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衍与应天途二人密谈了约莫半小时,定好大致方针后匆匆分手。李衍必须要回去了,若是继续逗留的话,就算郑靖良不会怀疑,他也不太好解释。
应天途依照李衍的指示,换了身衣服,一路辗转着向东南逃离郑国,前往洗剑阁。一路上他都特别小心,在和李衍交谈过后,他绝不会再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至少在亲手杀掉郑瀚洋之前,哪怕再卑微的活法,他也愿意接受。
李衍给的伤药很好用,不到一天血痂便脱落下来。应天途整个脸看上去像是多年之前愈合的旧伤一样,根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走过多个传送阵后,逃出了郑国的势力范围。
……
李衍自瀑布出来,浑身都已湿透。他并没有更换衣服,那样的话实在太容易引起有心人的猜疑。他深吸一口气,运转大衍玄策。夏日的晚风从他身前“呼呼”涌入,自背后快速流出,顷刻之间便将周身上下的衣物全部吹干,绝对没有留下任何破绽。
以防万一,李衍飞身而起,绕回之前的方向,快速向靖良府赶去,装出一副跟丢了的样子。这样就算遇到前来搜查的人,也好解释得清楚。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李衍的心情轻松了不少。一方面是因为攻打韩国,可以好好利用郑瀚洋一番,不必疲于算计;另一方面,是因为和应天途谈天喝酒了一阵,内心的压抑得以释放。
李衍回到靖良府,被他劈倒的建筑残骸被收拾在了一边,靖良府上下早已乱作一团。何大刀站在郑靖良住处门口,不断扫视着周遭可以藏人的角落,生怕漏过一丝细节。见李衍回来,何大刀打了个招呼。
郑靖良听到何大刀的招呼声,推开虚掩着的门,望向李衍匆忙问道:“应兄你回来了?杀死……杀死我大哥的刺客,你抓到了吗?”
李衍既然是只身一人回来,也没有从芥子里掏出首级之类的东西,这句话问得显然有点多余了,但郑靖良依然不愿意放弃。
望着眼里充满期待之色的郑靖良,李衍两手一摊,哭笑不得——你这表情,难不成还想给郑荣泽报仇?郑荣泽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会感激涕零的。
李衍摇了摇头,无所谓道:“没有。他受过专业训练,学了好几招逃命的道术,隐匿行踪的本事也不小。我不是干这行的,继续追查机会也不大。我想着确保你的安全为上,就直接回来了。”
不冷不淡的态
度刚好合适,毕竟退一万步讲,自己和郑荣泽也没有任何关系、感情。若表现得对追查杀手一事太过上心,反而容易引起怀疑。
郑靖良脸上满是失落之色,牢牢抓着门框的手指渐渐松开,身子瞬间矮了半截,喃喃道:“这样啊……好吧……”
李衍安慰道:“你节哀吧,这几天好好休息,我先回房了。想喝酒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
李衍说完也是一愣,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补充后半句话。李衍使劲甩了甩头,不去想这些会阻碍自己的东西,独自回到房中。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还很多,这个步步杀机的棋盘上,只要一子下错,就会和康王一个下场。
以郑国如今的国力,再加上郑瀚洋那让李衍感到害怕的能力,攻陷韩国,战损应该会控制在一个合适的范围内,这并不是岳亭川想要的结果。至少也要让两国的元婴期、玉花境修者折损半数才行。
李衍阴冷一笑,迅速思索接下来的阴招……
……
“退下吧。”郑瀚洋强行压制住自己语气中的悲凉。
太监颤颤巍巍地退下,在即将关上门的刹那,听到了郑瀚洋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这是他第一次听见郑瀚洋如此失态。换做以往,不管有多大的事情,郑瀚洋都会在确保门关紧后,才开始释放感情。
“咳!”
郑瀚洋咳嗽起来,随意往嘴边揩了一下,竟然是一抹鲜血。郑寿昌见状,递过一条手帕。
饶是以郑寿昌和郑瀚洋之间的关系,许多话他也无从开口。这种时候自己能说什么?说郑荣泽勾结康王,死有余辜?还是郑靖良成材了,不必为郑荣泽的死感到伤心?
无论说什么都不合适,郑寿昌只得默默陪在郑瀚洋身边。良久过后,郑瀚洋停止哭泣,接过手帕擦干净鼻涕、眼泪和唾沫。此时的郑瀚洋满脸疲惫和沧桑,头发散乱下来,像是个颓唐的独居老叟一般,哪里还有半点一国之君的姿态。
他箕踞而坐,用着苍老的语调问道:“泽儿的尸身都派人收了吧?”
问完这句话,郑瀚洋双手捧住脸,又再开始轻微抽泣。他先前已经听过下人汇报,那般惨状光是描述便已让他心如刀割,他是真的没有勇气去看郑荣泽的死相。
郑寿昌点了点头,轻声道:“嗯。我吩咐人去收了。”
对于这个简短的回答,郑瀚洋并没有感到不满
。郑寿昌的话一向都是这么简短,就像他办事一样,干净利落且可靠。
郑瀚洋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抬起了头,愣了会儿忽然问道:“刺客呢?刚刚回宫的路上,那些太监禀报了些什么,我没仔细听。”
郑寿昌摇了摇头,先伸出手按住郑寿昌的肩膀,仔细想了想叙述顺序,这才说道:“放心,二皇子没事。后来刺客又去刺杀二皇子了,但……”
“什么!”郑瀚洋猛地一惊,牢牢抓住郑寿昌的手,大声问道,“良儿怎么了!他没事吧?”
郑寿昌先说结果,就是怕郑瀚洋情绪激动。然而关心则乱,郑瀚洋依然是在这一瞬间慌了神。
郑寿昌用另外一只手握住郑瀚洋的手背,吐字清晰地说道:“瀚洋,你放心!二皇子现在好好的,一点事情也没有。”
听到郑寿昌又再复述一遍,郑瀚洋的手才轻轻松开,微喘着气,心跳并没有立马平复下来。
郑寿昌组织了下语序,继续说道:“刺客在这之后就没再对任何人下手了,这点瀚洋你先放心。他跑去刺杀二皇子,被二皇子的门客发现,事情败露逃跑了。”
郑瀚洋彻底放下了心,气若游丝。哭泣本身就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情,何况还如此心力憔悴。郑瀚洋双颊的肉都耷拉下去,追问道:“有结果了吗?”
郑寿昌摇了摇头道:“追没追到我也不知道。我出去问问?”
就这么几十米的距离,郑寿昌并不害怕郑瀚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偷袭。
郑瀚洋摇了摇头,将悲伤藏在心底。郑荣泽死了,对自己来说是失去了儿子,对整个国家来说,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罢了。
重新接管康州,给出合适的安抚政策,册封蒋华生为供奉,确保西北两侧边境安稳,还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南下伐韩,需要他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根本没有留给他悲伤的时间。
郑瀚洋抖擞精神,强撑着站了起来,摇头道:“算了,不用了。抓到的话,审讯完杀了就是。没抓到的话,你再派人抓抓吧。先商量后面的事情。”
其实他说出这话,意思也很明显了——抓不到的话,那就算了吧。
郑寿昌点了点头道:“行。我待会儿就吩咐下去。”
郑瀚洋不再去想这件事,沉思道:“嗯。康州那边,我打算免去三年赋税,直接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