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朝会之际,满朝文武报喜不报忧,惟有阳球将天下灾情据实上报,灵帝恼恨群臣无人上报,自是龙颜大怒,怎奈群臣纷纷叩首请罪。正所谓“法不责众”,灵帝虽是恼怒群臣隐瞒不报,却也无奈,若是将群臣治罪,这金殿之上,岂不仅剩自己孤身一人。
灵帝思来想去,瞥了眼司空刘逸、司徒杨赐、太尉桥玄,喝问道:“刘逸、杨赐、桥玄,你等三人为众臣之首,而今州郡赈济不力,暴民作乱,你等责无旁贷,知罪否?”
“臣等知罪”,三人早已司空见惯,连连告饶请罪,心中早将阳球骂了千百遍。
灵帝看也不看三人,转首看向阳球,沉声问道:“阳球,幸亏有你向朕诉明实情,朕心甚慰,必要厚赏于你,爱卿既然知晓此事,据实上报,想必定有良策,尽可道来。”
“陛下,赈济不力,皆是贪官污吏之罪,当严惩不贷,以安民心”,阳球喜滋滋奏道。
“嗯!阳爱卿之言,与朕不谋而合”,灵帝微微颔首,正色道:“这些贪墨之徒,朕定要严办,以正国法。”
灵帝话音方落,急于立功的阳球紧忙请命道:“陛下,微臣愿为陛下扫清贪吏,澄清地方,以报圣恩。”
灵帝思及阳球人微言轻,处事急躁,恐多生烦扰,正犹豫之际,侍中盖升忽而上前奏道:“陛下,惩治贪吏,整肃官风,乃英明之举!然而阳球不过区区议郎,威望不足,恐难服众,臣以为三公乃百官之首,可由司徒、司空、太尉三府联名排查,诛除宵小。”
“盖升之言,也有道理”,灵帝暗自沉吟片刻,转首对众臣喝道:“传朕诏令,以朝廷三公为首,明察暗访,检举不法,一同上奏州郡贪官酷吏,一经定罪,尽皆罢免,绝不容情。”
灵帝诏令既下,三公衙府各自依令而行,旬月之间,奏免州郡官员数十人。然而这数十人中,大多是清廉正直之臣,亦有首鼠两端之辈,至于宦官党羽,却是相安无事。
却有廷尉陈球据实查证,探知原委,当即上书灵帝,言明实情。哪知灵帝早被宦官一番哄弄,不愿再生事端,毕竟征伐鲜卑才是当务之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倒苦了阳球,不仅得罪朝中权贵,又是惹得宦官不满,阳球顿感眼前一片茫然。阳球思来想去,知晓廷尉陈球素来不满宦官,索性结交士人,与陈球结为一党,公然与宦官作对。二人先后向灵帝上书,诉说宦官之害,并且表明心迹,请灵帝严惩宦官。
灵帝虽是未加理会,却也下诏安抚二人,顿时引得既是失望,又有几分希冀。恰有宗室刘郃,其兄刘脩昔日曾为侍御史,迎立灵帝有功,受赏甚厚,颇得灵帝亲信,惹得宦官不满,将刘脩外调为官,于半途为宦官所害。
然刘郃自入朝为官后,放佛早将杀兄之仇忘得一干二净,与宦官从未过节。阳球自忖自己势单力孤,几度拜访刘郃,好言相劝,约同刘郃一同诛除宦官。殊不知,刘郃心中一直为刘脩之死,怨忿难当,再加上廷尉陈球从旁劝导,三人一拍而合,暗中结为一党,四处勾连朝臣。
这日,散朝之后,阳球与陈球、刘郃二人一同出殿,行至宫门前。群臣正要登车回府之时,阳球忽而仰头长叹一声,恨声道:“我大汉立业数百年,昌盛一时,而今宦官曹节、王甫等宵小作祟,奸恶肆虐,玩弄权术,煽惑朝廷内外,放眼满朝文武,却无一人敢诛除奸邪,匡扶朝纲,可悲可叹!”
司徒杨赐、太尉桥玄闻言,愣了片刻,急忙喝令车夫驾车离去,远远避开阳球。阳球一瞧百官纷纷避而远之,顿时火气直冒,狠狠拍着大腿,恼怒道:“若是我阳球可出任司隶校尉,定要将这些奸邪小人,一一铲除,灭其全族,以谢天下臣民。”
惟有步兵校尉刘纳,立于一旁,打量半晌,陈球、刘郃一左一右,上前夹住刘纳,低声耳语道:“刘校尉身为汉室宗亲,执掌北军一营精锐,位高权重,怎能坐视宵小作乱,放任不管?”
“哼!眼下朝局安稳,你等怎能徒生事端,恕不奉陪,告辞”,刘纳朝刘郃低语几句,继而怒喝一声,转首就走。
司空刘逸向来处事圆滑,一听阳球话语,赶忙跑到曹节府中,向曹节道出阳球话语。曹节等人顿时大怒,忙联同刘逸,入宫觐见灵帝,免不得抱怨一番,诉苦几句,灵帝自是好生劝慰。
次日,不料灵帝忽而下诏,因司空刘逸查举贪墨不力,免官还乡,擢升廷尉陈球为司空;另有阳球陈奏实情有功,授任阳球为司隶校尉。司徒杨赐见此,忙上书称病,辞去司徒一职,卧养在家,灵帝又是擢升刘郃为司徒。
此时,迁任顿丘的曹操,已然在顿丘为官大半年,曹操正要在顿丘大战宏图之时,却不料蹇硕奏请灵帝,称赞曹操之才,灵帝随即征召曹操入京,担任议郎之职。
曹操欲在顿丘施展抱负的打算,又一次落空,曹操这时才恍然大悟,灵帝、蹇硕等人先前将自己调任顿丘,不过是暂时的过渡,蹇硕对自己一直怨恨至今。思及此处,曹操不禁感到无比气愤,极度失望,枉自己还想着报效朝廷,耗费无数心机和精力,如今一切都化为泡影。
朝廷诏令已下,曹操自不敢有所迟延,随即收拾行装,赶往洛阳赴任。一路上,曹操思忖再三,走走停停,他怎能不知晓,议郎一职,毫无分量,不过是个形同虚设的职务,并无任何权柄,更别说与先前的洛阳北部尉相比。
曹操越想越怕,未想到蹇硕如此阴毒,此番入京为官,议郎毫无权柄,自己与蹇硕太守不见低头见,蹇硕随时可寻机报复。若是乖乖赴京,就任议郎,则无异于落入蹇硕牢笼之中,虽有曾祖父曹节为倚仗,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需日日提防,岂不憋屈!
曹操又转念一想,若是不去洛阳赴任,辞去官职,虽可免去蹇硕报复,但自己初入仕途,辞官归去,断不可取。
汉廷当时有规定,凡主动辞官者,朝廷一般不会重新任用,至于杨赐等人,皆是名动朝野之人,自是无此忧虑。而曹操则不然,年纪轻轻,又无威望,辞官就可能断去仕途,对于满怀抱负的曹操而言,辞官显然是不可能的。
曹操不由陷入左右为难之中,想来想去,终还是决定暂时隐忍,往洛阳疾驰赶去。十数日后,曹操刚风尘仆仆赶到洛阳,就急冲冲前去拜见曾祖父曹节。
曹节早知朝廷征召之事,心中虽有不满,然毕竟天子诏令已下,难以收回,也不愿因此事引起宦官内乱。曹节瞧见曹操一身尘土,鬓发稀松,不由心生感伤,劝慰道:“阿瞒,此番天子召你入京为官,你尽可宽心,有曾祖父在,量蹇硕等人也不敢过于放肆,曾祖父定保你无恙,你也不可因此而灰心丧气,颓废不振,须知事在人为,万事万物皆有变化,大丈夫切不可因一时困境,而萎靡不前。”
“曾祖父放心,议郎就议郎,阿瞒绝不会因此气馁,纵是蹇硕心存怨恨,寻机报复,只要我小心谨慎,他又能奈我何?”曹操洒然一笑,恭声道:“正如曾祖父之言,事在人为,阿瞒当暂时忍受,静待时机,只要奋发不懈,终会有所改观,况且议郎本就是一闲差,阿瞒也乐得个清闲,好生修习文武之道,以为日后之需。”
“不错,不论何时何地,顺势逆势,皆能随机应变,绝不一蹶不振,束手待毙”,曹节点头赞赏一声,欣慰道:“困境之中,好不气馁,反而竭力探寻利己之处,善加利用,强化自身,锻炼本能,以应对不利之局,阿瞒有此觉悟,曾祖父心中甚慰。”
曹操闻言,满脸喜色,隐隐有些自得,曹节见此,泛起几丝忧虑,接着向曹操叮嘱道:“阿瞒,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测之事难以预料,人人无法抗拒,你虽机智善变,处处警惕自身,却也预料不及身外之事,切不可有所懈怠。”
“阿瞒谨记曾祖父教诲”,曹操恭声应是,知晓蹇硕奸猾狡诈,以为将自己困在身边,就可稳操胜券,然而自己又岂是易于之辈。
曹操自出任议郎之后,从不出言议政,终日谨言慎行,以防不测,倒也未有丝毫不当之处。而这议郎本就是清闲之职,曹操闲暇之余,日夜埋头苦读,研习诗书兵法,颇有收获。
且说鲜卑檀石槐,自恃强盛,未肯服汉,且连年寇掠幽并诸州,灵帝有意讨伐鲜卑。灵帝随即召集群臣会议,田晏、夏育、臧旻等人力主出征,而蔡邕等人竭力反对,或战或和,争执不下。
起初,朝廷因田晏、夏育两人,曾随段颎破灭诸羌,功勋卓著,特任田晏为护羌校尉,夏育为护乌桓校尉,分守边疆。后田晏犯罪论刑,意欲立功自赎,特遣人入托王甫,请求出征,击破鲜卑,而夏育亦有志徼功,上言历数鲜卑罪恶,扬言一年即可殄灭鲜卑。
最终,灵帝不顾劝阻,决意北伐鲜卑,以田晏、夏育、臧旻三人为将,朝廷各府只得筹备征伐所需。
熹平六年(公元177年),秋七月,汉廷经大半年筹划,各处军兵云集北疆,粮草器械源源不断运往军营。灵帝随即传诏天下,兴兵出击鲜卑,然而议郎蔡邕仍坚持前议,上书灵帝,劝谏不宜用兵鲜卑,惹得灵帝龙颜大怒,下诏申斥蔡邕。群臣见灵帝决心已下,又有王甫等宦官在内周旋,自忖难以与之抗争,再不敢劝谏。
同年八月,在王甫、段颎等人的斡旋怂恿下,灵帝自以为万事俱备,欲成汉武北击匈奴之功,效仿当初汉武三军并出讨伐匈奴,拜田晏为破鲜卑中郎将,领万骑出云中郡,作为正师;护乌桓校尉夏育领乌桓、汉族精骑万余,出高柳县;度辽将军臧旻与南匈奴单于澶提领万骑,出雁门郡,与夏育俱为偏师。汉军约有三四万人,分三路出击,讨伐鲜卑,颇有气势,一时间天下振奋。
鲜卑大汗檀石槐闻讯,急忙召集东、中、西三部头目,聚兵十余万于王庭弹汗山,共商迎敌之策。
汗帐中,鲜卑十余部集聚一堂,有东部大人弥加及麾下大帅素利、厥机、酋莫槐;中部大人柯最及麾下大帅阙居、燕慕容;西部大人日律推寅及麾下大帅言勿术。其中西部大人本为乞伏部首领置鞬落罗,后为前北地太守夏育斩杀,拓拔部首领日律推寅接任,而置鞬落罗之子言勿术自是继任乞伏部。
檀石槐见众人坐定,这才开口道:“诸位首领,汉廷遣田晏、臧旻、夏育三人率精骑数万,进扰我鲜卑,如今已出塞外,你等有何良策破敌?”
弥加当先回道:“大汗,今我等有东部轻骑三万、中部轻骑万余、西部轻骑三万,再加上王庭三万余精锐,聚兵不下十万,汉军区区数万人,势寡力微,有何可惧?”
“不错,弥加大人所言甚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鲜卑勇士骁勇善战,反观汉军阵营,汉夷混杂,军心不一,此时当分兵三路,全数击破,再直捣汉境,掠夺金银奴隶,以扬鲜卑之威”,中部大人柯最附同道。
“自匈奴逃遁,我鲜卑据其故地,渐而强盛,拥兵十余万,称霸北漠,反观汉廷,不思危局,关塞不严,禁网多漏,精金良铁,皆为我有,又兴党锢之祸,多有汉家儒生避难大漠,汉家兵略计谋,尽为我所用,汉军区区数万人,不过是羊入虎口,大汗不必忧虑”,西部大人日律推演适时说道。
话音方落,帐中诸部首领纷纷请战,其中以乞伏部首领言勿术最为激愤,他恨声道:“大汗,夏育与我有杀父之仇,此番乞伏部愿为先锋,破汉军,斩夏育,报父仇,扬军威,请大汗允准属下迎战夏育,若是出战不力,属下甘愿领罪,绝无怨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