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杰当初能被岳亭川看作九殿主候选人,天赋自然非比寻常。这些年来跟在康王身边,被康王当作最有希望的刺客来培养,所消耗的药物档次,虽然不及李衍和郑靖良,但也早已到了寻常修者无力支付的程度。二十岁的他,不久前修炼到了筑体期后期。
如果没有出现这一系列的变故,他本有把握在二十四岁左右踏入元婴期,然后找机会以命搏命杀掉郑瀚洋。至于如何脱身,他根本就没考虑过。大仇得报,有死而已。
当初郑瀚洋的铁骑踏过他的故乡,他正在宗派修炼。回来的时候,父母的尸体早已被各种动物分食,只能靠衣物辨认。
他脱离宗派,此次孤身一人,尝试过杀进泉阳城,遍体鳞伤却连城门也没摸到。他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远遁,在遇到李衍后不久,返回郑国等待契机。后来被康王的探子发现,带回了康王府。
康王自尽,蒋华生失联,失去了修炼资源的他,仅凭一腔复仇的执念,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杀掉郑瀚洋。绝望之下,他丧失了耐心。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他只剩下最后一条路——杀掉郑国的皇子,让郑瀚洋也体会一下他的痛苦。
十有八九是杀不完的,或许才杀一两个就落网了吧。无所谓了,至少我曾拼命过,死亦无悔。
沃杰这样想着,缓步跟在几个侍从身后。他早已处理好了全身的伤口,捏造身份混进了荣泽府。根据以往获得的情报来看,郑瀚洋的几个儿子里面,最有出息的便是郑荣泽。杀掉他,想必能让郑瀚洋难受许久吧。
……
李衍坐在郑靖良身边,望着如雪花一般飞来的情报,盘算着从今往后的计划。
按李衍本来的计划,这时候应该解决掉郑荣泽,再编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唆使郑靖良发动政变杀掉郑瀚洋,迅速上位。在这之后,稍微整顿一下内政,就可以挥军南下攻韩。
然而李衍如鲠在喉,一个字也无法对郑靖良说起。从香山酒居一事开始,他和郑靖良认识大半年了。这段日子李衍努力压抑感情,把郑靖良当作一个工具。可事到如今,李衍发现自己竟然对郑靖良产生了一种叫做“友情”的东西。
唆使朋友杀他亲爹,实在太过残忍。李衍苦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修改计划,挥军南下的事又要继续拖延了。然而很多东西,是等不起的。
郑靖良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没有体会到李衍的复杂心理变化,笑道:“应兄你说得对啊。父皇果然没花费太多兵力就收复了康州。”
李衍起身扭了扭腰,点头道:“你父皇高明得很。”
说完这句,李衍又再沉默了。就算有强大的情报网,对上郑瀚洋的话,他心底依然没底。至少在拿不到通神商会底票的情况下,李衍是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断定康王要谋反的。
若是留下他性命,郑靖良就算上位,也不会成为对自
己言听计从的傀儡。若是要杀郑瀚洋的话,他本身实力姑且不提,身边还有郑寿昌跟随左右。就是叫来凌寒宇,也没有太大机会。
杀郑瀚洋唯一的点,就在郑靖良身上。但是……明明眼前有路可走,这条路李衍却不能走。
郑靖良听到李衍赞赏郑瀚洋,一脸崇拜道:“是啊!其实父皇当皇帝挺好。应兄,要不我把你介绍给父皇?假以时日,父皇一定会对你的血海深仇感同身受的。”
李衍一惊,连忙道:“别!千万别跟任何人说起我!”
伴君如伴虎,何况郑瀚洋还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猛虎。要是能糊弄得动郑瀚洋的话,自己当初就不会废那么老大劲儿从郑靖良入手了。
“哎!好吧。我还是觉得,应兄你跟在父皇身边才能有一番作为。”郑靖良结束了这个话题,继续道,“父皇昨天跟我说,康王死了之后,他最近准备给蒋华生换个身份,封他为大郑供奉。”
自从上次父子俩“坦诚相见”以后,郑瀚洋早已把郑靖良当成了唯一的接班人来培养,各种大事都会与之商量。郑靖良在不经意间,做了李衍安插在郑瀚洋身边的卧底。
李衍想起来也是有些后怕。要不是郑瀚洋在绝望之际,被突如其来的亲情以及希望蒙蔽了双眼,凭借郑靖良的演技以及自己这个有些许漏洞的计划,想骗过他还真有点难。
李衍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问道:“嗯……你父皇确实本领通天,他是怎么策反蒋华生的?”
“不知道。”郑靖良摇了摇头答道,“他只说让郑公公暗中去了一趟康王府,开出什么条件我也没问。”
李衍闻言一阵后悔。若是早些得到这个重要的情报,他必然会让凌寒宇潜入郑国,趁机下手做掉郑瀚洋。绕过郑靖良这一环,李衍心底也能好受一点。
成功策反蒋华生,肯定在郑瀚洋动兵之前,早已过去了许久。郑瀚洋对郑靖良说这些话,显然表明郑寿昌已经回来了。
“报!”
二人正交谈间,侍从的声音响起。郑靖良说道:“进来。”
侍从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索性抓住重点:“回禀殿下,大……大殿下被刺客杀了……”
“什么?”李衍和郑靖良同时惊讶道。
康王叛乱被平息,蒋华生也倒戈向了皇室,郑荣泽早已没了利用价值,只是李衍没时间处理他罢了。谁知就在这时,郑荣泽居然就这么死了。
郑靖良眼里一半是伤感,一半是惊讶,竟无半分高兴的神情。毕竟他也没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那些牺牲的门客,李衍只说派去外地暂避风头。李衍尚且会对郑靖良生出感情,郑靖良和郑荣泽相识了二十余年,又何尝没有感情。
“我大哥……真的死了?”郑靖良语气不住颤抖。
侍从不敢抬头,应道:“就在十分钟前,大殿下被人用藏在袖中的匕首
把脑袋劈成两半,当场身亡。”
郑靖良挥了挥手示意侍从退下,两腿一软,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望着因为郑荣泽死去而失神的郑靖良,李衍彻底否定了自己原本的计划。郑荣泽死去尚且如此,若是郑瀚洋死去,他不知道会有多难受。
不!我对郑靖良的估计错了!我绝对不可能说得动他谋杀郑瀚洋!
李衍摇了摇头,随意取出一个精致的瓷壶抛给郑靖良,这里面是价格不菲的酒水。李衍做完这一切,缓缓推开门。他并不会为郑荣泽的死亡感到悲伤,但他也不喜欢这个悲伤的氛围。李衍狠狠吸了口门外的空气,思绪很乱。
“谁!”
李衍正沉思间,忽然感受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杀气。他目光直直望向远处一棵茂盛的大树,那里就是杀气的源头。
李衍没时间去瞻前顾后,至少在没有后续计划之前,郑靖良绝对不能死。或许保护郑靖良还有其他的原因,但李衍内心不愿承认。
李衍翻手,黑石古剑凭空出现。大半年的勾心斗角,动武的机会少之又少。李衍身形向着树冠爆射而去,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向上跃起。
来人显然受了重伤,本身实力也不及李衍,很快便被李衍追上。李衍一剑直刺来人后背。
来人跃起之势已尽,只得转过身来迎上这一剑。他掏出匕首,向着来势汹汹的黑石古剑劈去,想要借力拉开距离。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容。他曾经说过,欠眼前之人一条命。
李衍自然记得沃杰,连忙收住剑势,小声说道:“走!我待会儿去找你!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沃杰在刺杀完郑荣泽后,早已身受重伤,本来就抱着交代在这里的决心,试试看能不能再杀一个郑靖良。但遇到李衍后,他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信任感,点头道:“好!”
“在那里!”
“快追!”
郑荣泽的死讯还未传开,并没有惊动郑国元婴期以上的修者,无数筑体期的甲士一拥而上,便要捉拿沃杰。
李衍使了个眼色,古剑一挥。沃杰借力一点,逃到了四十米外的地方。李衍引动周遭玄气,化作一道威力无匹的剑气向前扫去,没伤到沃杰,却砸倒了不少建筑,激起漫天灰尘。
“哪里跑!”
李衍暴喝一声,第一时间从灰尘中穿过,望见沃杰逃跑的方向。他留了个心思,示意沃杰先走,然后朝着其他方向追去。
众人穿过灰尘,只看见李衍的背影,当下没有迟疑,向李衍的方向追去。
李衍的速度又怎是这些甲士能及的,不多时便将他们全部甩开。李衍绕了一大圈路,确认没有人追上后,这才向沃杰逃跑的方向寻去。在追到一处瀑布的时候,沃杰从瀑布后方跃出。
“好久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