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明,姜宣为李远断后,露骨血战,终是为官军乱箭射杀,而李远径直往昭武奔去,曹破石等人紧追不舍,誓要擒杀李远,枭首请功。
李远一路追寻到郭氏等人,见家小无恙,安心不少,哪只后方忽而烟尘滚滚,追兵即至。李远喘口气,对郭氏叮嘱道:“夫人,此处距昭武尚有十数里,后方追兵将近,为夫早已传信成炎虎率军接应,你等即刻前往昭武,不可再有停歇。”
“夫君不与我等同往昭武?”郭氏听完,双眉紧锁,急切问道。
“敌军紧追不放,我若与你等一同奔逃,何人可阻挡追兵?”李远叹道:“曹破石等人欲擒杀我请功,由我前去阻截追兵,一家老小才能安然退去。”
“夫人不必多言,情势危急,早些动身”,李远摆手止住郭氏,瞥了一眼李进,转首对韩挺吩咐道:“义山(韩挺字),一家老小尽皆托付于你,还请多加保全。”
“将军宽心,韩挺定誓死相互,绝不负将军之托”,韩挺慨然应诺,李进忽而说道:“我等九人随你同去。”
昔日李膺麾下八名护卫齐齐跨上战马,操起环首刀,决然相从,李远点头应下,李远当即带着百余兵士,回首迎击追兵,为府中老小断后。
曹破石领着千余越骑营兵士,追至半路,忽见前方一彪人马杀出,为首一人正是李远。曹破石瞧得李远不过百余士卒,心中大定,瞪着李远冷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今日便让我曹破石独揽大功。”
“杀”,曹破石正冷笑间,李远怒吼一声,策马挺枪,带着百余兵士径直杀来,越骑营连忙驱马执刀,迎上李远。
李远一马当先,冲入阵中,四名越骑营骑士手中寒光闪烁,各自握着一柄环首刀,直直杀来。四名骑士舞着单刀,狠狠劈来,李远右手执枪,急急刺出,一名骑士惨呼一声,落下马来,胸口血涌如柱。
转瞬间其他三柄钢刀已至,李远双手执枪横扫,只听哐当三声,三名骑士顿觉虎口震痛,钢刀脱手而出。李远翻手一枪,斜刺而出,向一名骑士面门点去,那骑士尚未来得及喊痛,已然中枪落马。
其他二名骑士惊惧莫名,又手无寸铁,抄起长弓狠狠朝李远掷去,拨马往阵中逃去。李远扬枪挡开长弓,夹马追上,顺手一枪,刺死一人,反手握枪,向下斜扫,枪杆正中另一人腰部。
那骑士腰部为钢枪击扫中,闷哼一声,往左侧飞了出去,摔倒在地,李远当即赶上,一枪挑起眼前骑士,环绕三圈,猛然发力,往曹破石方向扔去。
曹破石惊愕一呼,双手执刀,劈开尸首,将那尸首拦腰砍成两截,顿时血肉飞溅。不料此时,李进见曹破石惊吓半晌,纵身跃下马来,手执长剑,冲入敌阵。曹破石当即喝令左右放箭射杀李进,然李进手中长剑舞得密不透风,箭矢方至身前,就一一落地。
待李进拨开箭矢,早有七八骑挥刀杀来,李进长剑一抖,犹如蛟龙出海,左避右闪,长剑不断往骑士马腿砍去。马匹纷纷受惊,上下乱窜,马上骑士不由一一落下马来,李进长剑顺势划出。
落马骑士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便再无知觉,七八颗血淋淋人头扬起,李进面不改色,仗剑直往曹破石冲去,吓得曹破石赶忙拨转马头,喝令亲卫拦住李进。
正待此时,曹破石听得后方马蹄震震,回首一瞧,只见烟尘滚滚,夏育、田晏率军赶到。曹破石心中大喜,高呼道:“杀李远者,赏千金。”
夏育、田晏当即率军左右包抄,将李远一干人等团团围住,士卒听闻千金赏赐,纷纷奋起冲杀,不消片刻,阵中心仅剩李远、李进二人浴血拼杀,其余叛军士卒皆倒在血泊。
曹破石三人心惧李远悍勇,不敢上前拼杀,只得喝令左右士卒围攻李远二人,怎奈李远二人越战越勇,杀得官军不敢上前。田晏转首对曹破石说道:“阵中二人杀伐骁勇,可令军士万箭齐发,射杀二人,取李远首级,我等三人同分大功,曹校尉以为如何?”
曹破石点头道:“本该如此,这等叛逆贼子,命如草芥,不必与之逞强斗狠,放箭射杀便是。”
“唉!”夏育叹息一声,摇头道:“李远勇武,平生未见,就这般射杀,着实可惜!”
曹破石懒得理会夏育,当即传令左右军士,放箭射杀李远二人,李远瞥见敌军阵中挽弓搭箭,暗道不妙,一枪扎死身前盾牌兵,抢得盾牌。
李远方要提醒李进,不料敌军弓弩俱发,箭矢呼啸而至,李远连忙举盾来挡,李进听得耳旁嗖嗖声,翻手狂舞长剑,挡去箭矢,却不慎左腿、左臂均中箭受创。
李进忍住疼痛,咬牙挡住箭矢,李远心中大急,舍弃马匹,三步并两步,跃到李进身前,竖起盾牌,为其遮挡。李远忽而对李进说道:“如今陷入敌军重围,你已中箭,腿脚不便,可速乘我坐骑突围,我为你挡住追兵。”
李进闻言一惊,瞥了李远几眼,摇头苦笑道:“元姬母子还需你照料,我不过是江湖草莽,比不得你世家贵重,你先离去便是,不必再言。”
李远将盾牌交予李进,顺手自旁边又是捡起一面木盾,对李进沉声道:“你武艺虽精湛,却不懂冲锋陷阵,我自起兵以来,于万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地,不必多言,待我上前冲锋,你自后退去。”
“可恶,再给我放箭,射死李远为止”,曹破石见李远以盾挡箭,未伤及分毫,恼恨不已,对左右军士吼骂不停。
“曹破石,李远在此”,李远高喝一声,左手执盾,护主要害,右手挺枪,直取曹破石,官军为李远气势所吓到,急急朝两旁避开,李进轻叹一声,只得上马突围而去。
而李远冲杀至曹破石十余步时,怒吼跃起,田晏赶紧挥起长刀,往李远腰部砍去。李远左手紧握盾牌,挡住田晏长刀,右手用尽全力,将钢枪往曹破石头部掷去,曹破石慌忙举刀劈开钢枪。
李远尚未落地,夏育长枪随后刺到,李远眼疾手快,右手一把捏住枪杆,就势大叫一声,使劲一拽,夺过夏育长枪,左手将盾牌砸向田晏。一切皆在电光火石之间,夏育震撼莫名,而田晏避开盾牌,心惊不已,二人与曹破石相视一眼,再不敢上前,唤来卫士团团护主己身。
李远随即双手执枪,横扫乱跳,争得一席空地落下,凶眼直瞪,杀气更厉,东冲西突,搅得官军阵形大乱,李远趁机刺死一名越骑营骑士,夺取马匹,破开重围,杀出一条生路,往西奔逃而去。
曹破石眼见大功将成,自是不肯罢休,与田晏、夏育二人商议一番,纵兵追击,死咬不放,不将李远剿杀,誓不罢休。
自早至晚,李远一路且战且退,三次誓死冲阵,杀得曹破石心惊胆颤,不敢再追,这才退往昭武县城。
直至半夜时分,李远赶至昭武城外,早已人困马乏,四肢酸软无力,忽见城内百余兵士疾驰而来。夜色正浓,敌友难辨,李远心中一惊,慌忙强打精神,喝问道:“来者何人?”
“末将成炎虎前来迎接将军”,待成炎虎驱马至李远身前,拱手应声,李远神情一松,呼出一口浊气。
成炎虎见李远满身血污,气喘吁吁,连忙上前扶着李远下马,却在此时,只听李远坐下马匹嘶鸣一声,倒地不起,口中白沫直喷。
“将军还请入城歇息”,成炎虎担起李远缓缓步入城中,李远适时问道:“府中家小安然与否?”
“将军宽心,末将闻得姑臧城破,急忙求得吉娜小公主允准,召集族中可战兵士五百余人,前来接应”,成炎虎据实禀报道:“将军家小业已安然入城,正于城中焦急等候。”
“如此便好,多亏你前来接应”,李远放入城中,转首对成炎虎吩咐道:“速遣精干轻骑,巡哨城外,探查敌军追兵动向。”
“诺”,成炎虎当即拱手领命,匆匆而去,李远安排好城中防务之后,寻到郭氏等人。方至房门外,便听得一阵啼哭之声,李远心知是幼女李云娘的哭声,进到房中,瞧见年仅三岁的李云娘正在郭氏怀中不依不饶。
“呜呜,花裙子脏了”,李云娘憋着小嘴,小手不时搓着裙子,不停朝郭氏呜咽道。
李远转首瞥向榻上,李立、李勇、李武、李奋四子早已呼呼大睡,而郭氏见李远安然归来,满眼泪如雨下。
“父亲”,李云娘瞧见李远,从郭氏怀中蹭出,张开双手,一把扑进李远怀中,李远正要开口,不料李云娘又是大哭起来。
“这”,李远一脸茫然,郭氏扑哧一笑,李云娘挣扎跑出李远怀抱,垂着小脑袋,抓起裙摆,嚎哭道:“我的花裙子。”
李远看看李云娘沾满血污的裙子,再瞧瞧自己沾满血污的铠甲,凑道李云娘身前,展颜笑道:“云娘莫哭,待父亲日后再为你添置一身新花裙。”
郭氏连忙唤来丫鬟念儿,取出一身新裙子,给李云娘换上,夫妻二人好生劝慰一番。李云娘才止住啼哭声,蹦蹦跳跳,闹腾不止,不时逗弄着榻上熟睡的李立等人。
“父亲”
“伯父”
“叔父”
榻上四子接连被李云娘闹醒,瞧见李远归来,欢呼一声,跃下床榻,围到李远身前。李远拍着几人脑袋,笑道:“快回榻上好生歇息,明日还要赶路。”
李云娘却是闲不住,跑到李奋身后,学着李远,敲起李奋脑袋,李奋回首一见是李云娘,干笑几声,任由李云娘耍弄。
“云娘,莫要调皮,快回榻上歇息”,郭氏见李立四子一一上榻歇息,惟有李云娘一人闹腾得欢,不由轻喝一声,催促李云娘上榻歇息。
李云娘撇着小嘴,嘟囔几声,来到榻上,左瞧瞧,右看看,拉起裙摆,大步跨过李立、李勇、李武三人,来到李奋身侧躺下,嘻嘻笑道:“大兄睡觉翻转不停,勇哥哥打呼噜,武哥哥流口水,还是李奋好。”
“快些闭眼”,郭氏轻笑一声,李云娘赶紧闭上双眼,小手抱着李奋胳膊,静静入睡,李奋顺手轻轻抬起李云娘小脑袋,将枕头移到云娘头下,这才闭上眼,安心睡去。
待众幼童睡去,李远拉着郭氏来到床前,低声说道:“夫人,追兵不日将至,明日你可先领着家小,投奔敦煌宋家,为夫三日后再去与你汇合,同往西域。”
“夫君,你我夫妻多年,何必诓骗妾身”,郭氏落泪道:“妾身知晓追兵紧咬不放,夫君欲借昭武阻截追兵,拖延时日,便于我等撤离,只是昭武城池矮小,城中不过五六百兵士,如何抵挡住朝廷追兵!”
李远叹道:“夫人,为夫亦是迫不得已,明日段颎大军必至,若不借昭武拖延追兵,一家老小绝难逃脱,况且官军个个欲取我首级,升官进爵,为夫留在昭武,定能拖住段颎追兵,夫人才可安然逃往敦煌。”
“夫君既然心意已决,妾身不便再劝,只望夫君早日前往敦煌,一家团聚”,郭氏说着说着,掩面抽泣起来。
李远好言劝慰一番,抚着郭氏后背,叮嘱道:“夫人明日不可再乘马车,可乘登云驹,此马颇通人性,若有危急,定将拼死护主;龙渊剑虽锋利无比,乃杀伐利器,却也是为夫生平喜爱之物,若是为夫不幸身死,权当留与夫人做个念想。”
“夫君所托三物,妾身自当好生保管”,郭氏又自怀中取出一本书籍,含泪道:“至于李家祖传兵法,妾身一无所知,难以教授阿苦,还望夫君安然归来,教授阿苦统兵驭战方略。”
“我李家虽比不得朝中世家大族,却也非小门小户,今日竟落得如此境地,也不知二兄及李氏族人现今如何?”李远一路奔逃,如同丧家之犬,念及李氏族人安危,陡然生起几丝悲切伤感,垂首叹道。
郭氏柔声劝慰道:“夫君不必伤怀,今日虽一时落败,待夫君前往西域之后,积蓄实力,伺机再动,定能昭雪李家冤情,为父兄报仇雪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