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常凯申恨声道,“为什么这么慢?西北运输局在搞什么?”
为了应对这次的绥远危机,常凯申临时组建了西北运输局,专门负责运输洋灰。
与此同时,常凯申还征调了西南运输总局的车队,从重庆等地往五原输送物资。
只不过由于距离远,从重庆等地送出旳作战物资需要至少半个月才能到达五原。
陈布雷轻叹了一声,说道:“因为日军出动了长程轰炸机对河西公路进行狂轰滥炸,运输局的卡车损失了大半。”
常凯申闻言便沉默了。
说来说去还是国力太弱。
党国要是有强大的空军,何至于此?
看来五原的防御最终还是要靠绥军。
默然片刻,常凯申又把目光转向白健生和刘非:“健生,为章,凭借现有的洋灰,绥军能否构筑起足够坚固的防线?”
“不能。”白健生和刘非同时摇头。
刘非接着说道:“运到的洋灰只够构筑一道防线,而要想守住五原,至少需要构筑起三道以上反坦克防线。”
常凯申的脸色越发难堪,又问道:“那你们觉得,独九十四旅在大同还能坚持几日?”
“委员长,恐怕坚持不了几日了。”白健生叹息一声,又说道,“说真的,独九十四旅能在大同坚持到今天,就已经让我感到非常意外了,但是独九十四旅毕竟只是一个旅而已,撑到今天就已经是极限了,不出意外的话,上午估计就要弃城突围了。”
白健生话音才刚落,便又有侍三组的一个通讯参谋急匆匆走进来。
“委员长!”通讯参谋报告道,“独九十四旅发来急电,请求突围。”
“你看,我就说他们撑不住吧。”白健生摊了摊手说道,“果然撑不住了。”
“不许,不许突围!”常凯申顿时恼羞成怒,厉声喝道,“说是坚守十日,就是十日,一日都不许少,命令他们继续守下去!”
“是。”通讯参谋凛然。
……
大同,南城某栋小洋楼。
这栋小楼已经塌了一半,明显是被日军的重炮炸塌的。
不过剩下的那一半仍旧十分坚固,中央军独九十四旅的指挥部就设在这。
看到朱家骅从里间出来,段荣卿、施对吾、谢志远等几个团长还有副参谋长兼炮营营长郭冠英的目光便立刻看过来。
所有人都是一脸的希冀。
只有梁钢仍旧弯腰凑在观察孔后,观察对面日军动静。
请求突围的电报是段荣卿等高级军官一致要求发出的,梁钢虽然反对,但是也没有表现得太独裁,而是允许朱家骅给侍从室发出电报,请求突围。
原本,段荣卿他们几个还觉得侍从室一定会同意突围,因为他们已经在大同坚守了整整六个昼夜,以一个旅不到七千的兵力面对日军将近十万人,坚守六个昼夜,自中日战争全面爆发以来,可曾有过这样的先例?
所以他们觉得,侍从室一定会同意他们突围,以保存这一支精锐之师!
然而,当他们看清楚朱家骅脸上的表情之下,一颗心便立刻沉入谷底。
同僚们脸上的希冀之色,让朱家骅感到一阵阵的心疼,他多想带给他们好消息,带给全旅弟兄一个好消息,然而残酷的现实却击碎了所有的幻想。
“不允许。”朱家骅忍着心疼,咬紧牙关说道,“校长严令必须死守大同十日!”
“艹!”段荣卿一拳重策砸在门框上,发出嘭的一声响,粗糙的皮肤瞬间破裂,鲜血瞬间流下来,可是段荣卿对此却是毫无察觉。
施对吾拉开手中冲锋枪的枪机,说道:“啥也别说了,拼吧。”
谢志远却是长叹了一声,默默的收起了妻儿的照片,仔细的装进上衣口袋压平,别了,我的爱妻,别了,我的孩子。
“笛!”尖锐的哨声响起。
紧接着是一个凄厉的长嗥:“鬼子进攻了!”
梁钢终于从观察孔直起身,面无表情的道:“都返回各自的指挥位置,炮营五分钟后发起最后一波炮击,这一次可以打光所有的炮弹。”
“炮击结束,全旅反突击,恢复原有阵地,”
“将鬼子赶回北门、西门及东门附近阵地。”
“是!”三个团长和郭冠英轰然应诺。
……
大同城西十公里外,有一道沟叫做老坟沟。
在老坟沟的东边有一座山,叫马武山,差不多是大同方圆几十里内最高的山峰,从马武山的山顶,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整个大同城。
战狼大队和范管够的骑兵连就藏在老坟沟。
王野其实也想离大同更近些,但是真的做不到。
因为再往前就是无遮无掩的大同盆地,而且此时整个大同盆地都堆满了日伪军,超过五万的日军和两万多的伪蒙军从北、西、东三个方向完成了对大同的包围,南门外也大量的伪蒙军游骑,再往前去就必定会被伪蒙军的骑兵发现。
这会,王野带着魏大勇和范管够趴在马武山顶,通过望远镜在观望大同的战况。
看着日军在大同城外展开的一排排的重炮,一群群的坦克还有乌泱乌泱的骑兵,魏大勇没什么感觉,范管够却难免有些信心上的动摇。
“参谋长。”范管够低声问道,“你说咱们八路军真的能打赢抗战吗?”
“狗子,你狗日的胡说什么呢?”魏大勇两眼一瞪,就要教训范管够。
“滚犊子。”王野却一把拨开魏大勇,因为他完全能理解范管够的心情。
范管够虽然已经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兵,但他毕竟还只有十八岁,刚成年。
骤然间看到这么多的坦克、卡车以及重炮,还有成千上万的伪蒙军骑兵,像魏大勇这样毫无情绪波动才不正常。
不知道有多少老兵在胜利前夕背叛了祖国,背叛了民族。
所以,像范管够这样出现信心动摇的情形,不要太正常。
王野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坚定范管够的信心,让他相信中国一定能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一定能赢得民族解放。
当下王野微笑着说道:“当然,我们当然能打赢这场抗战。”
顿了顿,王野又说道:“我们不光能打赢抗战,紧接着还会打败国民党,在全中国赢得革命的胜利,然后建立一个新中国。”
“新中国?”范管够的眼睛里果然又有了光。
“参谋长,这个新中国,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新中国呢?”
“这个新中国呀。”王野悠然说道,“再也不会有地主,再也不用缴皇粮,人人都能吃饱饭,人人都有衣服穿,家家户户都能够吃得起肉,孩子们都能背着书包上学,到处都是宽阔的公路,公路上有好多好多的小汽车,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小汽车,还有一个钟头就能跑两三百公里的火车,早上从北平上车,中午就能到上海下馆子。”
“我们还会有强大的海军,海面上布满了我们的军舰。”
“我们还会有强大的空军,天空中布满了我们的飞机,乌泱乌泱的飞机。”
“我们的陆军会变得无比的强大,再不用像现在这样徒步行军,每个班都配有战车,坐着战车就到达战场,我们还会有强大到让敌人绝望的炮兵,只需一波火力齐射就可以给敌人的纵深阵地造成毁灭式的杀伤……”
不光是范管够,魏大勇也听得悠然神往。
这样的新中国,有谁会不向往呢?是吧。
然而,来自大同城内的枪炮声很快就把范管够和魏大勇拉回残酷的现实。
三人几乎同时举起望远镜,透过望远镜的视野,可以清楚的看到大同城中心和城南区域边缘的街巷中突然绽起一团团的耀眼的红光。
“这是独九十四旅的炮兵。”魏大勇说道。
“独九十四旅又要反击了,居然还有反击!”
王野也是暗暗吃惊,吃惊之余又不免有些钦佩。
这个梁钢还真是块硬骨头,都这时候了还要反击?
范管够的眼泪已经流下来,问道:“参谋长,他们都已经坚守了六昼夜,为什么还不突围,为什么还不突围啊?”
“为什么还不突围?”
魏大勇哂然说道:“老常不允许呗。”
“是啊。”王野喟然道,“命令是坚守十日,这才六日。”
“可这也太难了。”范管够黯然道,“才一个旅几千人,却要在将近十万日伪军的围攻之下坚守十日,而且日军还有这么多的坦克大炮,太艰难了。”
“打仗又哪有容易的呢。”王野道,“该牺牲就得牺牲。”
说话间,炮击已经结束,独九十四旅再次发起反突击。
只见刚刚还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便立刻冒出了无数身影。
身穿土黄色军装的鬼子,跟身穿草绿色军装的中央军,全都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在弥漫的硝烟和灰尘中展开了最残酷的白刃战。
隔着十公里,仿佛都能听到喊杀声。
……
而此时在大同城内。
中央军独九十四旅,展开了这六天来最为血腥的一次反突击。
三个主力团以及旅直属队所有还能动的官兵都投入到了这波反突击中,就连炮兵营的官兵也在炮击结束后参加反击。
“小鬼子,我日你姥姥!”
一个老兵抱着拉着导火索的炸药包不顾一切的冲进鬼子中间。
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耀眼的红光以及翻滚的烈焰瞬间就将这个中央军老兵以及周围的几个鬼子吞噬。
“呲呲呲!”
三把锋利的刺刀几乎同时捅进一个中央军老兵的腹部。
生死之间,那个中央军老兵却居然张开嘴桀桀笑起来,伴随着大笑声,殷红的血水就跟泉水一般溢出。
三个日本兵亡魂皆冒,急要转身后撤。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听轰的一声,被中央军老兵坐在屁股底下的炸药包就炸了,巨大的冲击波一下掀翻民房。
三个鬼子瞬间被活埋。
“娘,请恕儿子不孝!”
一个国军上尉大吼一声,拖着断腿,抱着五斤装炸药包扑到一辆鬼子坦克的履带下,又是轰的一声响,鬼子坦克被炸得翻过来。
那个国军上尉更是瞬间就粉身碎骨。
这仗打得,独九十四旅的官兵根本就是拿命往上填!
在独九十四旅官兵不要命的反攻下,鬼子终于不支,潮水般往后退却。
转眼之间,驻蒙军还有第1师团的鬼子就又被赶回到了西门、北门及东门附近区域,独九十四旅奇迹般的恢复了开战前的阵地。
接到报告,梁钢流着泪对电讯兵说:“统帅部、侍从室并校长:今日晨,职率独九十四旅之残余官兵,以大无畏之勇气向日寇反起反突击,经半小时激战,已恢复大同城北、城西及城东之街区,日寇遗尸数百具,我旅亦死伤甚众……”
……
一刻钟后,电报传到重庆黄山官邸。
唐纵刚念完电报中的前几句,整个作战大厅便已被欢呼声淹没,那架势,就好像是打了个大胜仗似的。
所有人都喜形于色。
常凯申更是激动得脸色潮红!
只有唐纵神情黯然,因为只有他看完了电报后几句。
“……我旅亦死伤甚众,能战之兵已不足千人,今弹药所剩无几,炸药尤缺,而我料日寇之攻势将会越发激烈疯狂。”
“我全旅之官兵已然决心杀身成仁。”
“所虑者,恐难以完成十日之坚守。”
“唯盼绥军能尽快重整防线,固守五原。”
“职梁钢,民国三十一年六月十八日,于大同。”
……
在北平,铁狮子胡同十一号。
“你说什么?”听完有末精三的报告,冈村宁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支那中央军独九十四旅于今晨发起反突击,并将驻蒙军及第1师团的攻击部队逐回原点?参与进攻的部队都退回到原来的进攻发.asxs.?”
“哈依。”有末精三顿首道,“虽然很难以置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八嘎。”冈村宁次恨声道,“在日支战争进入到第六个年头之时,居然还有如此能打的支那中央军,倒是真的令我意外。”
“是的。”有末精三深以为然。
“在淞沪会战和南京会战结束之后,支那中央军就已经一蹶不振,此后数年,支那中央军在战场上就很少打出合格的战绩。”
冈村宁次沉声道:“这个独九十四旅什么来历?”
有末精三回答道:“独九十四旅的前身是支那中央军九十四师,因为在与共产党八路军的内战之中吃了败仗,因而被缩编为独立九十四旅,不过根据情报,这个独立九十四旅补充进了大量中央军校教导总队的老兵,尤其旅长梁钢,曾是中央军校教导总队营长,所以从血统上来说其实是中央军校教导总队的一支残余部队。”
“中央军校教导总队?”冈村宁次道,“桂永清?”
“那就是个蠢货加懦夫。”有末精三说道,“其实这支军队还是很有战斗力的,只可惜摊上了一个比猪还蠢的总队长,所以在淞沪会战及南京保卫战中的表现才那么糟糕,甚至于还因为临阵脱逃被撤销了番号。”
“那就让他们再逃一次。”冈村宁次说道,“反正他们也习惯了!”
“哈依!”有末精三重重顿首,又对身后的通讯参谋道,“命令,驻蒙军及第1师团务必于今天中午之前肃清城内之支那军,夺回大同!”
“哈依!”通讯参谋重重顿首。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很快来到了中午时分。
大同前线迟迟没有捷报传来,冈村宁次的脸色逐渐难堪。
一个旅,撑死了也就六千人,已经在大同坚守了六昼夜,还能剩下多少人?还有随军携带的弹药还能剩下多少?
中央军独九十四旅,用山穷水尽来形容也是毫不为过吧?
然而,日军集结了一个重装师团,一个战车师团再加上一个老牌步兵师团,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是拿不下大同?
这仗,究竟是怎么打的?
真不知道中泽三夫、柴山兼四郎他们几个在搞什么名堂。
终于,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通讯参谋急匆匆走进来。
“大将阁下!”通讯参谋道,“经一上午激战,步兵第49联队之第3大队已经推进到DT市中心,支那残部即将被肃清。”
“好!”有末精三用力握紧拳头。
等了一上午,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冈村宁次也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然而,时间仅仅过去不到半个小时,
忽然又有参谋进来报告:“大将阁下,支那残部再一次发起凌厉的反突击,步兵第49联队所属之第3大队已经被迫撤回原阵地。”
“什么?”有末精三勃然色变道,“竟然还有能力反击?”
冈村宁次也是凛然说道:“这些支那兵,还真的是坚韧呢。”
顿了顿,冈村宁次又道:“不过再坚韧也没用,血肉之躯终究抵挡不住钢铁洪流,命令驻蒙军和第1师团继续加强攻势,今天天黑之前务必肃清残敌!”
“哈依!”通讯参谋重重顿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