眉苦脸道:“对方说,外送可以,但一定要先付款。”
青年漂浮在半空中翘着二郎腿问:“所以呢?”
“我出门急,没带钱包……”
“在电子付费没普及的当下,这可真不是个好习惯啊,这样,我先帮你垫着吧。”青年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噌”地丢到小桌板上。布袋的结自动打开,金灿灿的光辉瞬间照亮了地牢的每个角落。
小桌板上,金币、珍珠、宝石四散,甚至有些碎钻掉落下来,满地乱滚。死囚与刽子手看得眼睛都直了。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你管我,再不投币的话,对方可要挂断了哦。”
刽子手听了,也顾不上金额,疯狂地将硬币一枚一枚塞入投币电话,那头传来语音客服冰冷的声音:“您的款项已经收到。普通话服务请按1,精灵语服务请按2.”
刽子手摁了1.
“确认下单请摁1,再想一想请摁2.”
摁1.
“原味请摁1,加辣请摁2.”
1!刽子手狂摁着,1、1、1、1、1!
“您的订单已生成,欢迎到店自取。”
“到店自取?!”青年放下二郎腿,“你怎么听都不听就乱摁一气?!”
“我、我、我怕超时了,他会找我索命啊!”刽子手指着死囚委屈道。
“啧,不管了,再下一单吧。”
刽子手再度致电快餐馆,可这次,自动语音服务怎样都无法订餐,结果电话被转到了人工客服——
“抱歉这位先生,刚才有位客人下了个大订单,我们后厨的食材库存都不够了,所以今天不接受电话预定了。”
电话背景里,是店员们欢呼雀跃拨弄着金币的声音。
“完了,这下只能到店自取了。”青年扫了一眼电子表,“抓紧点的话,一个来回时间将将够。”
刽子手匆忙准备出发,却在踏出地牢前踌躇道:“可、可要是遇上堵车怎么办?”
青年无奈地摇着头:“这个时间点,你要么是被灵车堵着了!”
“也对。”
他匆匆忙忙便要往外走,却被青年一把拉了回来,他将桌上盆满钵满的布袋塞进刽子手怀中,训斥道:“你不是没带钱嘛!”
“哦对……”
“如果途径便利店,顺便帮我买点糖回来,我想吃点甜的。”
“好!”
“还有……”青年捂着鼻子道,“也给你自己换条裤子!”
刽子手行色匆匆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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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刽子手在月明星稀的夜晚,两手提着满当当的炸鸡急赶慢赶跑回地牢时,突然发现此处空空荡荡,什么狱警啦黑眼青年啦全都不见了,更关键的是,死囚也不见了!
他脑中突然浮现出一种可怕的想法——难道,青年是故意支开他,带着死囚越狱了?
不太可能,狱警一定会拦住他们的。
等等,如果……如果狱警和他们是一伙的呢?
这样一来,只有狱警“看不见”青年一事,倒是解释得通了。
可那青年看起来为人亲切又毫无保留,根本不像是坏人啊!而且他还救自己于危难,交出了价值不菲的钱袋……
不对,这分明就是诱惑吧?!
可是可是,死囚现在越狱,不就吃不上炸鸡了吗?
喂喂喂,越狱和炸鸡到底哪个重要啊!
而且现在想来,炸鸡店的“到店自取”很有可能也是阴谋中的一环啊!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出任务,原本壮志满怀,可没想到实习期的第一天,便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实在叫人觉得愧对父老乡亲!
“啪嗒”,装满炸鸡的油腻纸袋掉落在地。刽子手蹲在地上,痛苦地抱住脑袋,呜呜哭了起来。
“你还有空在这儿哭?!”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刽子手转过头,见青年脸上满是愠怒,黑黢黢的眼珠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离午夜还剩10分钟了,你还在磨蹭什么!”
刽子手吸了吸鼻涕,莫名道:“你……你没有合谋越狱?”
“合谋越狱?我只是左等右等你不来,心说你初来乍到,一定认错了地点,又看看死线将至,心里放不下这才跑出来找你!”青年戳着蓝色的儿童手表斥道,“结果你这个蠢货果然走错片区了!”
“诶?”他抬头一看,地牢城门上有个用碎砖拼成的数字5,地牢都是流水线批量生产的,大家都长得差不多。
“对了,咱们的地牢是几号来着。”
“b……2乘4号。”青年看起来有些后怕。
“几号?”
“2乘4,6加2,4加4,明白了吧?”他越来越不耐烦。
“那就是……8号?”
“没错!”
那你直接说8号不就行了?刽子手纳闷道。
“啧,新买的裤子又湿了……”青年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我的糖呢?”
“哦有!”刽子手从购物袋里掏出一大袋东西,毕恭毕敬地递给对方。
青年乌黑的眼睛盯着袋子许久,半晌才紧咬着牙哼哼道:“你还真是干啥啥不行啊,白砂糖也算糖?”
“……不算吗?”
“算了,凑合着吃吧。”青年咬开一个角,扬起脖子,将白砂糖大口大口往嘴里灌,喉结顺着吞咽的动作一上一下。
刽子手一路上饱受炸鸡香气诱惑,再看到他这副贪婪的吃相,竟也有些馋了,便跟着咽了口口水。
“你还有空观摩我?”青年呛到了,吐出几口白雾道,“你只剩下七分钟了耶!”
“哦哦好!”说着,年轻的刽子手提起纸袋,便匆匆往2号地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