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轻寒和穆萧声,从名义上来说,算是小舅子和妹夫的关系。穆萧声早些年娶了段轻寒的堂妹段雯珊,也算是段家的一份子了。
在段家三个兄弟里,穆萧声跟排行老三的段轻寒关系算比较亲厚一些。老大这个人,用他的话来说,自从娶了段雯珊后,一共也没见着几回。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就算是家里人,想跟他吃顿饭也是难如登天。老二嘛,从小就是优等生,说他是天才都委曲他了。这样的人,穆萧声一般没法和他说到一块儿去。他虽然也不笨,名牌大学出来的优等生,但跟段家老二明显不在一个级数上。
挑来挑去,好像也就差不多年纪的段轻寒,和他最能聊一些。他们又都在商场上混,偶尔还能找到些话题,像见了另外两位,一个说军事理论,一个谈法律哲学,他基本上就只有闭嘴的份儿了。
在穆萧声的的印象里,初见段轻寒时,感觉他的性格,也子谈不上有什么突出的地方。相对于他那两个锋芒毕露的哥哥来说,他其实相当温和,没有棱角也没有尖刺,跟谁都挺好说话的样子。
没想到,彼此熟悉了之后,他才渐渐发现,当初那个被他认为最没棱没角的段轻寒,却可能是段家三个儿子里,最不能得罪的。穆萧声和他接触越多,越觉得他这个人琢磨不透,心思深得让人害怕,就算他们彼此间有亲戚关系,他在他面前也总觉得像是矮了一层。
这里面,固然有段家老头子的关系在,但穆萧声更觉得,那是因为段轻寒本人时时散发出来的暗黑气息,总能让他不寒而栗。有的时候,他一个轻描淡写的眼神望了过来,也能让穆萧声觉得很有深意,瞬间就会紧张起来。久而久之,他慢慢的也形成了一种习惯,见到另外两位大舅子的时候,陌生感要大于亲情,而见到段轻寒的时候,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就会紧张起来。明明两个人年纪相差也不大,但段轻寒的身上,总有那么一股子逼人的气势。
无论他在外面怎么浑,怎么不像话,连老婆都敢瞒着去胡闹。但是,只要段轻寒往他面前一站,他本能的就想要立正站好,深怕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可以读出自己内心所有的秘密。
所以,尽管刚刚那一拳被揍得很疼,这几年骨子里养成的高高在上的因子有些跃跃欲试,他还是不敢抱怨什么,只是装着一脸可怜的样子,低声说道:“轻寒,我,这事是我做得不对,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犯了。”
段轻寒听了这番求饶的话,却一点儿没手软,二话不说,一顺手就把他给掼了出去。穆萧声一个没站稳,直接跌到了地毯上,所幸的是,地毯厚实柔软,摔得也不算很疼。
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铺天盖地的拳头就像雨点般打到了脸上,胸膛上,还有肚子上,有好几下,都差点把他打吐血,一口气上不来,几乎要晕过去。
慌乱中,他只顾得上伸手护住自己的脑袋,蜷缩在地毯上,连连惊叫:“轻寒,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饶了我吧,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开什么玩笑,段轻寒是从部队里出来的人,他挥出来的拳头,可是一般的生意人可以比的。如果是瘦弱一点的女生,吃他一拳大概就要没命了,自己长得人高马大,从身高上看甚至还比段轻寒高那么几公分的年轻人,也受不了他这么往死里打的拳头。这生生的,就是想要了他的命啊。
那一刻,他真心觉得,男人的自尊在疼痛面前,已经荡然无存了。
说起来,他还真是个软骨头,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和蓝希音闹到这样的结局。如果蓝希音现在看到自己挨打的模样,不知道会怎么想?一想到这里,他不免又有些伤怀,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被他自己糟蹋地面目全非。
段轻寒此时,身上只剩下了一件浅色衬衣。那件羊毛背心他嫌碍事,打人的时候手脚放不开,刚才就给脱了。这会儿,一顿暴风骤雨般的疾拳之后,他也觉得有些热,满额头的汗眼看就要滴了下来,他便顺势收了手,一抹那一头汗,站起身来,又踢了穆萧声一脚,骂道:“给我起来,少在那里装蒜!”
段轻寒这个人,平时看上去是极为冷静的,话不多,表情也不多,看上去很难相处的样子,细细接触起来却会发现,他这个人其实不难弄。只要按规矩来办事,他一般不会难为人。这大概跟他在部队那几年的经历有关,让他养成了事事都按原则来办,在底线面前,他从不让步。但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会放人一马。比如在生意场上,很多人就很喜欢跟他合作,因为他从不仗势欺人,哪怕对方是再小的公司,只要符合他做生意的原则,就可以接触。
平心而论,他对穆萧声,平时还算是不错的,可惜的是,他今天触到了自己的底线,于是这一顿揍,就是免不了的了。
他和顾琳琳谈完之后,就知道那个家伙肯定是穆萧声。那天晚上穆萧声的车出了点问题,临时借了他的车出去,说是他那车牌亮眼,一般人见了都要让道儿,谈生意比较方便。他当时也没在意,就把钥匙给了他。
隔天还回来的时候,车却是一塌糊涂的,虽然还能开,样子却有些不忍目睹。段轻寒当时就有点来气,怀疑他肯定是喝酒驾车了。只不过对方是自己的堂妹夫,他跟堂妹的关系一向还凑和,于是也不好多说什么,加上穆萧声又挺会演戏,非说是为了避狗才造成的。
于是,这件事情就被这么揭了过去,直到蓝希音带他去见了顾琳琳,他才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看着穆萧声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满头满脸血淋淋的样子,段轻寒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他今天揍他,也许明天他就会收敛一点。如果连他不管的话,天知道这小子哪天会捅出什么篓子来。
段轻寒心里清楚,穆萧声这个人其实并不算太坏。只是娶了段雯珊后,难免露出一副穷人乍富的模样,有时候就不懂得收敛。加上身边总是些乱拍马屁的家伙,他仗着段家的势力,在北京的时候,那些所做所为,段轻寒也偶有听说。虽然闹得不太过分,传来传去话也不会好听到哪里去。
他开的那个医药公司,说到底,也全是靠段家的关系,这几年经营的倒是不错,只是钱多了,人就更加轻浮了,很多时候会分不清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做出一些丢脸的事情来。他和顾琳琳的事情,要是让段家人知道了,少不了又得是一场大闹。
穆萧声被揍了个眼冒金星,挣扎了半天才爬起来,好不容易站稳了,却看到段轻寒已经坐在沙发里,潇洒地点了根烟,慢悠悠地抽了起来。他不免有些恼火,觉得自己太过窝囊。心里忍不住想要抱怨两句,段轻寒的目光却直接射了过来,就像是突然射过来的飞刀,直直地把他钉在那里。
穆萧声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几步,边退边叫道:“轻,轻寒,别打了,真的别打了。你小心身体,别太生气了,烟,烟也少抽点。”
“我身体很好,不劳你操心。”段轻寒又重重吸了口烟,然后才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然后,他转身走到沙发,一屁股坐了下去,冲穆萧声招手道:“你过来!”
声音不大,却吓了对方一跳。穆萧声磨磨蹭蹭半天,还是没能躲过去,只能乖乖往段轻寒面前一站,接受审讯。
段轻寒也不跟他废话,直接了当道:“那天的情况到底怎么回事儿,从头说一遍。”
“什,什么?”
“你跟姓顾的那个女人!”段轻寒屈手敲了敲茶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对方叫什么。都闹到警察局去了,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又仗着我哥的面子惹事生非!”
穆萧声见他这个样子,以为他又要动手,吓得抬手去捂脸,解释道:“我,我没说什么,没麻烦到轻哲。”
“那当然,你还用说吗?你都是老面孔了,警察局就跟你家似的,你自己说说,离开北京才多久,你已经因为醉驾去过几回警察局了?别以为雯珊不在,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过几天她来了,这个事情你自己亲自和她说清楚。你要是说不清楚,我就替你说。”段轻寒有时候真想不明白,穆萧声什么坏习惯不学,偏偏去学人喝酒,喝醉了就喜欢开车到处乱跑,就好象真撞死了人也不用负责似的。
“不,不用了,我自己跟她说。”穆萧声深深地觉得,段轻寒教训自己的口吻,就像是老爸训儿子似的。他虽然是比他小了几岁,但被这么数落,还真是头一回。一时间,穆萧声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跟扎了根刺似的,偏偏不能发作,因为自己理亏,只能乖乖听人教训。
段轻寒又用力地抽了口烟,忍不住冷笑道:“警察局的那帮混蛋,早就认识你了。估计全警局都知道你是段轻哲的堂妹夫,你老婆的爹妈是大有来头的人。实在不行的话,还能把我爸抬出来。你多威风啊,以前在北京的时候,雯珊管着你,还知道收敛一些。现在跑外省来了,你是更加如鱼得水了。也对,省里也没几个比你来头更大的混蛋了,你更可以肆无忌惮了。”
穆萧声很少见段轻寒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他向来是个沉默的人,说起话来也是言简意赅,有时候甚至让人觉得他有些吝啬。像今天这样一下子吐那么多字出来,还真是难得的,更难得的是,他居然还会讽刺自己,明褒暗讽的本事让他都自愧不如。难怪他那个厉害的老婆老在他耳边提醒他:“小心点,我三堂哥这个人,不是省油的灯。”
段轻寒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通,随即又绕回到了正事儿上:“那天晚上的事情,你要是不说清楚的话,我现在就打电话去警察局,让他们立马把你抓起来,先关个十天半个月的,再往法庭一送,判你个故意强/奸罪。轻一点就坐个十年八年牢,重的话……”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森冷地让穆萧声瞬间觉得有阵冷风从背脊处刮过,吓得他一激灵:“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他知道,段轻寒不是在开玩笑,他既然说了,就代表他一定能做到。别看他平时在那群朋友中,那是要多威风有多威风,没人敢不卖他的面子。但是他心里很清楚,段家对于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那既是一座金靠山,也是一座绝对不能得罪的靠山。这里面的事情很微妙,他家和你关系好的时候,可以捧你上天。要是有朝一日想要收拾你了,也不过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在这一方面,穆萧声还是很识相的。他不敢再有所保留,依旧站在沙发前,像是抱怨又像是解释似的,开始交代那晚的事情:“轻寒,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强/奸那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