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朋友往宁家送了些自己在海南种的水果, 一半留给何姨他们,一半送到蒋家。
好几箱东西,司机和佣人往里搬运, 宁思音见只剩最后一箱,便抱起来。看箱子上的标志是凤梨,相当有分量,她高估自己的力气,走到一半便要脱手,好险被一双手及时接过去。
她抬头, 竟是蒋昭野。
年轻男人到底有力气,蒋昭野轻松抱起来, 低眉斜她一眼,什么也没,转身抱家里。
“谢了。”宁思音。
似乎不知从何时开始, 他们俩已不像最初那般针锋相对, 蒋昭野不习惯,愣是不知道回什么, 半天憋出一声轻哼。
宁思音一阵莫名其妙。
类似的事时有发生。
宁思音停车的技术不怎么, 有时家里人, 她回得晚,入库就成了一个难题。有时不断在下车目测、上车调整之耽误时。
这天两边都停了车, 她活停不去,把在她后面回来的蒋昭野也给堵住。隔车前玻璃宁思音看见他的语, 正打算叫人帮忙, 蒋昭野下车过来,打开她的车门。
“下来。”
宁思音把车让给他,他一个打弯流畅地倒车库。
宁思音已预见之后他肯定会抓住机会发表一篇鄙视言论, 怪的是,他下来之后什么都没,跟她一前一后门。
孙子成熟了,懂事了,宁思音作为奶奶,肯定不会跟晚辈一般见识,主动挑起战争。
不管怎么,两人之的气氛变得和平不少。
这日全家被蒋乾州召集回来,蒋伯尧和蒋曜征一到便被叫房,想来是为了最近外面的风雨。
郑庭庭肇事逃逸、他老公蒋曜征仗家里财大势大为她掩盖罪行;两条人命枉,普通人遭资本欺凌压迫——这故事短短几日已在网络上人尽皆知,网友自发团结起来转发请愿,要帮这个怜助的丈夫讨个公道。
连光启的职员都在吃瓜,王秘甚至偷偷想从她这里获得内部情报,这件事是不是的。
宁思音的消息来源并不比她们,但在这个圈子待久了,她早就明,人为了争权逐利,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郑庭庭是不是的肇事逃逸拒不负责,蒋曜征是不是的仗势欺人打伤人,网友们最关注的问题,事实上一点都不重要,这桩案子会让蒋曜征付出什么代价,才是正的核心。
当年办案的记录第一时公示给大众,相信的人寥寥几——们家那么有钱,肯定买通了警察沆瀣一气。
警方留存的电子摄像视频证据奇迹般损坏,反倒是孕妇倒在血泊中的照片、男人涕泗横流悲痛控诉的视频被广泛传播转载,一波又一波地掀起网友的愤慨。
澄清的公告、声明发了一个又一个,杯水于车薪,丝毫未消减民众怒火。郑庭庭的个人社交账号早就被指责、谩骂、诅咒的洪流淹没,网友对两人的愤怒逐渐上升至蒋家、蒋氏企业。
蒋乾州三人迟迟没出来,餐厅迟迟不开饭。
大奶奶不知是忘记了郑庭庭也在席上,还是嘴闲故意挑事,当郑庭庭的面便舌议论。
“八成是曜征打人的事呢。曜征还是年轻,怎么那么冲动,这下叫人抓住把柄了。”
郑庭庭本就为这件事烦恼,状态欠佳,一看便是日未曾好好休息。辩驳一次又一次都是徒劳,现在自家人也听信谣言,顿时让她蹙起眉。
“他没打人。网络上传的那些是造谣。”
大奶奶不信似的,斜瞥她:“那撞人不是造谣吧。还是孕妇呢,打肚子,听都八个月了,马上就要生了,结果一尸两命。”
郑庭庭眉毛拧得更深,脸色也冷了些,干脆当一家人将整件事情摊开。
“是。确实不小心撞到了他们,路口监控拍得清清楚楚,对方闯红灯,交警判了他们全责,当时就已和他们清楚了。她丈夫一直讹诈,不肯善了,来找闹事,曜征为了保护才和他动了手。没打他,他也没受伤,带人去报复他更是扯淡。就这。”
“们要是没打人,人家胳膊怎么废的。”
“怎么知道。那个人本来就谎连篇,一天一个法,受伤的照片是不是他本人都未必。”
“要,咱们既然比人家富裕,就该厚道一些。就算是他们全责,毕竟的是个大肚婆,人家一下没了老婆和孩子,家破人亡的,要点赔偿也是应该的。们当初给点钱把人安抚好了,现在哪会有这么事。对别人那么狠,到头来还不是反噬自己。”
“奶奶想知道原委应该来问们,从别人嘴里听的只言片语,怎么就信了。”蒋明诚插嘴,“大哥当时给了一笔安置费,对方也签了和解,承诺了结。过了这么久,突然又翻出来闹事,是被人利用。”
毕竟不是亲奶奶,大奶奶又不二奶奶会做人,对他们到底没少感情。她儿子风光时她跟得意,蒋叔信被离婚官司缠身,没了宋家支持前途望,她心里早就憋了一股气,这会子看其他人的热闹,她当然不嫌事大。
从前家里发生什么争执,二奶奶必定是出来调停的,今天却始终未作声,任由气氛僵硬下去。
郑庭庭从前在蒋家礼数都维持得很好,现在却是烦透顶了,大约也懒得再装子,扔下一句“这乌烟瘴气的饭也没什么好吃”便走了。
这些机锋宁思音没听,她当时在楼上练琴,后来从佣人那里听来的。
她想蒋措大概早就料到这种尴尬气氛,以才不慌不忙拖她,直到开饭前佣人来叫,才姗姗下楼。
蒋乾州三人终于从房出来,见郑庭庭不在,问了一句,大奶奶趁机往郑庭庭头上扣了顶“脾气大”的帽子。
女人之的斗嘴吵闹,蒋乾州没闲心过问,皱眉,宣布重要决定。
“这两天把人约出来谈谈赔偿的事情,他要钱,给他就是。把人处理完,让公关部那些人拟个声明出来,曜征从公司离职。”是对蒋伯尧吩咐的,“其余的看办,赶紧把这件事给解决干净。”
蒋曜征沉默不言,看子在房的时候已接受这个决定。蒋明诚却有意见。
“大哥并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被处罚?”
蒋乾州眉毛一抬,眼神冷厉。
“一句没做错就行了?事情闹成这,影响已造成了,这些后果他不来承担谁承担?现在网络上舆论对他很不利,在事态一步扩大之前,处罚他才把损失降到最小。”
过的澄清和解释济于事,只有对他做出处罚,看到他付出代价,才消解民众聚集的怒意。
他看一眼蒋曜征:“非洲市场正是缺人的时候,过去吧。”
蒋氏的业务集中在东南亚地区,其次是北美、欧洲,非洲市场还在起步阶段,让蒋曜征过去,贬谪都算不上,应该叫作“流放”。
蒋明诚深深皱眉,还欲替蒋曜征争辩。
直到这时蒋伯尧才出声,他的表现完全是一个舅舅该有的子,语重心长。
“曜征啊,这个决定也是为好,这几天举报信都送到纪检委了,要是不给他们一个交代,再闹下去,恐怕会把妈也牵扯去。出去一段时,避过这一阵风头再。非洲市场是们接下来几年的重点,交给别人,和爷爷也不放心,只有当这个重任。就当是历练了。”
宁思音慢条斯理地喝汤,扫了眼蒋曜征。
她和这位大孙子交集不,只知道是个很稳重的人,也很干,否则也不对蒋伯尧构成此大威胁,让他破釜沉舟,用这种方法把他赶出去。
“明,辛苦舅舅帮善后。”
蒋曜征没少表情,面前的饭菜一口未动,起身朝蒋乾州蒋伯尧微微欠身。“还有事,先走了。”
他拿上外套离开,估计是追老婆去了。
宁思音瞅他背影,一面唏嘘,一面有几分惋惜。
“好看吗?”
耳边响起轻飘飘的声音,宁思音的视线被唤回,瞧见蒋措轻轻挑眉看她。
宁思音摇头:“不好看不好看。”
随蒋曜征远赴北美,闹事的丈夫拿到巨额赔偿销声匿迹,网上热度来得快退得也快。蒋乾州却为此上了火,是心脏有些不舒服,没过久便动身去美国做了场小手术。
就在这他离国的这段时日,蒋氏发生了大动荡。
几乎是蒋伯尧刚刚把蒋曜征弄去非洲,踢走这个最具威胁的外甥,还未来得及整理脉络稳固自己的地位,一封停职调查的通知,便送到他手中。
蒋伯尧震怒,董事会上,一堆资料堆到他面前。
主持会议的正是高董,高志宏。
“这是们上周收到的匿名举报材料。里面有通过空壳公司和慈善基金会洗钱的证据,这种做法,严重违反了公司制度。们已成立调查组,准备开启对的调查,从现在开始立刻停职,等到调查结果出来。”
蒋伯尧翻了翻那些相当详实、显然有备而来的材料,神色十分阴沉。
查到这些东西,拿到这些材料,瞒他递交给董事会的,绝不是一般人。
恐怕,还是自家人。
他料蒋曜征跟蒋明诚那两个外甥还没耐扒下他的底裤,要是有,在蒋曜征去非洲之前就该拿出来了。
细思一番,目标还是锁定在二房。
据他知,最近二奶奶私底下与高志宏有接触。
蒋坤宇入狱的事,彻底让大房二房之的小隔阂变成鸿沟,二奶奶这段时按兵不动,原来是筹谋已久。
到底混了这么年,蒋伯尧没那么容易被吓到,合上材料。
“现在爸不在国内,代他管理集团,们用这点子虚乌有的材料就想让停职,服不了。们要调查,全力配合,等们拿到了证据,再来定的罪吧。”
几个董事面面相觑,低头接耳几句。
高志宏却不动山,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抽根烟。”顾自点上,抽了几口,才用一种长者的姿态开口。
“伯尧,跟爸认识几十年了,老爷子对有恩,心里,不想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他把烟在烟灰缸里掸了掸,“这里还收到一份材料,指控很严重,没给各位董事看过。要是配合接受调查,本来是不打算拿出来的。”
高志宏跟蒋乾州之分歧由来已久,蒋伯尧信他这番才有鬼。
他不知道这个姓高的手里有什么筹码,一时目光变幻。
“12年,们在富阳区的城郡花园楼盘,出过一桩命案,当时很轰动,受到了很大关注,各位应该都记得。”
蒋伯尧的脸色微微变了。
这桩旧闻是蒋氏的大事件,各位董事都有印象,不明就里地问:“不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男人发病,持刀砍人,误杀了几个路人吗。还记得,当时城郡花园的安保受到了很质疑,对们其他楼盘的销售也造成了影响。后来杀人犯被抓,过调查,证实有精神病史,并且是城郡花园的住户,们的安保并没有问题,才缓解了当时的困局。高董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当时确实是这么结案的。但是——”高志宏手指在文件夹上敲了敲,“根据收到的材料,杀人犯没有精神病,他也不是城郡花园的住户,是从人少的西门翻墙去的。”
其余董事大惊:“什么?!那警方的调查结果是怎么回事?”
“是们这位蒋总为了掩盖小区安保漏洞,为了降低损失,和相关部门串通,伪造病历,收买了杀人犯的家人。”
一个杀人犯故意闯小区故意杀了几个人,此大的谋杀案,试问之后楼盘何还卖得出去?政府的官员也免不了吃上级挂落。
不论对于蒋氏地产,还是政府部门,用“一个精神病人发病砍人”来定论——对大家都好。
虽蒋伯尧的做法为蒋氏避免了极大的名誉损失,但质恶劣,一时董事们面面相觑,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高董,这件事非同小,手上有确切证据?”半晌,一位董事沉声问道。
高志宏看蒋伯尧,有些耐人寻味:“老刘,不懂,有时候,大家看的不是证据,是噱头。”
这件事倘若泄露出去,会造成怎的后果,难以估计。
相何,很时候并不重要,一个猎奇的故事,足以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这一招,蒋伯尧刚刚玩过。
瞬,他对自己的判断有怀疑。难道是那两个小子,以牙还牙,用同的方式报复他?
他静坐在椅子上,眼底风云涌动,面上却不显露几分。
半晌,虚虚地一笑:“高董这次,果然是有备而来。”
一支烟燃到尽头,高志宏将滤嘴碾在烟灰缸里。
蒋伯尧的目光紧紧锁他:“这件案子,为什么这么做,各位心明镜。要是被翻出来重新立案侦查,损害的是公司的利益。既然高董坚持要停职,。不过公司需要有人主持大局,等爸回来,会主动停职,接受公司对的调查。”
他还有时来解决,等蒋乾州回来,自然会尽一切方法护他。
高志宏却在这时露出神秘的笑容,蒋伯尧眼皮轻轻跳了下,他似乎预见,下句就是高志宏的最终目的。
果不其然。
“这不用担心,停职之后,自有人接替的位置。”
宁思音以前没发现汤总监情报工作做得这么好,蒋家的事,总是比她更早得到消息。
下午去了百货巡视,回到办公室发现他也在这一层,跟严秉坚两人站在一起,一个表情夸张精彩,一个面沉水,叽叽咕咕不知在什么。
余光发现她,汤总监立刻住嘴,眼睛上上下下x射线仪似的扫视她,脸上肌肉错位,每一根汗毛都透古怪。
宁思音低头看看自己,因为是微服私访质的巡视,她穿了便服,鲜草绿的毛衣和橘棕格裙,没什么问题啊。
“中风了?这是什么表情。”她问。
汤总监难得没有回嘴,古怪又演变成兼具匪夷思与甘拜下风的表情。
“发现这个人很神,年会来晚了随便一抽就是特等奖,招标定的数字刚好比人家小一点,上回那个叫什么华的明星帅,最近就爆红了。是不是学过算命?”
宁思音懒得理他:“算命算出来别人的招标金额?”
“那是怎么看中老公这个潜力股的。”汤总监两只眼里盛满求知欲,“整个苏城没一个人看好他,就剑走偏锋选了他,还被选对了。”
“他长得好看啊。”宁思音没明他在什么,有些奇怪,“什么潜力股?”
汤总监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买股票难道看那只股票长得好看?长得好看就踢走蒋伯尧上位?还当是傻子啊……”
“什么?”宁思音的大脑好像突然失去思考力,不分析出那短短一句的意思。
汤总监并不知道宁思音并非眼光好,选对了万里挑一的潜力股,她专买跌停板年、人问津的股票,这只股票突然一下蹿红了。
严秉坚看她发懵的子,低声解释:“蒋伯尧被停职调查,蒋氏集团的新任总裁,是蒋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