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轻暗叫不好,果不其然,下一刻王禛瞪大双眸,叫道:“带上我,我也一块去。”?
“你疯了?”?魏轻低吼,“皇上嘱咐你游历四方增长见识,又不是叫你去异国他乡受苦,况且山高水远的,你都追到川海来了,还不够吗?”
“你怕了?”?王禛挑眉,“那你自己回去,等我回去了再去寻你。”
说罢,王禛把半数银锭拿出来塞进魏轻手里。
“你跟不跟我无所谓,我知道你只想要银子,这些都给你。”
魏轻怒道:“王禛,你说的什么话?”?
“反正我不走,”?王禛轻哼一声,跑到泠九香身边挽着她的胳膊,“阿九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皇子殿下,”?泠九香抽开手,“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你若出了什么事,我们万万吃罪不起。”
“阿九说得对,皇子殿下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殿下千金贵体,实在不宜风波劳累,还请殿下速回中原。”?
?王禛张了张嘴巴,思忖半晌,神色渐渐平静,缓缓道:“你们说得对,可是这件事我不能不管。”
?泠九香和李辰夜对视一眼,王禛接着道:“我自小受父皇教导,万事要以民生为本、民生为重、民生为先。我在外游历三年看尽世间百态,最大的感触便是要以民生为重。你李辰夜此番前来,最大的原因是那异乡人拿老百姓的生命威胁于你,你是一城之主,保卫城中百姓是你的职责,我乃天朝皇子,在我眼皮子底下生出这等变故,我亦难辞其咎。”
?二人神色稍有变化,魏轻仍双手抱臂,不屑道:“说得比唱得好听,我且问你,倘若你遭奸人所害,死在异国他乡,皇上龙颜震怒,一气之下把李辰夜藏匿海盗之事查出,那当如何?”
?王禛顿时噤声。
“若你出事了,皇后娘娘责问起来,我自然难辞其咎,我一人一条性命无所谓,可怜我魏家上下,这三年好不容易才有点气色,若是连坐罪一落到魏家头上,我就是死了也无颜去见魏家的列祖列宗。”?
王禛脸色一阵发白,魏轻咬牙切齿道:“王禛,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我只当你孩童心性,不与你计较,可你若是一时糊涂误我魏家门面,我只当瞎了眼白认得你!”
魏轻还要说什么,无邪双手抱臂,不咸不淡地道:“话说得太重了。”
?魏轻扫了无邪一眼,咬着下唇,眼神一黯,两行泪便落下来。她手背捂着唇,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又不敢在外人面前伤了脸面,转头便跑了。
“魏轻……”?泠九香轻唤一声,手肘顶了顶王禛。
王禛扫一眼魏轻的背影,没有说话。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追?”?泠九香恨铁不成钢地说。
“追什么,”?王禛撩起衣袍,一屁股坐在沙滩上,撇嘴道,“区区一个女人而已,我也不稀罕,哭累了自己回来了。”
“你这完蛋孩子。”?泠九香无奈地扶额。
“还是我悄悄跟去看看吧,天色不早,她在这儿人生地不熟,免得再出什么事。”?无邪说。
?李辰夜默不作声地走上船,和船上的水手们吩咐了几句,水手们疑惑不解地瞅着这行人,许久后才驾驶着一艘空船准备离去。
泠九香坐下,拍拍王禛的肩膀说:“李辰夜已经打点好了,待魏轻回来了,你便和她一块回去吧。”?
“我是不是很没用?”?王禛指着自己的脸问。
“这个问题早在四年前我就回答你了。”?泠九香单手托腮,目光望向碧波翻涌的另一边。
“什么意思?”?
“四年前,如果不是你,我无法逃出皇宫,多亏了你,我才能再做回女海盗。”?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王禛勾起嘴角,伸了个懒腰,抬手抖了抖衣襟,“刚才魏轻说的问题其实都不是问题,我们同去同归,绝不会客死他乡。我也不会暴露你们的身份,游历这几年,父皇也极少过问我的事,我只想为你做更多事。”
“我不需要,我只需要你离开,照顾好自己。”?
“不,你们需要。”?王禛指着那艘船,郑重其事道,“你们当年做海盗的时候,手底下有多少人?少说也有几百几千号人物,那现在呢?除了你、无邪和李辰夜,你们还有谁可以任用?”
泠九香垂首沉默,王禛接着说:“魏轻武艺不差,而且还会一点点医术,可以成为我们的助力,倘若我能说服她,你们愿意让我们加入吗?”?
泠九香柳眉一挑,“说服她?我看你说服她难度很大。”?
王禛顿时眉开眼笑,“这有什么难的,我马上就去。”?
说罢,王禛飞快地跑了。
魏轻?擦干眼泪,漫无目的地走在细软的沙滩上。沙子漏进鞋底,她每走几步就不得不坐下来脱鞋抖动细沙。她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边脱鞋,抬眼的瞬间看见什么黑色的巨大物体,忽然一愣。
?“这……是什么玩意儿?”
魏轻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眯着眼打量一番,惊觉这是个人,又或者说是……一具尸体?
他仰面朝天泡在水里,身体丝毫没有浮肿的迹象,想来是死亡时间不长,而他四肢壮硕,肌肉发达,络腮胡子满脸,不像个寻常渔民,倒似土著人。
?想来是夜色昏暗,方才泠九香和无邪找遍了川海也没察觉这么个人影。思及此,魏轻将二指放在他鼻下,竟感受到极其微弱的呼吸。
“他还活着?”?魏轻不由得惊呼。
?没时间再多愁善感,魏轻立马站起身往回跑,迎面撞上无邪。
“前面有个死人。”?魏轻心惊胆战地说。
?“死人?”无邪不禁皱眉。
“不,他似乎还没死。”?
?魏轻话音刚落,无邪马上狂奔上去。借着惨淡的月光,他看清那人的面貌,不由得大呼起来。
“杨颂,杨颂他没死!”
无邪的喊声招来了王禛,两人合力将杨颂抬向远方。
李辰夜正在船内清点草药,忽然听见外面几道撕心裂肺的大喊。
“杨颂还活着,总督……哦不,李辰夜,快来看看!”
李辰夜忙携着草药奔过去,岸上的泠九香也第一时间冲向来人。
朝阳升起,席卷大地,朝霞轻吻着黑夜里的每一道裂纹。
李辰夜一根根抽出插在杨颂后背上的银针,沉重地摇了摇头。
?“他伤得太重,危及心脉,这荒山野岭没有更有效的草药,我无法救治他。”
“那该怎么办?”?无邪忧心忡忡地问。
“不如我们寻个岛屿,岛上再不济也会有个医馆,我们便把杨颂安置在医馆中疗养一段时日。”?泠九香提议。
魏轻叹了口气说:“怕只怕杨颂的伤挺不到我们找到医馆。”?
李辰夜深吸一口气,阖眼沉沉道:“即刻启航,去往琼华岛。”?
“琼华岛?”?王禛和魏轻面面相觑。
“琼华岛是离川海最近的岛屿,当年岛上发展繁荣且民众富庶,自然有许多医馆。”?
“那还等什么,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就去。”?
王禛说完便去指挥水手开船,其余三人?愁眉锁眼,魏轻不禁问:“你们怎么了?”
泠九香说:“琼华岛上的人恐怕认得我们,并且对我们多年前砍掉他们古树间接害死他们村长的举措怀恨在心。”?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或许忘了。”
李辰夜说:“没关系,到时候我不便下船,便劳烦无邪、魏姑娘和皇子殿下把杨颂送去医馆抓药。”?
?“我也可以帮忙。”泠九香嗫嚅道,“但愿那些村民都不记得我了。”
“帮多大的忙都可以,不过到时候我要收银子。”?魏轻拍拍胸脯道。
无邪和泠九香见状不禁蹙眉。
?“这个自然,”李辰夜淡然一笑,“多亏魏姑娘救了杨颂,李某自当重金酬谢。”
“李公子识大体、得人心,将来一定前程似锦。”?魏轻双手抱拳,说完一番客套话便走出船舱。
?不过半日的功夫,一行人便来到琼华岛。两艘轮船突然造访,岛民们纷纷惊疑。李辰夜派遣一船水手靠岸吸引村民们的注意力,又吩咐泠九香他们坐小舟悄悄靠近琼华岛。
?李辰夜留在船上观察动静,无邪、泠九香、王禛和魏轻四人便把胖子安置在小舟上,向岸边驶去。
泠九香回眸看了一眼李辰夜的方向,转头对三人说:“事不宜迟,我们一定要尽快行动。”?
无邪和王禛应了一声,连忙动手划桨。
小舟驶向岸边,魏轻在船上替杨颂把脉,缓缓摇头道:“杨颂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恐怕救不回来了。”
?“不会的,李辰夜说能救就是能救。”泠九香斩钉截铁道。
?船到岸边,王禛和无邪扛着杨颂下船。魏轻和泠九香分头行动,各自去寻找医馆。然而泠九香没往前走几步便被一个打鱼的渔夫拦住。
她本以为是某个记性极好的渔夫认出她是海盗,正要摆出作战姿态,谁成想那渔夫看见她便惊呼道:“船长!”
泠九香不由得愣住,另一头的魏轻听到喊声也跑过来。
“怎么了这是?”魏轻问。
“船长,你是阿九船长!”
泠九香看着眼前这个身宽体胖、小麦色皮肤,笑起来更显脸圆的男子,许久才惊讶地道:“你是胖子!”
胖子喜笑颜开,连忙搂住泠九香大笑起来。
“船长,我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
“我也是,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杨颂出事儿了,我们来到此处是为了给他找一个医馆疗伤。”
胖子急忙问:“杨颂出事了?他在哪儿?”
泠九香指了指杨颂和无邪的方向,胖子忙不迭冲过去,扛起杨颂便往前走。
?“胖子!”无邪看见故人,不免欣喜,露出笑意。
“好小子,终于又见面了,”?胖子腾出手拍拍无邪的肩膀,又指着前方几家村落说,“医馆就在前边,我们现在就把杨颂送过去疗伤。”
?几个人顺顺利利走到医馆,并把杨颂送到医馆的床榻上。医馆中的医师何时见到如此重伤之人,一时吓得魂飞魄散,拿草药的手抖如筛糠,好在杨颂和医师熟稔,解释半晌后,医师便为杨颂开药疗伤。
?“伤得太重了,少说也要七日才能恢复意识,至于是否能睁开双眼……”医师沉重地摇着头,“那便看天意了。”
泠九香问:“意思是说他没有生命危险对吗?”
医师点点头,泠九香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彻底放下,无邪和胖子也转悲为喜。
“你们为何这副模样?杨颂的情况可不容乐观。”魏轻疑惑地问。
“我们只相信人为不信天定。”胖子拍着胸脯道,“干我们这一行,老天若要拿走我们一条命,早就拿走了,何苦等到今时今日。”
“没错,我们相信杨颂。”无邪附和道。
“既然如此,你也不用再担心了。”王禛柔声细语地对泠九香道。
“我去告诉李辰夜一声,让那些水手赶快驾船离开。”?
胖子忙说:“你们不如把船停到我家附近,那儿没什么人住,你们也可以安心一些。”?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泠九香无奈地笑了笑,“那些水手们是我们花钱雇的,给的银子越来越少,他们的脾气也越来越大,再不放他们离去,他们恐怕就撂杆子不干了。”
“既然如此,你们也随同水手们一块回中原吧。”?无邪看向王禛和魏轻。
王禛固执地摇头,“我不回去,这件事我参与了,算我一份。”
?魏轻听罢,沉沉叹了一口气,张口正要说什么,王禛忽然握住她的手说:“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待此番行程结束后,我们回了中原便成亲。”
“什么?”?魏轻瞳孔震颤,一时难以置信。
“我知道你真正想做的不是侍妾,而是我的正妻。”?王禛凝神望着她,紧握她双手,一字一句道,“如果你愿意随我留下来,我答应你,回到中原以后风风光光地迎娶你做我的妻子。”
?魏轻听罢,沉默半晌,重重地把他的手放下,敛眸沉声道:“你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
“你不是喜欢阿九吗?”?魏轻细眉微蹙,“你若是娶我做正妻,这般轻狂怠慢于她,她定是不会再跟你了。”
“我自有办法。”?
“那……”?魏轻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你能保证如果海盗的事情败露也不会牵扯到魏家?”
“魏轻,我承认自己顽劣幼稚,但你何必这般疑心我?”?
“那好,我答应你。”?魏轻扫一眼床榻上的杨颂,“其实我很想知道,这个男人到底会不会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