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岛上待了整整四个时辰,从下午一直待到夜晚,倾盆大雨终于有停歇之势。泠九香即刻吩咐众人谢过张渔民后赶上船,舵手火速开船行驶,众人各怀心事,连喝酒吃肉的心情都无。
?杨颂在船舱内走来走去,半个时辰后他满头大汗,又独自往船舱深处走去。
“杨颂去干哈?”胖子问。
“我去研究研究火炮,说不定能帮上忙。”?
绿豆芽薅几下自己快秃了的头发嘟哝道:“那我们能干什么?若川海真的出事了……”
“不可能!”?泠九香胸有成竹道,“你们李总督和田将军绝不会让川海出事,再说了,你们这般慌乱,对战况绝无益处。”
众人迫于压力,只得面面相觑,熬过整整一晚后,无邪体力不支,先行睡下,众人纷纷小憩,舵手和瞭望手换了好几批,唯有泠九香仍站在甲板上思忖着什么。
胖子过来招呼她去歇息,却听到她呢喃:“但愿他无事……”?
“船长,你说啥?”?
“没什么,你快去睡吧。”?
?永深号又行驶了两个时辰,终于开进川海。众人睡意全无,纷纷跑出船舱仰脖子张望。
瞭望手举着望远镜,颤颤巍巍地道:“火……岛上各处都是火光……”
?泠九香心头一紧,忙夺过望远镜,前方海域忽然一声炮轰响起,永深号重心不稳,左右剧烈摇晃,众人紧紧挨着东倒西歪。杨颂用金爪飞龙稳定身体,及时护住泠九香。
胖子大呼道:“我靠,真的有劲敌来犯!”
泠九香举着望远镜,只见正前方赵竞舟所住岛屿上火光满天、狼烟四起,周围众多船只朝四面八方射击火炮,附近岛屿平民百姓有的举家灭亡、有的四处逃窜、更有尸横遍野、哭天喊地者。主岛损失惨重,赵竞舟的宫殿大门被彻底炸碎,十几个我方船靠得过于密集,无法及时开炮,即使开炮也难敌对方火炮攻势凶猛,且敌方人马神出鬼没,有的出现在岛上提刀与守卫厮杀,亦有人进入宫殿肆意行掠,我方守卫死伤惨重,竟毫无还手之力。
“怎么会这样?”?泠九香惊诧道,“平日里川海守卫森严,怎么会让缇斯国的人贸然进去?又怎么能轻而易举深入川海腹地进行大范围攻击呢?”
“船长,咱们现在怎么办?”?众人火急火燎地问。
?“船长,咱们现在就冲进去,大家都有火炮,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胖子攥紧双拳道。
“万万不可,”?杨颂急急道,“船长,敌方手头上的火炮是巨型重击火炮,咱们的火炮实在没有这样的攻击力,万不能匹敌,这样一去只能白白送死。”
“船长……”?
“都闭嘴!”?泠九香大喝一声,抬头望见敌方船上竟然没有战旗,猛地一震。她吩咐舵手飞速靠近左边一座平民居住的岛屿,跳上桅杆,眯眼一瞧,竟然看见敌方的战船上掉下来两面战旗,一面是我方战旗,另一面灰色战旗上画了一只松鼠。
?原来如此,原来这帮混蛋是杀了我们的人,抢了我们船上的战旗混进来了。
泠九香立马对手下说:“全体听令!舵手停船靠岸,降战旗,出火炮。胖子带领十人下船入左右两侧岛屿救助平民藏身,我带领剩下的人下船救出大王。杨颂,你和绿豆芽留在船上,往南边射出火炮虚张声势。”
?杨颂踌躇道:“等等,船长,我想……”
“我知道你忧心杨妍,我向你发誓一定救她出来。还有你们要找出炸药和硫磺,到时候你们看见敌人来了,记得送他们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泠九香压低声音道:“船毁人亡的大礼。”
泠九香交待完毕,才下了船,便拉住欲要闪身离去的无邪,后者蹙眉瞪她。
“总督为你殚精竭虑,你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他却是大王,你若还有点良心,便让我去救他。”?
“如果前几日不是杨颂救了你,你早就没命了,你若还有点良心,便去救他最珍视的妹妹杨妍。至于李烨,一定会跟赵竞舟在一起,我现在就去救下他们。”?
“川海危险至极,如何应对不明来历的敌人?你可有计划?”无邪急忙问。
“他们混成我们的人进入川海,我们就混成他们的人来个一网打尽!”
无邪拧眉思忖片刻,点点头便去了。?
没了永深号,泠九香只好带领二十人潜水进入主岛。黑茫茫的海中炮火声震耳欲聋,厮杀不断,血腥味涌入鼻腔。泠九香指挥十五人登上悄悄贼船帮助友军,剩下几人进入主岛搜寻赵竞舟,而自己却堂堂正正从主岛正前方进入,入眼便是敌方的精兵干将正在斩杀宫殿外为数不多的守卫。
泠九香躲在一棵大树后张望片刻,居然看见先前对她意见很大的胡勇船长正在和敌方交锋,敌方经验充足,手断老辣,几招就将胡勇逼退。
胡勇屡败屡战,正欲从怀中掏出火药炸弹与敌手同归于尽,泠九香猛冲上前,?一脚踢翻胡勇,装作若无其事地对敌方说:“我们不要跟这些虾兵蟹将纠缠,别忘了我们此行目的。”
那个敌手还以为泠九香和他是一伙人,便道:“可是我们围着川海主岛寻了半日也不知赵竞舟在何处。”?
原来他们的目的是赵竞舟。泠九香想也不想便指着后方已经降下战旗的永深号说:“知道为什么川海上找不着赵竞舟吗?我们方才看见他已经降下战旗,坐着船从南岛离去,所以一直在用火炮攻击,但他们火势太猛,我们……”
泠九香话音未落,南岛突然响起猛烈的轰炸声。敌方信以为真?,便招呼身边的弟兄们道:“兄弟们,赵竞舟在南岛上,我们杀过去。”
众人听闻“赵竞舟”三个字,顿时心潮彭拜。他们不再恋战,而是重新登上战船,八艘战船中有四艘往南岛开去,另外四艘留下断后,船上嘶喊声不绝如缕。泠九香只身踏入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宫殿,四处寻人却不见踪影。
她走近一间尚未被炸毁的耳房,竟瞧见无邪背着杨妍出现在门口。?
“船长!”?无邪和杨妍双双喊道。
泠九香急切地问:“杨妍,李烨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杨妍哭得梨花带雨,“出事时他好像还在西偏殿里议事,现在西偏殿四面塌方,他恐怕出不来。”
泠九香听罢,马不停蹄赶往西偏殿。只见西偏殿四面塌陷,门窗不知所踪,墙体石灰四处散碎?,只在中间形成凸起,兴许可供几人苟活。
“李烨!你在里面吗?”?泠九香边挖开旁边的石块边喊。
?倏忽间,南海上空出现一颗绿色信号弹。而此时敌军的四艘战船只剩下两艘,两艘船不愿恋战,急急忙忙往南岛驶去,临走前,两艘船分别往主岛投下两颗炸弹。
其中一颗炸弹不偏不倚砸中西偏殿,千钧一发之际,无邪闪身前来,一把搂过泠九香往旁边扑去,炸弹把西偏殿炸得粉身碎骨,又让二人滚出去数十米远才停。
?泠九香和无邪痛得骨头都快散架了,浑身被磨出红痕,躺在沙滩上**不住。
杨妍连忙跑过来将他们挨个扶起来。
“总督……”无邪和杨妍看着一片废墟,心中哀恸。
?泠九香缓缓坐起身,接连喘着气看着被炸成废墟的宫殿,视线被蒙上水雾,愈发模糊。
?他……死了吗?
为什么脑子有些乱,心更乱?
南岛附近訇然响起一声巨响。永深号和周围四艘战船一齐炸了个粉碎,海面上漂浮着粉碎的甲板木屑和尸身肉骨。
其余两艘敌船被余震波及,险些被海浪吞噬,又遭海潮推向岸边,我方海盗齐齐上阵,瞄准剩下两艘战船发动炮火攻击。
? 胜负已分,宫殿旁边的三人脸上却丝毫没有笑意,直到一个人脚步急促地走过来,远远看见三人便担忧地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儿?你们没事吧?”
杨妍和无邪双双回头,顿时喜出望外地大嚷道:“总督!”?
他们一齐扑上去,兴奋地抱住李烨,?开怀大笑起来。
而李烨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一个人身上。泠九香回头,摇摇晃晃站起来,看着他微蹙的眉、清冷的眼、苍白的脸和瘦削的身影。
?他们看着对方,?忽然有种大梦初醒的错觉。
?直到泠九香一点点挪到李烨面前,直到田虎带着大批海盗身着戎装铠甲出现,直到赵竞舟的声音涌入他们耳畔……
?“田虎,李烨,你们给我跪下!”
她怔怔看着神色不一的众人,这才明白梦醒了。
?半个时辰后,亲兵护卫再次寻觅一圈,回到赵竞舟身边躬身谢罪。
“卑职无能,本想留下几个活口拷问,谁知道那几个敌人事先早有准备,我们一靠近便服毒自尽了。”
赵竞舟沉痛地闭上双眼,嘴边溢出长长一声叹息。
顷刻间,由田虎和李烨带头,所有船长齐刷刷往下跪,船员们自然不敢闲着,也纷纷伏跪在地。偌大的川海顷刻间只有赵竞舟一人坐在龙椅上。
昔日金碧辉煌的龙椅此时此刻沾满泥泞尘土,污浊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