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平四年(公元175年),秋七月,汉成帝陵园失火,灵帝责令有司彻查,却是一无所获,有谣言盛传陵园失火,乃前渤海王刘悝鬼魂作祟。灵帝随即大赦天下,释放囚犯,并封前河间王刘建之孙、刘佗为任城王。
陵园失火,方才过去三日,渤海、北海等七郡发生水灾,而京畿三辅地区又有蝗虫成灾,百姓流离失所,饥民四处生祸,灵帝严令州郡官吏加以镇抚,捕杀暴民。
又因幽州刺史之位悬缺已久,州郡事务堆积如山,各郡官吏混乱不堪,北方夷族再次生乱。鲜卑趁机出兵寇扰幽州,乌桓也是蠢蠢欲动,幸得护乌桓校尉夏育震慑乌桓,强征乌桓军兵,联同幽州边军,奋勇拼杀,鲜卑无奈撤兵。
太尉陈耽、廷尉陈球、议郎蔡邕等人,眼见天下灾疫四起,尤恐饥民生变,危及社稷,接连向灵帝陈奏实情,叩请灵帝免除受灾郡县赋税徭役。
灵帝为免国内生乱,给与边疆夷族可趁之机,犹豫再三,终是下诏,令郡国受灾者,免收一半田租,其中受害损失近半者,免收全部田租,以安抚民心。然而事与愿违,地方官员大多阳奉阴违,巧立名目,强取硬夺,大肆征剿税赋。这些官员所得之财,除却送与宦官外,其他尽数中饱私囊,灵帝在宦官迷惑下,始终被蒙在鼓里,丝毫不知。
郡县官员的胡作非为,百姓赋役非但未减轻,反而越发沉重,在天灾**下,百姓难以维生。就在百姓绝望之际,以建立太平盛世为目标的太平教,借机四处传教,收纳信徒,太平教随之传遍大汉十州,广受信奉。
太平道信徒虽多为穷苦困顿之人,然其中不乏郡国官员、豪强大族、富商巨贾,甚至连安平国王刘续、甘陵国世子刘忠等皇室宗族也信奉有加。张角趁机交好拉拢,加之宦官张让、徐奉等人庇护张角,太平道更是如鱼得水。
这日,甘陵国王府外,百姓聚集,吵吵嚷嚷,沸沸扬扬,皆是为一睹大贤良师张角的风采。原来甘陵国王刘定重病卧床,几度吐血昏厥,遍访民医,苦寻良药,病情依旧毫无起色,反是加重恶化。
甘陵世子刘忠一向敬奉太平道,随即差人数次前往巨鹿,拜访太平教,终将张角请来为刘定医治。周边百姓闻讯,连夜奔往甘陵国,拥堵在王府门外,只求远观张角神术,得张角点化拯救。
“父王,大贤良师张角受上苍眷顾,赐予仙术,一碗符水就能治愈百病,一则咒语即可驱除灾祸”,王府内院卧房中,世子刘忠瞧着榻上脸色惨白的刘定,满脸伤感,苦苦恳求道:“孩儿忧虑父王病情,特意请来大贤良师为父王诊断,赐予符水,授以咒语,只盼父王早日痊愈,父王何故执意不从?”
“住口”,刘定闻言,怒喝一声,引动肝火,不住重咳,刘忠紧忙上前,手抚刘定胸口及后背,为其顺气。
刘定这才稍感好受,吃力张开口,缓缓说道:“王儿有所不知,张角绝非善类,他四处宣扬太平道,名为以善道安民,实则包藏祸心,又以资财贿赂朝中宦官及州郡官员,引为助力,混淆视听,他瞒得过别人,却逃不出本王的双眼,此人必定心怀意图,乃大奸大恶之徒。”
“父王,大贤良”,刘忠正说间,瞥见刘定怒等自己,紧忙收口,转而说道:“张角推行善道,甚得百姓信仰,冀州一带百姓多有为张角立功德碑,恭敬侍奉,焚香拜叩,百姓心中有所倚靠,生起希望,有助于州郡相安无事,免得贱民作乱,由此看来,张角不似奸恶之辈。”
“蠢货”,刘定急着骂了一句,不屑道:“为父活了大半辈子,历经数朝天子,阅人无数,不乏忠义贤良,亦有奸邪小人,照你说来,张角教化百姓,收纳信徒,却不图富贵,不贪女色,更未置地买田,反而甘于贫苦,与百姓共患难,扶危济困,究竟张角有何所图?”
刘忠疑惑半晌,说道:“张角受仙人指教,自是无欲无求,一心为天下安定,践行善道,百姓奉若神明,犹如古之圣贤。”
“放屁,所谓圣贤,不过是世人为图私利,交相吹捧所得,从古至今,圣贤惟有天子,君王一怒,伏尸百万,赤地千里;一纸诏令,赦救万民,普天同庆”,刘定喘了几口粗气,接着说道:“张角一介贱民,区区方士,装神弄鬼,蒙骗世人,收揽民望,结交权贵,所图必然不小,切不可轻信于他,这天下是我刘家的天下,容不得宵小暗藏不轨。”
刘忠张口欲言,想为张角申辩,哪知刘定摆摆手,不让刘忠再言,恨声道:“为父早就不满张角所行,本欲严令官署,捕杀太平教徒,却因宦官从中作梗,难以厉行;如今太平道信徒扩充迅速,遍布天下,近二十万,再加上朝野内外众官员中,多有被太平道收买者,其势渐成,实难挽回。”
“父王,身体要紧,勿要再言”,刘忠一见刘定咳喘不止,心头大急,慌忙劝道。
“不,今日为父有一言交待,你须好生记住”,刘定紧握刘忠双手,咬牙道:“为父命不久矣!王儿切记,日后要继续交好宦官,于甘陵国中广布亲信,多多积聚钱粮,暗蓄兵甲,以防大乱之中,无力自保。”
“孩儿谨记,父王暂且安心养病,待张角来到,便可为你治病消灾”,刘忠扶着刘定躺下,低泣说道。
不说还好,哪知刘忠方说完,刘平顿时气的七窍生烟,自己一席话,刘忠一句未听得进去,全是白说,情急之下,怒火攻心,惨呼一声,吐血而亡。
“父王”,刘忠一见刘定断气,哀嚎不止,哭得稀里哗啦,王府内顿时全府挂白,以示哀悼。然而府外百姓依旧攒集,越聚越多,以致前来吊唁的宾客受阻。刘忠无奈之下,召集兵丁奴仆,挥舞着刀枪棍棒,将府外百姓驱散,其中不乏宁死不走者,自是血溅王府门外。
及至张角赶到,一见王府白绸素缟,嘴角微微扬起,由王府下人引路,进至灵堂。瞧见堂前的灵柩,张角急急奔至堂前,不住哀呼道:“我来迟矣!”
“世子,张角日夜赶路,马不停蹄,未想到还是来迟一步,罪无可恕!”张角拜祭过刘定,转身行至刘忠身前,躬身一礼,自责道。
“贤师不必如此,生死自有天命,无奈父王福薄,未能等到贤师仙术”,刘忠瞧见张角风尘仆仆,身上布满灰尘,心知张角必定是日夜奔行,也怪不得张角,出声劝慰道。
丧事过后,刘忠留张角在王府居住数日,期间,张角免不得显露几手仙术,引得王府众人无不心悦诚服。甘陵王刘定的死讯,很快由刘忠派人传达至洛阳,灵帝闻知,为之一伤,遣使前来慰问,而刘忠作为甘陵国世子,自当由他承袭王位。
是日,刘忠想起刘定临死前的嘱托,怎奈初掌王位,未有多少心腹,便唤来张角,忧声道:“贤师,本王素来信奉太平教义,欲以善道教化国中百姓,然本王新继大位,心腹甚少,不足以用,不知贤师可有良策?”
“大王所言甚是”,张角恭维几句,转而说道:“大王有心推行善道,确乃甘陵国之福,张角自当竭力相助,愿举荐教中良才,助大王安定国民。”
“有贤师相助,甘陵国兴盛有望”,刘忠笑着点点头,接着问道:“冀州乃是殷实之地,民富力强,怎奈时有贼寇为乱,多有波及甘陵国,本王欲招揽一支私兵,不知贤师以为如何?”
张角闻言,窃喜万分,强压心头激动,缓缓说道:“如今天灾不断,百姓本就困苦,再加上**不休,着实令人心忧!大王若是扩充兵甲,守土护民,实乃苍生之福。”
张角思虑片刻,又是说道:“所谓‘举亲不避嫌’,在下尚有两位同胞兄弟,二弟张宝、三弟张梁,皆是勇武之人,且熟读兵书,若是大王不嫌弃,愿让二弟、三弟为大王招揽兵士,加以训练,大王意下如何?”
“嗯!贤师之弟,绝非寻常之辈,本王自当重用”,刘忠微微颔首,心中却是有着另一番思虑。招揽私兵,本就不合朝廷法治,弄不好就是谋反大罪,自己虽然信奉太平道,但并不是毫无保留,到时朝廷若是查到,便可将罪责尽数推脱出去。
几日后,张角急匆匆赶回巨鹿,唤来张宝、张梁二人,将刘忠之事尽数道出。张梁听完,顿时怒起,不悦道:“大兄,刘定老儿昔日便对我太平道不满,若非其子刘忠与我等交好,愚弟早就带人混进王府,杀了这老儿;大兄前番受邀前往王府,要为刘定治病,愚弟本就不赞成,今日刘忠招纳私兵,乃是违逆之举,还是莫要卷入这烦心事。”
“三弟有所不知,大兄先前去为刘定诊治,因刘定病入膏肓,难以治愈,心中本就不愿,却不得不去,盖因太平道对刘忠还有倚助之处”,张宝劝止张梁,接着说道:“此次,大兄既然令我二人前去,必有所思,依言行事即可。”
“刘忠愚笨,自以为奸计得逞,一旦私兵为朝廷查处,罪责便可推脱给你二人,实不知此举是作茧自缚”,张角轻笑道:“你二人即刻选拔黄巾力士,动身前往甘陵国,为刘忠招兵买马,暗中将黄巾力士安插军中,甚至王府之中,也要派亲信混入,随时监视刘忠一举一动,免得日后多费手脚。”
二人齐齐点头应下,忽而张宝取出一沓子书信,交予张角,忧声道:“去岁寒冬时节,大兄令教中各处首领筹集兵马粮草,各处皆有书信传来,进展颇为不顺。”
张角看完书信,沉吟半晌,铁器、马匹皆是战略物资,朝廷管控甚严,虽有些州郡官员收受贿赂,暗中大开方便之门,却也只是少数,尤其是世家大族的阻挠,再加上富商大贾的借机囤积获利,以致阻碍重重。
“世家大族纷纷未雨绸缪,暗暗聚粮招兵,确是不利于我太平道”,张角思虑后,转而说道:“即刻书信告知幽州程远志,让他试试与乌桓、鲜卑通好,购置马匹。”
“大兄”,张宝嘴角瞥了瞥,为难道:“大兄有所不知,乌桓、鲜卑等夷族,皆有严令,不得向汉人出售马匹,只怕难以成事。”
张角摆摆手,笑道:“鲜卑地处边塞,物资匮乏,尤缺铁器,可用好酒、美女、金银与之交换,实在不行,就用铁器相换,毕竟河北多为平原,乃是骑兵用武之地,万不可缺。”
“大兄,近年天下盗匪四起,依我之见,不如派人扮作流寇路匪,啸聚山林,劫掠过路商旅,敲诈富户地主,更为省事”,张宝犹豫片刻,进言道。
“此策甚好,即刻令人依次行事,至于通好北方夷族,也不可耽搁,如此一来,双管齐下,终有所得”,张角脸色一喜,又是问道:“最近安平王刘续有何动静?”
安平国原属幽州涿郡,后属冀州,独立开国,治所在信都,现任国王便是刘续。
张梁听到刘续就火大,瓮声瓮气道:“刘续匹夫,贪得无厌,月月令人前来索取钱财,大兄前几日方走,刘续又差人前来索要一百万钱,当时大兄不在,我二人便先拖延着。”
“立即派人送去两百万钱”,张角面部抽搐一下,咬牙说道。
张宝好似早有所料,面色淡然,而张梁却是哼了几声,生起闷气来。张角习以为常,并未在意,忽然又是问道:“记得唐周曾送来书信,言道宦官赵忠家乡便是安平国,其弟赵延正于安平老家兴建祠堂,这赵忠乃是天子亲信,素以搜刮暴敛、骄纵贪婪见称,来日送资财去安平国时,可令人一并送些与赵延。”
“这些个狗官,日后非要将他们杀光除尽,以泄我心头之恨”,张梁想起每月送出去的资财,心中不由滴血,咒骂几声。
张角起身至张梁身前,拍拍张梁肩膀,笑道:“三弟宽心,今番所送资财,不过是暂且寄存在他处,日后再取回便是,何必为之动怒。”
“大兄所言不差,三弟且暂时忍耐,待我太平道举事之时,必要让其等连本带利,一块吐出来”,张宝宽慰几句,张梁这才好受些,三兄弟谈笑一番,就各自安排事务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