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红似火,空气炎热,天空看不见一丝云彩。山上静悄悄的。四周的树枝在阳光下轻轻地颤抖,庆福躺在树丛中,真盼望太阳早早地落下山去,让夜幕赶快来临。
在山上树丛里躲了整整一个白天,天黑时,庆福才来到天勤家。听天勤说,汤九老倌不仅抱怨他,还要感谢他。他那颗悬起的心,终于落下来。
晚饭过后,翠兰和应花还在厨房里收拾,十婶就来了。她是来找五嫂的,自从天俭躲壮丁出门后,家里隔三差五地遭到刘春如、汤丙奎派来的乡兵保丁的骚忧,五嫂的心情不好。她经常过来和五嫂说说话,宽宽五嫂的心。
庆福和十婶打过招呼。十婶刚落座,打门外风风火火地闯进一个人来.来人身穿粗布衣裤,是来问路的:
“借问一下.田天勤的家怎么走?”
“哦?黄大哥,”天勤和庆福几乎是同声打起招呼,“快进来坐。”
“陶家兄弟,你叫我好找!你陪着我讨帐,得罪了汤丙奎!我总担心你,心里总放心不下。”来人是黄玉岚,额头上汗水都流到脸上。他一边用手抹汗一边说,“我到你家,你爹娘说你一整天都冒见到人,让我去你姐夫家找找看。幸亏我对柏树冲还有印象,小时候来过这里。要不,真不晓得到哪里去找你?”
“……”庆福冒说什么,只嘿嘿地笑了笑。
天勤娘给黄玉岚端来了茶,黄玉岚先喝下一口,接着说:
“打从牛粪塘分手后,我赶到家,天刚刚亮,那冤家同一个人正在我家里翻箱倒柜,缠着我哥哥,问我到哪里去了?口口声声说要抓我!我闯进去,抬手就是一枪,打中他的胳膊.吓得龟儿子们不要命的往外逃跑!我追出门,不见踪影.真比兔子逃得还快!”
“好!”庆福鼓掌说,“可惜,冒打死他!”
“不急!总有一天,会撞到我的枪上!要不是怕伤我哥哥,我真想再补一枪,这回算他命长!”黄玉岚道。
“你那冤家是谁?”天勤娘不解地问黄玉岚说。
“是刘春如!”天勤告诉娘。因为早上,天勤听庆福说过,黄玉岚风风火火地赶回去找刘春如讨帐的话,所以一猜就中。
“真的吗?”天勤娘用惊异的眼神盯着黄玉岚问。
黄玉岚憨厚的笑笑,点点头,算作了回答。
“后生伢,”十婶细细打量黄玉岚一番之后,突然问道,“我看你好面熟,府上在哪里?”
“惭愧,我那个穷家,几间烂茅屋,如何称得府上?”黄玉岚的脸庞微微地泛起红色,说道:“黄家塅。”
“离黄家屋场多远?”十婶紧跟着又问。
“就是黄家屋场,”黄玉岚解释说,“现在叫黄家塅。”
“哦?”十婶一怔,“向你打听个人?黄勇贵!你听说过吗?”
“晓得的,黄勇贵是我大伯。”黄玉岚惊讶地望着十婶。
“好,”十婶兴奋异常,站起身来到黄玉岚跟前,黄玉岚赶忙站起身。
十婶抱住黄玉岚,嘴里说道:
“后生伢,快告诉我,黄勇贵还有后人吗?”
黄玉岚惊愕地说:
“有!是我堂兄,叫黄耀武,现在长沙当兵。他把我伯妈也接到长沙去了。”
“你有机会见到你伯妈,”十婶对黄玉岚说道,“代我向她问好!告诉他,田纪州家里人想念她!”
“一定,一定!”黄玉岚说着,把十婶让到椅子上坐下.又拿过一把椅子,坐到十婶的身旁,问,“大婶,你得告诉我,你和我大伯是何式认得的?"
“说起来话长啊!还是二十二年前,你大伯和我男人,都是嵩山乡农民运动的领头人!”十婶说到这里,停了停,接着又说下去。下面的话,既是对黄玉岚,也是对天勤和庆福说的,“他们当时在嵩南,后来又影响到嵩北,把整个嵩山乡都带动起来了,成立了嵩山乡农民协会!黄勇贵是嵩山乡农民协会的委员长。”
“怪不得你和我大伯熟悉,原来大叔和我大伯是一路人,”黄玉岚说,“听说我大伯死的时候很惨!但他,一点都不害怕!抢杀前,还高呼:打倒国民党反动派!”
“是这样的,用他们的话讲,那是视死如归!”十婶接上了前边的话,“当农民运动失败后,农运干部牺牲了不少的人!嵩南还有一个,叫林冬华,牺牲在青龙铺。我家纪州冒被抓住,跑到湖北去了。说是去找上级组织,未找上,三年后才回到家……”。
“大叔人还好吗?”黄玉岚打断十婶的话,关心地问
十婶摇摇头,回答道:
“到湖北后,给人做苦工,落下了一身病。回来后也冒治好,前些年走的。”
“哎—,我真不该多嘴,”黄玉岚抱歉地说。
“冒什么,人总是会死的,”十婶接着又说,“嵩南还有一个人,谷梅青!被人抓住,要拿他去领赏。听说后来被人救了,也不知是真是假。从那以后,就冒听到音讯。”
天勤这时问十婶道:
“以前,这些事,从冒听您讲过?”
“二十多年啦,还提么子啰?”十婶告诉天勤,“我心里苦哩!你叔到湖北三年,我一个女人家,拖儿带女,就是那么熬。要不是有哥嫂帮忙,还不知会怎么样?”
“承你说得好,”天勤娘摇摇手,说,“这还值得放到嘴上提吗?”
“是真的嘛!为什么不提?”十婶继续说道:“以前的嵩南……”
“以前这里也叫嵩南吗?”庆福听十婶几次提到嵩南,忍不住想问清一下,“日本鬼子投降后,才有嵩南乡的呀?”
“是的,嵩南乡是日本鬼子投降以后才设的。但嵩南这个名字,很早很早以前就有的。我在娘家时就听说了,我们黄家祠堂最先建在牛粪塘,后来才搬到浏阳去的。黄姓家谱上也写下这么一句话,黄家祠堂最初建在嵩南的牛粪塘。”十婶说到这里,话头转向黄玉岚,“你大伯在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上学时,还向他的老师和同学介绍过嵩南。嵩南自古以来,就是个好地方,山青水秀,人们的生活安居乐业。可现在,被糟踏得不成样子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