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元年(公元168年),九月九日夜,曹节掌控北军四营军士,收揽宫中卫士及虎贲、羽林等兵卒,窦武聚兵数千人,屯驻都亭,一场血站在即。忽闻洛阳城外数千精骑飞驰而来,原来是度辽将军张奂安定北疆后,奉先前桓帝诏令,班师回朝,方至洛阳城外,即令军士向城中奏报。
众宦官自是始料未及,毫无头绪,曹节思来想去,沉吟道:“张奂久不在洛阳,今方至京师,想必定是不明状况,不知内情,或可利用,诸公以为如何?”
张让笑道:“太后、天子皆在我等掌控之中,诏令均出自我等之口,便以天子诏命,责令张奂率军入城平叛,壮我声势。”
“此事还需从速而为,以防张奂为窦武所惑,于我等不利”,赵忠赞同道。
曹节当即取来玉玺,令尚书阁草拟诏令,盖上玉印,交予张让,叮嘱道:“天色將明,即刻前往宣诏,令张奂入城除贼,杂家另派少府周靖、荡寇将军周慎二人随你同往。”
“自当从命,若是张奂不肯奉诏,转而投向窦武,又当如何”,张让心中没底,忧声问道。
曹节又令人起草一纸诏令,一并交予张让,冷声道:“张奂乃愚忠之辈,见天子诏令,定会俯首听命;何况其麾下三千精骑,皆是三河义勇,家中老小尽在司隶,其等定不敢违诏而行;若是张奂不肯奉诏,你便再取出另一份诏令,宣诏赐死张奂,厚赏士卒,并由周靖、周慎二人统率其麾下兵勇,火速入京剿杀窦武。”
张让等人领命而去,曹节对身旁左丰叹道:“今夜确是漫长,可谓度夜如年,只等天明之后,胜负自将分晓。”
“曹公一夜未眠,劳心劳力,不如暂且歇息片刻”,左丰满脸关切,谄笑说道。曹节摆手回绝,正声道:“生死存亡之秋,容不得丝毫差池,你且去看护好太后与天子,万不可有所闪失,否则我等必要败亡。”
左丰慌忙应诺,匆匆来到北宫,见灵帝已然睡下,唤来赵饶,轻声问道:“陛下虽年幼,却也非愚笨之人,不知陛下可有起疑?”
“陛下并未有疑,只是太后不肯就食,谩骂不休,着实令人气恼”,赵饶想起窦太后咒骂之语,心头蹿出一股火气,愤愤说道。
“哼!不知死活,你看护好陛下,待我前去瞧瞧这妒妇”,左丰平日未得窦太后恩惠,不似曹节等人,不由心生怨气,拂袖而去。
“太后息怒,凤体为重”
左丰方至窦太后殿前,便听闻到窦太后怨骂之声,笑嘻嘻步入殿中,只见一片狼藉,惊呼道:“哎呀!谁敢惹得太后如此动怒?真罪无可恕矣!”
窦太后满脸厌恶,不愿搭理,一旁宦官董萌喝斥道:“未经通报,竟敢擅自惊扰太后,左丰可知罪?”
“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左丰笑意连连,对董萌喝斥不加理会,反而轻蔑道:“董萌,如今曹公胜券在握,我劝你勿要执拗,见机而行,免得惹祸上身。”
窦太后恼羞成怒,抡起案上物件,便往左丰额头砸去,左丰上窜下跳,左闪右躲,逃命似的跑出去。董萌上前劝慰道:“太后,切勿为小人动气,大将军想必正于城中浴血奋斗,定能挫败奸邪,光复朝纲。”
“承你吉言,待我父亲拨乱反正,朕定要厚赏于你”,窦太后不禁燃起一丝希望,想起王甫等人无礼,恨声道:“到时朕定要将曹节、王甫等人凌迟处死,以泄心头之恨。”
却说陈蕃虽年近八旬,闻知事变,心急如焚,未待多想,率领属官及太学生八十余人,欲冲进宫中,诛除宦官。从事朱震苦苦劝道:“陈公,如今局势不明,宫中情形尚且不知,岂能以身犯险?何况区区八十余人,不足成事,倒不如暂且探得大将军去处,合力杀贼,却也不迟,万不可意气用事。”
陈蕃之子陈逸随后劝道:“朱从事所言极是,还请父亲暂留府中,严闭府门,派人出外探听虚实之后,再作打算。”
“不必多言,老夫心意已决,你二人留与府中看护家小”,陈蕃不待二人再劝,率领官属诸生八十余人,拔刀挥剑,闯入承明门,冲向尚书阁。
恰巧王甫率招集虎贲羽林诸将士,前往接应侯览,与陈蕃途中相遇,王甫当即摆开阵势,将陈蕃截住,喝问道:“陈蕃,尔等手执兵刃,闯宫闹事,究竟意欲何为?”
陈蕃怒目圆睁,满面怒气,与众人振臂高呼道:“大将军忠心为国,黄门宦官胆敢叛逆犯上,却反而诬陷窦氏谋反,可笑至极。”
“哼”,王甫轻哼数声,冷笑连连,见陈蕃不过八十人,而己方千余人,这等文弱酸儒倒不足为惧。于是,王甫回斥道:“先帝方才驾崩,陵墓尚未建成,窦武竟欺天子年弱,擅权专姿,父子兄弟,并得封赏,一门四侯,何其荒谬?窦武又有何功,可得此封赏?”
陈蕃怒道:“大将军费尽心力,辅佐新君,先有迎立天子之功,再有稳定朝纲之劳,而后赦免天下党人,为朝廷举荐贤良,士人欢呼拥戴;你等宦官弄权已久,天怒人怨,异象频发,天下人恨不得啖尔等之肉,饮尔等之血,尤不足解恨;今番大将军上应天意,下顺民心,诛除宦官,功在当世,利在千秋,岂是尔等阉宦之流所能诟病。”
“胡言乱语,杂家倒要好好问问”,王甫不屑道:“窦武自任大将军以来,窦氏一族贪图享乐,横行不法,于府中夜夜笙歌,寻欢作乐倒也罢了;不料窦武越发骄纵,肆意敛财,旬日间积资巨万,搜括财富数以亿计;又强纳掖庭宫人入府,私下纵欢;窦武身为辅政重臣,如此妄为,岂是为臣之道?岂有人臣之礼?”
陈蕃一时气结,缓了口气,方要出言喝斥,王甫早抢先斥道:“陈蕃,你身为当朝元老重臣,不思尽心为政,却与窦武等人结党作乱,徇私枉法,实乃不忠不义之徒,大逆不道之贼,尚不自裁治罪,反而声言率人闯宫讨逆,你自己便是逆贼,恬不知耻,岂容于世!”
“来人,拿下陈蕃逆贼”,不待陈蕃开口,王甫当即指派军士,将陈蕃等人团团围住。陈蕃拔剑怒起,高声严叱王甫,词色愈厉,王甫兵士不敢上前。
王甫全然不顾,手执天子圣诏,令蹇硕率军士一拥齐上,拘拿陈蕃等人。陈蕃年已垂老,无甚武力,所率官属诸生,多为太学儒生,文质彬彬,岂能敌得住军卒凶悍。不一会,陈蕃等八十余人,寡不敌众,无策逃生,大半为军士所捕,亦有惊吓过度,束手就缚之人。
“蹇硕,速将陈蕃等人押送北寺狱,交予曹公发落”,王甫抬脚死死踩住陈蕃白首,顿觉畅快淋漓,嘱托蹇硕将陈蕃等人打入北寺狱,便率兵往朱雀门赶去,与侯览汇合。
蹇硕领命而去,一路上对陈蕃不停羞辱,直到北寺狱中,诸黄门从官皆是宦官羽翼,见陈蕃已被收捕,想起昔日陈蕃所为,怨起丛生,争相奋拳伸足,又踢又踩,不时辱骂道:“死老狗,你也有今日,看你还敢不敢作威作福,肆意裁撤我等,克扣我等俸薪。”
“老夫只恨未早做决断,将你等诛杀殆尽”,陈蕃怎肯忍气吞声,自然反唇相讥,惹得诸宦官恼怒异常。诸黄门当即上报曹节此事,征得曹节允准,取得诏令,将陈蕃等人尽数害死于狱中,以泄心头之恨。
此时,张让与周慎、周靖三人暗自出城,直奔张奂营中,方至营门前,被营门军士喝停。张让当即大怒,拔剑欲斩营门军卒,营门前顿时喧闹起来,张奂幼子张猛急忙率军赶至营门前,将张让等人团团围住。
张让见刀枪林立,弓弩齐张,惊惧不安,知晓身旁周慎曾是张奂麾下将校,慌忙问道:“本成(周慎字),这,这张奂意欲何为?”
“张黄门有所不知,外兵不似禁军,自古军中以将令为尊,方才不等通报,擅自闯营,乃军中大忌,若是营门校官将我等斩杀,亦不为过”,周慎摇头苦笑道。
张猛急急赶来,虽不识张让、周靖,但与周慎相熟已久,周慎上前道明原委,张猛差人禀报张奂后,将众人引至帅帐中。张奂方自北疆而还,尚未入城,不知城中情势,听闻天子急诏,赶忙跪拜接诏。
待张让宣读完诏令,张奂恭声道:“还请张黄门、周少府稍待片刻,末将即刻点兵入城,讨伐叛逆。”
“眼下情势危急,天子蒙尘,张将军勿要迟疑,怠慢大事”,经先前营门围困,张让虽心急如焚,却也不敢多言,只得与周靖先行退去,焦急等候。
帐中只剩张奂、周慎二人,张奂问道:“本成(周慎字),老夫素闻窦武辅政天子,启用党人,天下士人无不称道,不知叛乱之事,是否属实?”
“末将不敢有所欺瞒,窦氏自掌权以来,横行不法,欺凌天子,如今竟欲效梁冀之举,擅权专姿,士人皆为其所骗,将军万不可犹豫,即刻发兵才是”,周慎将窦武专权、敛财、收美等不法之事,一一道来,惹得张奂连连惊呼。
张奂忽而又迟疑道:“莫不如待我派人入城,查探窦武虚实之后,再发兵如何?”
“将军,天子诏令在此,岂可违诏而行?切不可再作迟延,迟则生变”,周慎赶忙出言劝进,以天子诏令相逼。
最终,张奂因不知城中底细,为张让等人所惑,奉诏出兵,同周靖、周慎等人共同率军入城,前往与侯览、王甫等人汇合,联兵讨伐窦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