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7年,冬十二月,桓帝驾崩于德阳殿,桓帝一生三立皇后,后宫美女数千,可惜却无子嗣留下。桓帝本有遗诏传位于胞弟刘悝,不料窦武趁机将遗诏扣留,暗中烧毁,与其女窦太后独揽朝纲。
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堂之上人心不安,窦武父女正为此烦忧不解,却有陈王刘宠、渤海王刘悝等皇室宗亲,虎视眈眈,纷纷上书早日立嗣,以安天下人之心。窦皇后情急失措,急召父亲窦武入宫,密议立嗣之事,窦武亦无适当人选。
窦武出宫之后,当即召见心腹侍御史刘倏(刘倏字叔承),言及立嗣之事,窦武问道:“先帝不幸驾崩,未有子嗣遗留,朝野人心不安,宜早立贤王,承继大统,安抚朝纲,不知宗室之中何人可承大位?”
刘倏毫不犹豫,当即奏道:“渤海王刘悝乃先帝亲弟,一母同胞,血缘亲近,又老成稳重,不知大将军以为如何?”
“不可,不可”,窦武连忙摆手,断然拒绝道:“刘悝为人骄横无德,贪奢淫逸,难当大任,绝非人君之选,大汉江山若交予此等骄奢之徒,必生祸端,岂非愧对先帝?”
刘倏再笑道:“陈王刘宠勇武刚强,颇具威严,若可继位,能以威服众,大将军属意否?”
窦武又是摆手道:“刘宠虽有勇武,却只是匹夫之勇,智谋不足;此人于陈国虽有些威严,不过凶残之威,毫无仁德之心,亦不可承继大位。”
刘倏又是接连说出十余位宗室皇亲,却一一为窦武所拒,窦武叹息道:“今日商议立嗣之事,朝中陈蕃等人名望颇高,老夫皆不屑一问,独独召你前来,盖因叔承乃是皇室宗亲,又是老夫知己,我以诚相待,叔承何故如此敷衍于我?”
“岂敢,岂敢”,刘倏连连告罪,暗忖道:所谓‘国有长君,社稷之福’,自己一连列出十余位刘氏子弟,皆是成年老成之人,窦武依然不为所动,莫非真如自己先前猜测一般,窦武有擅权专政之心?
窦武又是说道:“叔承素来通情达理,如今朝堂局势不稳,老夫勉力扶持,然而一人之力有限,还望叔承不吝相助;日后新君继立,叔承就是从龙之臣,有迎立之功,爵位名禄、封妻荫子自不在话下,便是兄弟亲属亦将升迁厚赏,叔承尽可明言,不用顾忌,一切自有老夫承担。”
刘倏沉吟良久,几番挣扎,想到河间同乡解渎亭侯刘宏,便试探问道:“解渎亭侯刘宏,乃章帝玄孙,河间孝王刘开曾孙,其祖父刘淑、父亲刘苌世封解渎亭侯,其母乃河间富商董家之女,若是论起辈分,刘宏乃先帝堂侄,此子年方十二。”
“哦,年方十二”,窦武听到刘宏年幼,顿时精光一闪,出言打断道:“此子既是章帝后裔,又是先帝堂侄,血亲之缘,确是适合人选之一,然不知河间近况如何?”
刘倏心知大势所趋,自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委曲求全,回道:“河间国昔日曾辉煌一时,顺帝年间,河间王刘政收揽亡命之徒,勾连地方权贵,独霸一方,为非作歹,后张衡出任河间国相,厉行峻法,惩治恶徒,河间国自此衰落;及至河间王刘开传承三世,刘苌早逝,其子刘宏袭任解渎亭侯,怎奈家道中落,每况愈下,母子二人困守河间,拮据度日,幸得董氏娘家多有救助,否则早已难保。”
“如此说来,这刘宏自幼长于河间,母子相依为命,穷困潦倒,不过刘宏毕竟出身皇室,身份尊贵,就无其他交好相助之人?”窦武进而问道。
刘倏笑道:“俗语有云‘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刘宏区区亭侯,谈何尊贵,又困窘寒酸,便是洛阳也未曾来过,岂有人理会?”
窦武听完,沉思不语,还是不放心,开口问道:“刘宏虽年幼,然而毕竟关系朝廷社稷,万不可大意,不知此子品性如何?”
“下官曾回乡探亲,与董氏母子有过一面之缘,其母董氏乃商贾之女,出身低微,商贾之人本性贪财好利,刘宏自幼与董氏相依为命,受董氏影响,这刘宏少无大志,文武不修,独好经商,吝啬爱财,真是枉为刘氏宗亲”,刘倏想起昔日见到刘宏模样作态,不禁叹道。
“呵呵”,窦武大笑道:“叔承之言,老夫不敢苟同,刘宏少年贫寒,茕茕孤立,却从未自暴自弃,节俭度日,想必刘宏亦是深知生活不易,而此子又久居乡野,必然知晓百姓疾苦,老夫倒是觉得此子确有人君之资,叔承以为如何?”
“只是此子过于年幼,不知政事,恐难当社稷重任?”窦武见刘倏久久不语,转而盯着刘倏,摇头忧声道。
刘倏说道:“此事不难,当年先帝幼年继位,怎奈梁冀专权,朝中又无伊尹、霍光之臣,故而多有磨难;而今却是不同,大将军贤名广布,天下士子儒生敬仰已久,正宜保驾辅政,与太后共掌朝政,以安民心;待天子成年加冠之后,再将政事移交天子,则太后与大将军必然名垂青史,广受赞誉。”
窦武疑虑道:“嗣君幼弱,太后临朝,老夫辅政,虽说是不得已之举,恐有好事之人暗地兴风作浪,诽谤老夫擅权也罢,若是因此生乱,又该如何是好?”
“大将军不必忧虑”,刘倏笑道:“宫中之事皆决与太后,朝中臣子可借陈蕃拉拢,皇室宗亲自有下官调和,若是再可得曹节应承,则立嗣之事旦夕可定,何人敢不从。”
“哈哈,老夫得叔承相助,还有何忧?”窦武抚掌大笑,起身拉住刘倏双手,又是低沉道:“叔承之言,可是心中所想?”
刘倏慌忙躬身,低头道:“大将军切勿有疑,刘倏之言,句句出自肺腑,何况如今局势险恶,一旦生乱,天下必会动荡,只有太后与大将军合力辅政,才可安定朝野,杜绝宵小作祟,保住汉室江山。”
窦武赶忙扶起刘倏,抚其后背,宽慰道:“不必如此,老夫不过一时妄言,叔承乃我心腹,自当亲之信之,还请莫要记怀。”
当夜,窦武依照刘倏之言,入宫禀报窦太后立嗣之事,推举刘宏继位,并让窦太后到时借口以新君幼弱,亲自临朝听制。窦太后窃喜不已,自以为立刘宏为君,百利无害,并拉拢曹节等人为其爪牙,暗中开始筹划。
刘倏推荐十二岁的刘宏继位,虽有奉承窦太后之意,然其心中却另有一番打算,只是暗暗藏于心中,不为人知而已。
嗣君尚未议定,陈王刘宠、渤海王刘悝早已急不可耐,纷纷派人秘密进入洛阳,拜访权贵世家,邀其相助。先前渤海王刘悝因一时骄狂,与王甫闹出不快,心中后悔万分,自知与宦官已生仇怨,只得派王芬前往拜访弘农杨家,许以好处,以为内应。杨赐却是紧闭府门,称病不出,拒而不见,王芬无奈而回。
先前襄楷密奏渤海王刘悝谋反,又借黄河变清之事上书劾奏宦官,招致桓帝记恨,便将其下狱囚禁。恰好王芬与襄楷有旧,说服刘悝以大事为重,摒弃前嫌,救出襄楷。二人见袁家、杨家、韦家等权贵世家避而不见,又于洛阳城中四处奔走,拉拢党羽,倒也结交到宦官郑讽、董腾等人。
陈王刘宠素来与汝南袁氏交好,派国相魏愔数次拜访袁隗,赠以金银绢帛,请袁氏出面,保举刘宠继位。
此时,袁隗、袁逢、袁绍、袁术四人齐聚袁府厅堂中,袁绍、袁术二人对视一眼,均是疑惑不解,以往袁隗、袁逢议事之时,从不允许二人旁听,今日为何如此这般?
“兄长,陈王数次派人来访,送来财物丰厚,愚弟一时糊涂,悉数收下,如今该如何是好?”先前刘宠屡次送来财物,袁家一一婉拒,不料刘宠并未停歇,接连不断,所赠之礼越加丰厚,袁隗因一时贪心,悉数收下,想起此事,心中自责不已。
“如今嗣君未立,朝臣唯恐避之不及,你却收下刘宠财物,日后如何与之交待?”袁逢摇头叹息一声,想起中常侍袁赦重病不起,命不久矣,又是叮嘱道:“自袁赦卧病在床,宫中消息便已断绝,此时更应步步为营,多加思虑,否则必招灭门之祸,再不可擅自做主,所收财物加倍退回。”
袁隗这才松口气,继而问道:“依兄长之见,这嗣君之位,究竟会由何人接替?”
“为兄也是一头雾水,不过立嗣之事,皆决与太后、窦武、曹节、陈蕃四人,其他诸人难以插手,也不敢涉及此事;而洛阳权贵世家,皆以我袁家与杨家为首,若要立嗣,必要先知会我等,如今决不可妄动,静待消息即可”,袁逢思忖良久,才无奈说道。
袁隗赞同道:“兄长所言有理,论起家世资历,袁家尚不及杨家久远,杨家族中才俊比比皆是,而今杨赐却也闭门不出,谢绝访客,可见杨赐与兄长所见一般。”
“术儿、绍儿”,袁逢瞥眼瞧见袁绍、袁术二人左扭右摆,相互间挤眉弄眼,不悦道:“你二人虽年幼,却也该学些为政处事之道,以待日后之用,今日让你二人前来听议,正是为此,二子于我好生听着,不得乱言,若有外传,严惩不贷。”
袁绍见袁逢语气严厉,赶忙恭声道:“孩儿知错,叔父教诲,谨记于心,日后当勤勉学业,学得本事,光耀门庭。”
袁隗点头赞赏道:“绍儿聪慧机敏,谦恭知礼,只要肯勤奋用功,日后定能好生辅助术儿,兴盛家业。”
“哼!谁要他相助,光大家业我一人即可”,袁术高昂着头,满脸不服气。
袁逢喝斥道:“术儿,你身为袁家嫡子,应学会宽容大度,容人接物,何况你二人乃是兄弟至亲,更要守望相助,团结一致,不然袁家必败于你二人之手。”
这时袁隗忽而笑道:“兄长,愚弟以为不如用今日之事,考校二人一番,也便于日后择才而教,助二人早日成才。”
“嗯”,袁逢看着二人问道:“你二人如何看待此事,尽可说出心中所想。”
“孩儿赞同叔父之见,静观其变”,袁绍话锋一转,继而说道:“不过若是拥立刘宠起兵入京,独揽朝纲,也未为不可?”
袁术扭过头,看也不看袁绍,哼哼唧唧道:“总想着让别人当皇帝,毫无大志,若是时局真如叔父说的这般凶险,所谓富贵险中求,还不如袁家自己做皇帝,何必非要为他人卖命,吃力不讨好。”
袁隗、袁逢二人越听越心惊,未想到袁绍、袁术小小年纪,你一言我一语,一个比一个胆大妄言,当即喝止二人。袁绍、袁术兄弟二人不敢再言,对视一眼,别过头去,轻哼一声。
袁逢见袁绍、袁术互不相让,似有争端,柔声道:“你二人乃是手足兄弟,日后当守望相助,万不可相互倾轧,让外人有机可趁。”
“哼!谁要与他守望相助,他还不如黑阿瞒够义气”,袁术瞪了一眼袁绍,嘟嘟啷啷不停。
袁隗瞥向袁绍,不解问道:“绍儿,究竟何事引得你兄弟二人不和?”
“叔父,所为者不过此玉”,袁绍从怀中取出一块碧玉,交予袁隗,满脸憋屈道:“孩儿偶然得到此玉,甚为喜爱,二弟非要用猎犬与我交换,孩儿未从,二弟便纠结曹阿瞒,处处争锋相对,甚至大打出手。”
袁逢转眼盯着袁术,不悦问道:“术儿,不过一块碧玉而已,你怎能伙同外人,如此欺辱绍儿?”
袁术依旧不服气道:“黑阿瞒比袁绍更大方,不仅还我紫玉,还帮我揍袁绍,他不是外人。”
“叔父请听侄儿一言”,袁绍满腹委屈,上前跪地诉苦道:“叔父有所不知,曹阿瞒时常欺诈于我,侄儿心中不忿,接连揍得他哀嚎痛哭;不料他心中怨恨,闻知我与二弟为争夺碧玉不和,便将二弟先前打赌输掉的紫玉归还,而后与二弟合力欺我。”
“可是先前袁赦赠予术儿的紫玉?”袁逢听到紫玉二字,疑惑问道。
袁绍点头称是,继而说道:“曹阿瞒不如孩儿身高体壮,孩儿单手便可制服于他,不料二弟因一时之气,数次与曹阿瞒寻机挑衅,请二位叔父作主。”
“糊涂,你兄弟二人怎得如此愚笨”,袁隗拍着大腿,摇头苦笑:“你二人均为曹阿瞒耍弄,他斗不过绍儿,便趁你兄弟不和,借紫玉从中挑拨,引你兄弟二人相斗,寻机泄恨;何况那紫玉本就是术儿所有,想必曹阿瞒定是欺诈所得,唉!”
袁术不信道:“黑阿瞒哪有这么大胆子,敢欺诈于我?他就不怕我揍他?”
“哼!不骗你骗谁”,袁逢这才弄清始末,满面怒容,对袁绍二人斥责道:“兄弟之间,不知齐心协力,反而受外人离间挑拨,大打出手,若是日后袁家交予你等之手,势必为你二人所败。”
袁绍、袁术见袁逢满面怒容,不敢再言,赶忙跪地告罪,连称日后不敢如此,袁逢这才作罢,挥手让二人下堂而去。
“黑丑矮货,真是可恶,看我明日如何收拾你”,袁术下堂之后,一路嘀嘀咕咕,满心懊恼,对曹操百般辱骂。
待袁绍、袁术二人下去之后,堂中仅剩袁逢兄弟,袁隗想起方才之事,不禁好奇道:“这曹节曾孙,小小年纪,竟如此奸诈,日后只怕比之曹节,不遑多让。”
袁逢叹息一声,自责道:“昔日袁赦曾言,曹节智谋深不可测,真假诡异难辨,方才之事,便是明证;曹操虽年幼,却经曹节调教后,论老成机敏,远胜术儿、绍儿;无论是智谋,又或是教导后人,我二人远不及曹节,趁着如今闭门谢客之机,我二人轮流教授术儿、绍儿,只望他兄弟二人早日明晓事理,承继家业。”
“兄长所言甚是,不过术儿虽有些骄纵,却也豪爽守信,绍儿虽有些迟钝,却也稳重宽厚,只需他兄弟二人同心协力,日后必能成就一番功业,光耀门楣”,袁隗劝慰道。
“说起兄弟同心,一致对外,这也是为兄心中所忧”,袁逢知袁术、袁绍二人自幼互不相服,时常为些小事起争执,有些担忧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