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格觉得,他要是再晚逃出来几分钟,魔染绝对会克制不住大爆发。
什么叫不想被道德约束捆绑!羡慕个屁的男宠成堆!谁会出于内疚整一大桌烛光晚餐!还有,今早在不夜天的表现,也没那么糟糕吧!
他可是好不容易打破层层心理枷锁、下定决心要和栗斯嘉交往,结果被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句”暗自庆幸幸好咱俩的事没成”怼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到头来,他都不知道是谁被谁发了好人卡!
第二春黄了,佐格心里很惆怅,他闷闷地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结果又是因为腿脚无力,自己把自己绊了一跤。突觉坐到一个又软又冷的东西上,低头一看,一张惨白的脸直愣愣地迎着他。
“抱歉抱歉!是我走路不留神——”他赔礼道歉到一半,突然觉得那人不对——眼眶凹陷,而且毫无生气,是个死人!
真是晦气到家了!
看这人的打扮,像是附近出没的流浪汉,年末天寒地冻,冻死一两个不足为奇。只是这人的眼珠似被人给剜去,这就十分阴毒了。
被挖眼的尸体看不到黄泉路,在被阴间引渡人召唤前,只能徘徊于人世,在这段时间里,尸体可被挖眼人任意摆布。
佐格张望了一番,四下无人、更无魔法阵布局,便觉得,或许流浪汉原本就是盲眼人,是自己想多了。他起身拍拍灰,叫了辆马车抵达芒星塔,对前台说有要事找尹洛京,那人给了他一个号码牌,酸溜溜地调侃道:”最近大监司可真是忙,登门溜须拍马的人络绎不绝,想不到您也自降身份前来捧场啊。”
使役看不惯黑魔法师是天经地义之事,堂堂学院教授沦落到被前台戏谑也有几分被犬欺的意味,不过佐格已经认定今日注定要丧,便问道:”我小舅子今日有什么好事?”
“您没听说?务司领导层大换水,尹氏又出一人拿下大务司的位置,六司之中,尹氏占了1/3,可谓文体两开花。”
六司领导层怎会毫无征兆地换水?佐格纳闷地寻思,原先的大务司虽然有些好色,但业务能力还算过得去,一般而言,不到换届是不会强行拖下马的。再有,尹氏除了尹洛京之外,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第二个俊杰来。
等等,莫不是他?
佐格心中的疑云投下一片阴影,为了尽快证实这一点,他急急忙忙跑了起来,任凭前台在身后大喊”跑再快也要取号等位!”甚至还被电梯门夹了手,电梯越往上行,他的耳鸣便越严重,心中的不安也更甚。
终于”叮”了,电梯门一开,便正对着尹洛京的阁室大门。无人等位,可见取号等位什么的,果然是前台的饥饿营销策略。阁室建成年份已久,隔音很差,佐格听见房间里有两个耳熟的声音在争吵,其中一方是尹洛京,另一方……佐格竟一时想不起来。
“……宗主、宗主,您就别犟了,就老老实实把文件签了吧。”语气说是好言相劝,倒不如说那人正苦苦哀求着尹洛京。
“老老实实,呵,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是我用词不当,可宗主您这是何必呢!不过是签个字罢了,大务司要,您就给她嘛!好歹是我们尹家的人,监司与务司应相辅相成,一方有求,另一方该鼎力支持才是啊。”
“所以,你是要教我怎么办事做人嘛,哼,别以为在我家混吃了几年饭,便能自诩门生,对我指手画脚。”
隔着墙,佐格都能想像出尹洛京孤高刻薄的表情,对面那人礼让至此,听闻这句,竟沉闷了一阵,最后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今天是按文件执行命令,您消消气,我过段时间再来探望您。”
“最好别来,卖主求荣的东西,看着就恶心。”
这门生是谁呀?佐格心里泛嘀咕——尹洛京的确性情冷淡,但从不恶语伤人,那人是做了什么才会招他如此厌恶。
佐格耳朵贴着门想听个究竟,忽闻脚步声渐进,他连忙退了两步,装作刚从电梯走出来的样子。阁室的电子门滑开,走出一名垂头丧气、务司打扮的职人。
“是你!”佐格在脑海中迅速检索,惊喜道,”你是——对了,左卿!”
那人被唤,蓦地吓了一跳,背脊僵直,他缓缓转过头,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是佐、佐格少爷啊。”
“哎,别提什么少不少爷的了。”
当年佐府落难后,不得不遣散所有门生,极其被父亲看中的左卿也不例外。佐格自觉甚是亏欠,如今看到流离失所的门生混得风生水起,他心中十分欣慰。
“对了左卿,你现在在务司?看制服,位阶很高啊!”佐格寒暄道。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左卿的目光始终在躲躲闪闪,甚至一直想找借口开溜。
难道他……很讨厌我?不不,大概只是单纯地讨厌黑魔导士吧。佐格挠了恼头:”诶,左卿呀——”
对方终于忍无可忍,纠正道:”少爷,我现在……叫伊卿。”
“哦——”佐格恍然大悟。
佐氏门生姓左、尹氏门生姓伊,当年两大叱咤白魔法世家就喜欢在微不足道的小事上体现对偶感。原来左卿离开佐府后投奔了尹氏,以他的天资与勤勉,也算是恰如其分。
佐格见对方腼腆至极,以为他是被撞破转投了尹氏,心中不安。他刚想大度地开解两句,便听阁室中传来”你这东西要在我门口赖到几时”的催赶。
伊卿一听宗主发话,仿佛瞬间被隐形的刺猬扎了,仓皇说道:”那我、我就先走了,少爷。”
紧接着,他以落荒而逃的姿态从阁室撤离。佐格那句”有空约饭”说出口时,电梯已经下降了三个楼层了。
他叹了口气走进阁室,见尹洛京面色极差——他从未有过好脸色,只是今天极为铁青。佐格以为他是与伊卿发生了口角才愤然至此,便开解道:”那家伙办事勤勉、天资又高,我老爹做梦都希望左卿才是他亲儿子,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吧。”
他这么说,自然有几分替左卿抱不平的意思——不光是替伊卿、也是替佐府——凭什么我们家当宝的门生到了你这里就任由羞辱?
尹洛京扫了他一眼,不知为何,佐格中感觉这一瞥少了平时的不屑,反倒是充斥着满满的……愧疚?
“我劝你小心点那家伙。不过,你先看这个。”像是急于岔开话题,尹洛京指了指桌上的文件。
佐格的目光落到文件上鸢尾花和蜥蜴的金戳上,心中顿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