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美滋滋地等着泠九香回应,不想她好似未听到一般,目光呆呆看着远方。
杨妍说:“皇子殿下,她近日奔波劳累,精神状态不佳,还请殿下莫要见怪。”?
“不妨事不妨事,公主殿下若是喜欢,我便带公主殿下前去,使臣大人便留在宫中歇息吧。”?
王禛本以为泠九香会同去,不料她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去了。
“她这态度可真是臭……”?王禛嫌弃地说,“就这也能当赵竞舟最信任的下属?”
“你有所不知,她对生人皆是如此,对待熟人时,话会稍微多一些。”?
王禛盯着泠九香的背影,“她会笑吗?我从未见她笑过。”?
王禛眼中流露出温柔缱绻,杨妍唬了一跳,忙道:“皇子殿下,您该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王禛回头看杨妍,愣了许久,满脸通红。
“这么明显吗?”?
杨妍忍俊不禁,王禛着急忙慌地说:“公主殿下,八字没一撇道事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她。”?
王禛手脚修长,动情起来竟像个顽童般可爱。杨妍问:“你今年多大?”?
“再有三年便弱冠了。”?
“她跟你一般大,不过她已经有……”?话到嘴边,杨妍脑中灵光一闪。
再几日,李烨一定会将她和泠九香接走,倘若泠九香被皇帝赐婚给九皇子,于朝廷而已可以牵制乾洋,于乾洋而言可以拉进朝廷关系,有百利而无一害。?
最重要的是,可以让李烨失去心爱的女子,心痛难忍。
思及此,杨妍唇角微勾,亲切地笑了笑。
“九皇子殿下,我支持你。我与她相识数月,她平日里沉默寡言,没有亲人亦没有朋友,希望你能抱得美人归。”?
“她没有亲人?”?王禛意外地道,“不过也是,若有亲人,怎舍得将她送来中原呢?往后若是可以,我一定好好待她,不让她受苦。”
“那便多谢你了。”?杨妍巧笑嫣然,倏忽间,喉中涌上一抹腥味。
? 她竟然抑制不住,转过身去猛咳一阵,生怕嘴里冒血,只好以帕掩口,气喘不止。
“你怎么了?”?王禛关切地问,“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御医来看看?”
?“御医……”
或许御医可以医治她的毒症也说不定。
“皇子殿下,我近日咳喘不止,只怕感染风寒,麻烦你帮我把御医请来。”?
“好。”?
杨妍回到琼华殿里等候御医,王禛将御医带来,便等候在外。御医替杨妍把脉,?一张苍老的脸渐渐惨白。
“我这病,能治吗?”?杨妍捂着胸口问。
“公主殿下,此乃剧毒,恐怕……”?御医跪倒在地,颤声道,“恐怕不能彻底根治,只能一日一日用药物控制,若一日不服药,则全身溃烂至死。”
“废物!”?杨妍斥道。
“老臣无能,恳请公主殿下宽恕。”?
李烨,你果然狠心,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如愿以偿。杨妍攥紧衣袖,心中恨意滔滔。
“难道没有别的法子?或者太医院没有这样的药物抑制毒性吗?”?
?“自然是有,不过此药乃是太医院禁药,需要皇上批准才能使用。”
杨妍深吸一口气,挥挥手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看样子是时候单独找皇上谈一谈了。
?当天夜里,杨妍前往养心殿,门外侍卫皆道皇帝忙于政务无法接见,杨妍执意侯在门外,半个时辰后,皇帝的贴身太监将她带入养心殿内。
皇帝的确忙于政务,眼下乌青极重。眼见杨妍冒着寒风来,他假惺惺关怀几句,赐座后还未斟上一盏茶,杨妍便起身跪下。
杨妍深知自己并非公主,纵使是真正的公主在此,眼前这个九五至尊的帝王于她也没有几分真情。故而杨妍只能毕恭毕敬,唯恐他心生厌烦。
“求皇帝哥哥救小妹一命,小妹感激不尽。”?
王夼没有将她拉起来,反而支着下巴,慢悠悠道:“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小女不敢,小女……”?杨妍不住地咳嗽起来,王夼这才将她拉起来。
杨妍泫然欲泣,咬咬牙说:“小妹遭奸人迫害,被迫吞下剧毒,倘若没有药物医治,便再无力回天。”?
“什么?”?王夼蹙眉,“何时发生之事?你为何现如今才告知朕?”
“那奸人乃是乾洋的总督,名叫李烨,是个十恶不赦的海盗头领。他知道我乃是殷雪公主,便逼迫我服下毒药以便于他控制我。”?
“他控制你做什么?”?
“控制我为他们寻得皇家秘宝,小女无用,被迫帮他们寻得两件秘宝,小女愧对于列祖列宗,就是死了也无法去见他们。”?杨妍梨花带雨地哭起来。
王夼手握茶杯,皱着眉安慰道:“你不必多想,这不是你的错,不过你要告诉朕,他们寻得的两件秘宝是何物?”
“第一件乃是一壶尘封在树下数十年的酒。第二件我便不知道了,只因当时赵竞舟遭到追杀,也不知是否寻得,总之秘宝在白络。”?
“第一件秘宝居然是酒?”?王夼起身,在案几前踱来踱去,“你可是按照身上红蝶的印记来寻宝?”
?“正是,以黑墨浇灌红蝶,黑色的蝶翼部位则是秘宝所在地。”
“让朕看看。”?
杨妍脸不红心不跳地脱掉外衣,掀开腰腹的衣料,露出那只黑***。
“据他们所说,这只蝴蝶乃是整片乾洋的地图,故而秘宝就藏在乾洋内。”?杨妍抽泣道。
?王夼眉头微蹙,沉默许久。
“皇帝哥哥,你可曾记得礼部尚书白蹁大人带去一封密信给你,那封密信正是我亲笔写就。你若是也不信我,我便再也没有面目活下去了。还不如……我现在便一头撞死。”?
?“莫要胡闹,朕什么时候说过不信你了。朕会给太医院下旨,以后那些禁药随便你使用,不过这红蝶朕还要再三研究才是。”
“那皇帝哥哥可否为小妹做主,那个欺负小妹的海盗……”?
“这是自然,小小海盗罢了,自然逃不了朕的手掌心。”?
?杨妍喜笑颜开,“多谢皇上,小妹今生得皇上宠幸,定当报答皇上。”
杨妍走后,王夼一人在养心殿内,心烦意乱,久久不安。
丞相从屏风后走出来,对皇上恭敬行礼,随后道:“方才皇上可有从她身上看出什么来?”
?“什么也没有。”王夼冷哼一声,“这所谓皇家秘宝究竟是什么,我一无所知,当年父皇只告诉王淼一个人,明明我也是他的儿子,他却……”
?“皇上,先皇已逝,王淼更是死无葬身之地,这天下是您的。”
“我的?乾洋万里皆被一个小小海盗掌控自如,我何来天下?”?王夼垂眸望着案几上一盏烛火,一只残翼飞蛾绕着烛火飞来飞去。
?王夼将飞蛾握在手中,冷哼一声。
“也罢,早晚都是我的囊中之物。方才禛儿不是吵着要见我吗?让他进来!”?
丞相退出去,王禛快快活活地跑入养心殿,王夼看着他,心中愉悦欢喜。十几个皇子中,他最偏爱王禛,只因他活泼好动,天真快乐,像是当年的他自己。
“参见父皇,儿臣来此是想告知父皇,儿臣有心悦的女子了。”?
?王夼思忖片刻,点头道:“禛儿长大了,是该成家了。可有打听到,是哪家名门闺秀?”
王禛摸摸脑袋,支吾半天才道:“父皇,儿臣心爱的人并非什么大家闺秀,但是儿臣仔细思忖过,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能娶一个自己心爱的女子那才是无上福泽呢。”?
王夼每天一皱,沉声道:“你心爱的女子究竟是谁?”
“父皇别急,且听我慢慢说来……”
长夜漫漫,泠九香难得睡了个好觉。隔日清晨推开殿门,王禛等候在外。
泠九香冲他打了个招呼,旋即绕过他?往外走。王禛也不恼,欢欢喜喜地跟上去。
“你跟着我做什么?”?泠九香没好气地问。
“我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泠九香冷笑,白他一眼。
“我两个都不听。”?
“别走,坏消息是我把你引荐给我的父皇,可是他并不赞同。”?
泠九香立住脚步,“赞同什么?”?
她盯着王禛,忽然觉得这个小家伙的笑容贼兮兮,脸蛋红扑扑,十分可疑。直女属性极高的她并不知道所谓“引荐”究竟是何意。
?“好消息就是,父皇说只要我喜欢,就可以封你做个侧室。”王禛美滋滋地说,“虽然以后我会有正室,但我发誓,我最喜欢会是你。”
?“打住!”泠九香喝住他,狐疑地打量他一番。
“怎么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嫁给你了?”?
“你不愿意吗?”?王禛嘴巴张得老大,夸张地大喊,“我可是皇子,你不愿意嫁给我?”
“不愿意啊。”?泠九香嫌弃地瞅着他,“你什么毛病,我不喜欢,为何要嫁给你?”
“不可能,这世上怎能有女子不喜欢我呢?”?
泠九香绕过他走了,他仍不死心地在后面追。
“你不愿意,为什么?我要一个理由。”?
“我嫁人了。我的夫君在乾洋,这个理由,你满意吗?”?
如同天打五雷轰般,王禛焦了。
泠九香刚要转身,孙嬷嬷迎上来,对二人笑着说:“皇上有请使臣大人和九皇子一同觐见。”?
泠九香回头瞟他一眼,心里生出不详预感。
果然,入了紫宸殿,殿内只有三张案几,三个主人翁进行回合制寒暄。皇帝照例向使臣祝酒,顺便询问芳龄以及家世等等。
在问及家世时,泠九香毕恭毕敬答:“小的没有直系亲属,唯一的亲人便是乾洋的弟兄们。”?
话音刚落,皇帝的脸色沉了几分,嘴角仍然勾着。
旋即,泠九香本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行事准则,笑吟吟地说:“不过我并非孤独无依,因为在乾洋,我有个夫君。”?
“噗”?的一声,王禛把一口鲜茶尽数喷出。若是并无婚嫁倒也好说,已为人妻的女子怎能为皇家尊贵的血脉开枝散叶?
皇帝也非常尴尬,咧嘴笑了笑,对泠九香说:“真想不到,使臣大人年纪轻轻便已经成家立业,不像我儿,这般大岁数还手脚忙乱。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话虽如此,王夼脸上毫无半分愧意,泠九香也笑道:“皇子殿下聪明伶俐,往后定能与大家闺秀联姻,成一段佳话。”?
王夼本想匆匆结束宴席,不想泠九香起身祝酒问:“敢问皇上,小人何时能返回乾洋?”?
“哦?难道是宫里招待不周,使臣大人心有不快?”?
“自然不是,宫中繁华万千,小小乾洋怎能相较,只是多日不见夫君,小人心中思虑,且小人乃赵竞舟大王派遣而来,许久不在赵王手下操持理事,小的心有愧疚,恳请皇上谅解。”?
“使臣大人放心,待诏书下定,将殷雪公主之事大白于天下,朕定然不会亏待你家大王。”?
?泠九香回到琼华殿,心中仍然顾虑重重。王夼心思缜密,区区一封诏书怎会成为他推迟几日的缘由?难道朝廷想通过殷雪公主得到皇家秘宝再招安吗?难不成杨妍和皇帝已经开始商议秘宝一事?
?思及此,泠九香蹑手蹑脚走到杨妍房外。杨妍背对着门窗,仰头服下一粒丸药。服药过后,她猛地咳嗽一阵,口吐鲜血。
?泠九香敲敲门,柔声道:“杨妍,你在里面吗?”
杨妍顿时把药藏在榻下,对泠九香说:“我在,怎么了?”?
“今日皇上单独召见了我,他可有单独召见你?”?
“自然了,我是他的胞妹,他时不时会关怀我衣食住行是否方便。”?
?“是吗?那他一般何时召见你?”
“白天……晌午。”?
晌午皇帝会准时午觉,泠九香一听便知她?在撒谎,应答一声便走了。
杨妍说是白天,那么皇帝召见她便是在深夜。
泠九香回到自己屋内,套上紫云衣,带上黑色面罩,将长发束起包裹在脑后,从窗外跃出?。
她跃至宫内最高楼,俯瞰而下,找准养心殿的位置,蹑手蹑脚?爬到屋檐边,在糊窗纸上捅破一个小洞,窥探殿内景象。
果不其然,?皇帝和一个大臣在殿内商议国事,要么是黄河水患,要么是考生罢考,总之事件多而无趣。泠九香生怕被巡逻侍卫发觉,一连换了好几个方位,不忘侧耳倾听。
约莫半个时辰后,她终于听见了“乾洋”?二字。
只听丞相说:“皇上,乾洋一事该如何处理?”?
“乾洋一事,只能暂缓。”
“为何?”
?“那个殷雪……有些奇怪。她上的红蝶虽然精致,却和皇家图腾上的纹样有许多差别,纵使不需细看也能轻易看出。王淼才艺出众,当年经他之手做出的木雕栩栩如生,而殷雪腰间那红蝶倒不像是王淼的手笔。”
“皇上的意思,她或许是乾洋为招安而找的冒牌货?”?
王夼无话,丞相接着说:“可是倭撅屡次来犯,加之乾洋内外皆是海贼,我朝海军实力十年来尚未有所进益,可用海域极小,大王英明神武,眼下困境可有办法可解?”
“或许……”?王夼正要接着说下去,烛光一晃,可是殿内无风,他猛然转身,竟一眼看见泠九香捅出的小洞和洞外一只黝黑的眼。
?“有刺客!”王夼大喊一声。
泠九香慌忙飞身而去,而侍卫已然看见他,纷纷追上去。领头的侍卫轻功极佳,居然追到她身后,正欲伸手抓她时,被紫云衣刺伤。
她不熟悉皇宫地形,四处逃蹿,又不敢躲回琼华殿,只好往当日她沐浴梳洗的小屋躲去。好巧不巧,那殿里有个?男子,正在月色下把玩着案几上的胭脂水粉,眼见一道黑影闯进来,男子拔刀相向。
“什么人?”?
泠九香看清男子的样貌,索性摘掉面罩,“是我。”?
王禛怔愣片刻,“你穿成这样干什么?”?
不等泠九香回答,屋外响起一片呵斥声。
“屋里可有人?速速出来!”
“帮我。”?泠九香朝王禛挤眉弄眼,躲到屏风后去了。
王禛会意,大大方方开门迎接。侍卫看见王禛,连忙要跪。
“你们捉贼就捉贼,怎么捉到本皇子头上来了。”?
“皇子殿下,这夜深人静的,您在这儿干什么?”?侍卫问。
“我……”?王禛扫一眼案几上的胭脂水粉说,“我那点爱好,你非要闹得满宫里都知道吗?”
?宫中人皆传,皇帝最疼爱的九皇子王禛虽然是个正儿八经的大男人,但他自小喜好胭脂水粉,长大后因嬷嬷管教,便养了一只猫,成日跑到各宫娘娘处偷胭脂赏玩。
?侍卫面色一窘,连忙躬身退下。王禛待屋外人流远去,转身走到屏风后对泠九香说:“人走了,已经安全了。”
?泠九香这才探出身,松了一口气。
“我的轻功莫说川海,在乾洋都是数一数二的,没想到在京城竟还比不上一帮侍卫。”?
“现在知道咱们京城有多好了吧?不对,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打扮成这样。”
?瞧这大男孩一脸纯真,泠九香微微一笑,“我饿了,想去御膳房偷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