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兵败告急,北疆亦是不容乐观,鲜卑自寇入幽并二州,汉军慑于鲜卑轻骑马快如风,箭镞锋利,只得据城而守。然鲜卑所行越发令人忌惮,不仅烧杀劫掠,还将汉人青壮男女及幼童悉数掳掠塞外,充为奴隶,一时间北疆延边诸郡人口锐减,甚至有些县乡十室九空。
北疆本有张奂驻守,奈何朝廷将其罢免归乡,护匈奴中郎将徐淑再度升任度辽将军,怎奈徐淑年事已高,忽而重病不起,北疆顿时大乱,人心惶惶,北疆连番告急,请朝廷早日择派贤良镇守北疆。
圪卜城位于并州五原郡,毗邻郡治九原县,乃是汉军抵御鲜卑的最北部屏障,自是受到鲜卑重重围攻。
先前张奂对圪卜城防守极为重视,先后为圪卜城增兵派将,加固城防,如今圪卜城又称四方城,东南西北各一里,城中有军士三千,另有青壮不下四千余人,滚木礌石堆积如山,进取不足,守城有余。
鲜卑日律推演、置鞬落罗二人见圪卜城防卫严密,只得撤军另往他处,日律推寅临行回首深深望了一眼圪卜城,叹道:“强攻圪卜城,非五万大军不足用也!”
日律推寅之所以如此一说,皆因古代敌军攻城,只主攻一面,而城池大者共长二十余里,小者四五里,如圪卜城便是四里,四面城墙各有一里。
圪卜城总厂四里,合计四千米,每一米一人守卫,又有百姓青壮协助,守卫足矣!即使分派千余人以作后备,亦是不妨碍守城。若是敌军登上城来,周边军士也能及时过来相助,而圪卜城的面积也足够挤进万余人。
故而,日律推演等人未免徒伤军士性命,下令攻往他处,这也是古代攻城之时,城中兵卒不足,时常以声东击西,夺取城墙。照今日看来虽是简单,若是身临其境,由你指挥,多半丧军辱国,害人害己。
且说鲜卑大军撤去,然圪卜城中百姓却是不敢轻易出城,一时间城中拥挤不堪,人满为患,不时有些作奸犯科之徒,惹得圪卜城校尉吕良颇为头疼。
吕良正头疼间,却见妻子黄氏急急而来,慌忙道:“夫君,大事不好,虎头儿又偷跑出城。”
“什么”,吕良拍案而起,手抚脑门,恼怒道:“这个孽子,鲜卑方才撤军,焉知城外是否尚有鲜卑游骑兵,不知死活。”
自李立离开圪卜城,同龄孩童本就多不愿与吕布玩耍,只有魏续、高顺、韩浩、史涣相伴,久而久之,颇感无趣。吕布为早日前去洛阳,寻李立玩耍,吕良因其年幼不准,只得日日蹿至街市,与卖马商贩为伍,只为上马骑乘。
黄氏早急得眼泪刷刷直下,吕布年仅五岁,若是不幸遇到鲜卑骑兵,不仅性命堪忧,而且鲜卑亦将借机威胁吕良,泣求道:“夫君,虎头年幼,恐为鲜卑蛮夷所害,还请让妾身出城找寻虎头。”
“夫人,鲜卑虽撤围攻向他处,然城外亦有小股鲜卑骑兵作祟,若是你再有所闪失,为夫心中何安?”吕良劝住黄氏,对门外唤道:“如今形势不明,为夫还需镇守城中,以防宵小为祸,不可轻易出城。”
黄氏又是大哭起来,吕良怒喝一声,止住黄氏哭声,当即唤来高槐、魏渊二人,诉清原委,吩咐道:“二位各领一百精骑,即刻出城将我儿寻回,若遇鲜卑起兵,万不可与之交战,火速退回城中。”
“诺”,二人领命而去,一路绕着城池周围找寻,于一处山林处寻得吕布,策马至林前,皆为眼前一幕惊诧不已。
只见年仅五岁的吕布,正手舞足蹈,策马驰骋,忽而单手挺起一根套马杆,长约两丈,往一旁草丛处奋力一击,快速抽出,杆尖上赫然戳着一只肥兔。
“哈哈,待我再来套马”,吕布策马回奔至马群处,对着一众牧马人大笑道。
这群牧马人惊得膛目结舌,先是吕布上马飞驰,好似天生便是马上主宰一般,而后又抢来套马杆,以杆击兔,一招刺穿,纷纷咋舌不已。
“公子且慢”
吕布满脸兴奋,精神十足,不时抱着马头轻轻抚摸,如同多年未见的挚友,方要狂奔套马,却被魏渊叫住。
魏渊上前拉住马匹缰绳,好生劝道:“公子,将军与夫人早急的满地打转,夫人几番痛哭,差我等寻你回城,快快回城,否则鲜卑骑兵退而复返,后果不堪设想。”
“公子真乃神人也!小民不过示范一次,公子便可骑行奔驰,刺击猎物,小民等佩服之至”,牧马人早知吕布乃是吕良之子,否则岂会任由吕布胡闹。
“若要本公子随你回城也可,不过须将此马买下”,任凭魏渊、高槐如何规劝,吕布就是不肯下马,非要骑马回城,二人只得将马匹埋下。
而吕布自此,不再与府中幼童玩耍,终日与年长者厮混,纵马取乐,或是随着牧马人野外放马,或是随同马贩街市卖马,倒也玩得不亦乐乎。
却说北疆、辽东丧失主帅,接连告急,又遇日食异象,传言纷纷。灵帝闻得奏报,自是不安,唤来曹节、杨赐二人问道:“曹常侍,鲜卑掳掠边郡百姓,以致边疆九郡人口锐减;而高句丽侵犯玄菟,攻克玄菟郡治,欲一举夺取玄菟郡,当如何是好?”
杨赐见曹节尚未言语,不敢答话,默然肃立一旁,曹节心中满意,这才上前笑道:“陛下无需为此忧虑,鲜卑连年寇境,边疆百姓早习以为常,只需择派一员将才驻守,鲜卑自会退去;高句丽侵占玄菟城,区区弹丸之地,与我大汉万里河山相比,不足为提;况且高句丽辽东蛮夷小国,旦夕可灭,只是陛下方登基不久,若是起了刀兵,恐有违人和,不如选派贤良继任玄菟太守,紧守侯城,日后再与之清算。”
“可是朝中知兵之人,如张奂、李膺等人,或是罢官归乡,或是处死禁锢,何人可用?”灵帝苦着脸说道。
“奴才早与杨大人商议妥当,朝中尚有二人,可当此任”,曹节说完,望了一眼杨赐,便起身侍立灵帝一旁。
杨赐赶忙恭声奏道:“少府桥玄通达博学,知晓兵事,臣举荐其为度辽将军,必可保境安民;另有将作大匠耿临品性醇厚,尽忠职守,臣举荐其为玄菟郡太守,守卫侯城,还请陛下决断。”
桥玄,字公祖,梁国睢阳人,性格刚强,不阿权贵,待人谦俭,历任洛阳左尉、齐相及上谷、汉阳太守、司徒长史,虽居高位,从无私请,为官颇为清廉。
耿临,字仲况,巨鹿人,乃是东汉开国功臣耿纯之后,品性良善,不喜争斗,因其先祖功绩,历任鲁国相、将作大匠。
“曹常侍以为如何?”灵帝深居宫中,少闻宫外之事,与朝臣亦是鲜有接触,心中不知桥玄、耿临究竟是何样人物,回首向曹节问道。
曹节暗自得意,乔玄、耿临素来不敢于自己做作对,窦武死后,甚至私下献媚,倒也用之无妨,点头道:“杨大人所言甚是,二人皆有军略之才,不在张奂、李膺之下,定可驱逐蛮夷,安定边疆,请陛下恩准。”
“杨爱卿知人善用,朕心甚慰,即刻允准”,灵帝当即恩准,又是打着哈欠道:“这几日边疆告急,惹得朕难以睡好,你等先行退下,待朕小憩一番,明日早朝颁诏施行便是。”
次日,金銮殿上,灵帝问及边疆之事,三公九卿共同举荐乔玄为度辽将军,假节钺,总督北方军事,安定边境,伺机讨伐胡虏以及伯固等;继而又举荐耿临为玄菟郡太守,征发兵卒,守卫侯城,抵御高句丽。
东汉时期,假节钺乃君王授权方式中,规格最高的一种,臣子受节钺,便是代表天子,如天子亲临,可独立行使相应权力。
若是武将假节钺,若遇战时,有先斩后奏之权,不必向天子请示,可随意斩杀将士,亦可独自率军,以天子名义出征。
灵帝方下达完诏令,又是说道:“先是荆扬蛮越作乱,继而高句丽侵辽东,鲜卑寇并州,近日异象又起,不知是福是祸,诸位爱卿以为当如何处之?”
太尉刘嚣闻言一顿,赶忙出列叩首请罪道:“臣身为太尉,掌全国兵事,在任期间,然荆扬、边疆等处蛮夷、贼寇作乱不止,臣有失察之罪,今番日食异象再现,请陛下罢免臣太尉之职位,交予有司治罪。”
“这”,灵帝见三公之中,皆为宦官党羽,心中早有不满,今日本想于殿上突发奇招,未想到刘嚣自愿请罪,不由转首望向曹节,目露询问。
曹节面无表情,泰然自若,放佛早已知晓,低首凑近灵帝,耳语几句,灵帝面色不为一惊。
灵帝越感曹节高深莫测,心中不知何时生起几丝惧怕,沉声道:“传诏,异象现世,乃是上天有言,今罢免刘嚣太尉之职,擢升廷尉郭禧为太尉,还望卿等严以为戒,不可轻废国事,退朝。”
且说,桥玄、耿临二人接得诏令,不敢耽误,当即走马上任,出任度辽将军及玄菟太守。二人同出洛阳,一路商议北疆、河东诸事,定策论谋,于河东分道扬镳,各去就任。
临别之际,桥玄对耿临再三叮嘱道:“仲况,此次高句丽来犯,公孙域惨败一场,以致玄菟兵力匮乏,待你前往玄菟后,只可坚守城塞,加固城防,休养兵士,切不可出兵拗战,否则辽东危矣!”
“将军之令,下官铭记于心”,耿临拱手应是,又为难道:“只是我军一味固守,高句丽势必四处劫掠,边郡百姓受其荼毒,于心何忍?”
桥玄闻言,脸色一僵,不悦道:“百姓虽遭一时侵害,军士强忍一时之气,亦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轻易出战,必将再度为高句丽所败;况且高句丽烧杀抢掠,必然惹得百姓怨恨、士卒不忿,到时再以盛怒之军,迎击骄纵之兵,何愁不胜!”
“将军所言甚是,下官必不负将军所望,日后定要将高句丽杀得片甲不留”,耿临闻言,心中虽忿忿不平,然桥玄之言确有道理,点头称是,驱马而去。
“唉!远离朝堂,虽是自在,却不知何时才能征服夷族,封狼居胥?”桥玄遥望北方,注目许久,叹息一声,打马往曼柏奔去。
正如方才之言,桥玄自到任之后,整修城防,休养兵士,任由鲜卑四处作祟,北疆将士倒也习以为常,毕竟鲜卑年年寇境,汉军一直据城而守。
然耿临自到任玄菟之后,拔擢公孙域之弟公孙昭为郡丞,公孙域义子公孙度为玄菟郡都尉(东汉都尉一职只在边郡地区设立),坚决奉行桥玄军令,严令将士不得出战,征召青壮,固守城池。
不料,军中诸将以公孙度为首,纷纷进言请战,辽东太守陈奎劝阻不得,急匆匆寻到耿临,商议对策。
耿临早已被公孙度弄得焦头烂额,当即召来公孙昭、公孙度、纶岱、柳毅、高奚罗四将,喝斥道:“我与陈太守早已商定妥当,固守侯城,以拒贼军,你等却屡犯我军令,上言请战,莫非视本太守如无物不成?”
“义父为保玄菟,力战而死,我虽非义父亲生之子,然多蒙义父垂爱,才有今日,父亲遇害,身为人子,大仇岂可不报?”公孙度昂首相对,愤然道:“父仇不报,何以为人子?”
“不错,高句丽蛮夷烧杀抢掠,百姓死伤无数,更是于城外骄狂谩骂,是可忍孰不可忍!请将军发兵出城迎战,纶岱愿为先锋”,纶岱亦是满腔愤慨,日日守在城中,听着城外贼军辱骂,百般憋屈。
柳毅、高奚罗随后上前,拱手道:“请将军发兵出战,我等愿为先锋,不死不休。”
“哼!将军早有军令,你等胆大妄为,竟敢公然违背军令,依律当斩”,公孙昭手指公孙度,怒斥四人。
“升济,且听我一言”陈奎见公孙度眼中凶芒外漏,耿临满脸杀气横生,双方一触即发,急忙上前劝解。
公孙度闻言,轻哼一声,扭头不理。陈奎心中虽是不悦,念及公孙度前番救命之恩,也就不与之计较,好言劝道:“父亲战死,子女报仇,本是天经地义,然此番高句丽进犯,来势汹汹;然先前又经惨败,精兵十不存三,军心涣散,士气低迷,且高句丽尚有五千精骑,我军马匹多已为其所得,敌军行军速度远超我军,此时出战实难取胜,还需以侯城为重!”
“本太守又何曾不想出战,实是情势不利,不得已而为之,侯城若有所闪失,玄菟一郡难保,诸位还请以大局为重”,耿临亦是摆手无奈,叹息一声。
陈奎、耿临二人轮番好言相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堪堪将公孙度等人劝住,侯城这才得以安生。高句丽自是不肯罢休,四面围城,强行攻城,几波下来,损失惨重,只得继续围困侯城,再做计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