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第十章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云爷爷随又正色道:“本门武功,最重悟性,你天资聪敏,那是一定能学好的,你又巧食血果,内力大增,练起功来定可事半功倍。我现在以本门上乘武功传你,你可要答应我决不用我传的功夫滥杀一人。”

凌风肃然道:“弟子决不敢违背爷爷的话。”

云爷爷道:“当年你爹爹出道时,我师兄因他功力不足,相约十年之后再传他太极镇门之宝‘开山三式破玉拳’,不意师兄在你爹离开师门五年后,竟然撒手归天,后来我也隐居此处,所以你爹爹始终没有学到,当年你爹爹如果学了这套拳法,虽不见得能稳胜厉鹗那批臭小子,自保却是有余,唉!我今日传给你吧。”

他接着又道:“江湖上一般人都以为太极门武功是讲究‘以静制动’,殊不知本门最厉害的功夫,是一套刚猛绝伦的拳法,风儿,你瞧仔细了。”

东岳书生云冰若当下就在大石上一招一式演了起来,他这套破玉拳原是走刚猛路子,凌风目不转晴的注意着,只见云爷爷攻势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拳风虎虎,凌风虽站在五六尺外,也觉一股很大的压力,几乎使他立身不住,东岳书生施到第八招时喝道:

“风儿,你瞧我身法。”

只见他势子突然变缓,左手逢招拆招,变为守御之势,右手斜劈出去,身子跨前一步,右手倏的收回,平胸推出,推了一半,忽然向右划了半个圈子,大喝一声,双掌合力猛然向前推去,只听见砰的一声,一丈方外,一棵碗口竹子,连根拔起。

凌风见云爷爷施展“开山三式破玉拳”,神威凛凛,不觉心神俱醉,心想:“即使遇到三四高手围攻,我只要施展那最后三式,必然无坚不摧,冲出一条血路,那是不成问题了。”

云爷爷收招道:“这拳法最是简单,那最后开山三式,‘导流平山’‘愚公移山’‘六丁开山’,是连环势子,力道越来越是威猛,待到左右双掌合力平推,当今天下能硬接这招的只怕没有几人了,哈哈。”

凌风见他满脸自负之色。刚才立足之处,现出两个淡淡的脚印,不觉骇然,心中对云爷爷的成就,也欣喜得很。

凌风道:“云爷爷,风儿练一遍给你看。”

凌风悟性原高,而这套拳法招式又是简单得紧,虽是只看了一遍,一招一式却能丝毫不差的施出来。

云爷爷乐得呵呵笑道:“好孩子,真难为你了。我去准备一些吃的。”

凌风忙道:“让风儿去。”

云爷爷道:“好好练习吧,那开山三式力道运用最是巧妙,你多练几遍,自己体会体会吧!”

凌风心内感激,专心一致的又重头练起,这种硬拼硬的拳法,原是极耗真力,凌风练了十余遍,精神却愈来愈是旺盛,心想:“这血果确是天下至宝,我在一日一夜间功力竟精进如此。”

云爷爷左手中拿着一文蜡鹿腿,右手提着一瓶枣子酒,轻步走出山洞,只见凌风身形稳若泰山,出拳如风,姿态极是美妙,分明是一个内家高手模样,可是抬头一看,那张俊脸却又透出稚气的神气,心内暗暗想道:“这真是一支武林奇葩,那阿兰只怕也是万分惹人怜爱哩!”

他爱屋及乌,心下对阿兰竟也十分关心爱护。

云爷爷一跃上了大石,凌风转身相迎,二人坐在石上,边吃边谈,极为融洽。

云爷爷忽道:“我瞧你体态轻盈,极是适合练轻功。从前我在江湖上走动时,有一次偶而救了一个西藏僧人,当我击退三个围攻他的高手,回首来看时,那密宗僧人却已因伤势沉重奄奄一息。他很感激我,瞧我不像坏人,便从怀中取出一本梵文秘籍送我,当他苦撑着告诉我,这本秘藉载着修练一种不可思议的轻功的方法,原是他师门至宝时再也支持不住,瞑目死去。我起初也不在意,自付天下各派轻身功夫都是大同小异,后来隐居此地,发现落脚借力的小石,每一个隔了十几丈左右,心想,任是盖世轻功,一纵向上之势,至多不过七八丈,可是这些小石,明明是前辈练轻功所置,这种一跃十几丈的轻功,只怕是另外一种功夫哩!我又转念想到那密宗僧人的密笈,当下苦心精研,苦于不识梵文,瞧来瞧去也看不出什么道理。你天资聪明,巧食血果,待会我把密笈赠你,说不定你能悟出其中道理,练成这超世绝俗的功夫哩!”

凌风道:“爷爷待我真好,我也不知要怎样报答。”

云爷爷笑道:“报答吗?那也不必,只要你小媳妇儿烧两样菜给我尝尝。”

敢情凌风在云爷爷面前夸过阿兰母女烹调手艺天下无双哩!

两人就这样在谷底一教一学精研武功,高明师父碰上乖徒弟,越教兴趣越是浓厚,云爷爷把自己几种上乘功夫都倾囊传授,凌风却也能全部接受。

一天晚饭过后,凌风坐在石上调息己毕,心内一尘不染,灵台之间极是清净,他抬头一看,天边一轮满月,想道:“泰山大会到今天,只怕快一个月了,日子过得好快呀!”

凉风轻拂过他的俊脸,他站起来一振衣襟,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方巾儒服,不由暗暗好笑,心道:“云爷爷这套衣襟穿起来甚是得体舒适,看来他老人家年青时,很讲究穿着哩!”他轻跃而去,衣带迎风飘曳,自觉甚是洒脱。

突然,一阵低沉的泣声,从竹林中传出。凌风此时内功精堪,耳目极是灵敏,仔细听了一下,立刻发现那是云爷爷屏气暗泣。他心中想道:“事情终于爆发了,我瞧爷爷这几天愈来愈是不乐,唉,不知是什么事,爷爷不知为了什么,把自己宝贵的青春,埋葬在这孤苦的谷里。”转念又想道:“卅多年了,什么痛苦也应该渐渐淡忘了。”

他越听泣声越是悲凉,想到云爷爷的慈祥,竟然受到这般折磨,鼻头一酸,也不禁流下泪来。他飞奔入林,顺着泣声,轻步跑到云爷爷背后。只见云爷爷埋头胸前,后背一起一伏,正在伤心抽泣,全没注意他走到身后。

凌风忍耐不住,硬咽道:“云爷爷,你别伤心啦,你心中有事,说给风儿听,风儿替你解忧。”

云爷爷悚然一惊,饮泣,双袖擦泪。

凌风柔声劝道:“爷爷,卅多年了,有什么事,难道你还不能忘怀吗?”爷爷没有回答,月光照在他脸上,凌风觉得突然之间爷爷苍老了不少。

过了一会,云爷爷忽然激动道:“风儿,世上的痛苦原是没法比较,没法形容的,只有你亲身体会,你亲身领受,才能辨别它的苦味,风儿你懂吗?真正的痛苦你是永远忘不了的,你只有努力学习与它共存,风儿,风儿,你明白吗?”

凌风心中虽然不甚明白,但见云爷爷满脸期待之情,不忍拂他之意,当下点头答道:“风儿已明白了。”

云爷爷感情渐渐平静,神色悠远慈祥。忽然转头道:“今天是八月初几?”

凌风刚才看过刻在竹杆上用以代历的刀痕,答道:“八月十四。”

云爷爷道:“你来了一个月啦,我压箱底的武功都传给你了,你还有许多大事未办,明天过了中秋,你出山去吧!报完父仇,你可千万别忘记把阿兰带来,让我瞧瞧她的眼晴。”

凌风与他虽只相处一月,可是对他非常依恋,然而想到自己身上大事,硬起心肠:

“爷爷,风儿一定来陪你。”

云爷爷道:“好啦,天色不早,你也该歇歇了。”

凌风依言进洞,躺在用树枝竹叶铺起的床上,心中思潮翻滚,爷爷的话似乎又飘到耳边:“真正的痛苦,你是永远不能忘怀,你只有学习与它同在,与它共存。”“假如有一天……有一天那阿兰与我永别,我……我可有勇气活下去吗?我可有勇气与这无穷尽的痛苦共存在这世上吗?”“不,决不会的,老天爷,老天爷,我知你不会对我这么残酷的。”

他虽安慰自己,可是心中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三天早上,凌风强忍悲伤,辞别云爷爷。他一再要求云爷爷不要再伤心,到谷外去游山玩水,爷爷只是微笑的摇头,反复叮嘱凌风叫他早日把阿兰带来给爷爷看。

凌风收起感情,飞步出谷,当他正跑到路旁时,云爷爷施展上乘轻功追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小瓷瓶。凌风住足道:“爷爷,你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云爷爷道:“你师父医术虽高,却是食古不化,虽能对症下药,却不善触类旁通,那日阿兰身中蛇毒,他只想到用药将毒托出,却忘记以毒制毒,金蛇之毒与娱蚣之毒,正相克制。我现下想出这法子,只是阿兰双目己盲,也是枉然。这瓶中装的是万年温玉所孕育的灵泉,是我昔年费尽心血在雪山头寻获,功能生肌去腐,起死回生,瓶内一共只剩十滴,你可要珍惜使用。”

凌风接过谢了,再向云爷爷告辞,然后施展轻功,再不回头,径自奔向谷外。

他疾奔了一阵,心内盘算道:“我与阿兰约他一年之后再回故乡,现在还有半年左右,何不先上崆峒,找厉鹗那老贼试试云爷爷教我的高招。”

他主意既定,到了一个大镇,问了去崆峒山的路途,赶了过去。

这日他路过陕北,天色已近昏黑,他见路径渐渐崎岖,又不见村落,心中正自焦急,突然一只绝大白鸽从他头顶飞过,他见那白鸽甚是神俊可爱,当下童心大起,追上前去,一掌向空击去,那鸽儿飞得本低,此时受此劲道一击,昏落下来,凌风见鸽子足下系着一块红缎,心中大奇,他解开带子,展缎一瞧,脸色立变。

他喃喃自语道:“哼,又是这两个该死的东西,不知这群败类又要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哼,叫我吴凌风撞着可要伸手管一管。”

原来那红缎上画着两个可怖的骷髅头,正是海天双煞的信号。

凌风心道:“这海天双煞武功确是非同小可,也不知撞着什么样厉害的敌人,竟发号救求援,想召集九豪共同对付。”他忽又想道:“海天双煞是辛捷弟的杀父仇人,不要是捷弟寻上门去,相约拼斗嘿!”他想到辛捷的武功高强,觉得此事很有可能,内心大是关心。

他寻思道:“捷弟武功虽高,但也难敌九豪的围攻,我得赶快去帮助他,杀一个痛快。刚才鸽儿从南飞来,说不定他们就在南面山上决斗哩!”

他立刻施展“八步赶蟾”奔向南面的丘陵,天色已经全暗了,前途遍地荆棘,无路可通,凌风一提气展开上乘轻功,身体几跃之下,己经奔到山脚,耳中急闻兵刃交击声,他急中不暇寻找上山之路,看准落脚之处,直拔而上。

凌风爬到半山腰,耳中兵刃之声渐渐疏落,最后嘎然而止,心知胜负己分,不由大急,只见几条黑影向山那边一闪而逝,他足下加劲,窜到山顶。

那真是一幅零乱惨残的情景,三个尸体横陈在山坡上,其中一个死法很是奇特,一柄长剑直贯咽喉,凌风上前仔细一看,认得正是九豪之一神剑金锤林少皋,其余二人,他也认得,一个是千手剑客陆方,一个是摘星手司空宗……

夜,静了,静了,树枝上的乌鸦不再吱吱呱呱,怕是走进梦乡了吧!

吴凌风坐在树下,沉吟了一会,他分析一下眼前的情势,忽然一个念头浮起,他想:“能够手刃三豪的人,江湖上只怕不多,一定是捷弟干的,可是长剑出手,原是拼命同归于尽的招式,捷弟不要……不要有什么不测哩!”

他越想越是心寒,跑到山坡的那边,仔细察看。这天晚上,天色极是阴暗,月儿躲在云里,他沿着山坡看去,黑漆漆的一片荆棘。

凌风踱来踱去,眼晴不放过每样可疑的东西,他巧食血果,目力大是增进,忽然他发现有一处荆棘特别零乱,似乎曾被重物践踏,心念一动:“捷弟那种倔强的性儿,只要借得一口气在,也会挣扎逃生,不肯落于敌人之手,多半是负伤滚下,刚才那几条黑影,恐怕是‘关中九豪’余孽,搜索捷弟未获,又见我飞步入山,这才相偕离去哩!”

他天资聪敏,确能处处料事如神,此时断定辛捷就在山坡附近,当下打点精神,跃身而下。

凌风顺着零乱的荆棘向前走,走了一阵,只见前面荆棘更密厚,再也找不出任何痕遗迹,他心中正自盘算,忽然一阵急促低沉的呻吟声,从右前方传来。

凌风再无疑意,不顾密密的荆棘,循声找去,忽闻水声漏漏,市面竟是一条小河。他挥动长剑,清除阻碍,只见在乱草堆中,躺着一个人。

凌风上前一看,那人正是辛捷,神智已是昏迷,满身伤痕。

他急忙俯身一探,只有心房还在微微跳动。

凌风心中大是伤痛,眼见这情逾手足的义弟生少死多,内心真有如五内俱焚。他原是不轻易浪费感情的人,但是一旦付出情感,那便是终生不渝了。

他定了定神,忽然想到云爷爷那瓶万年灵泉,立刻伸手从怀中摸了出来,心想:“捷弟虽是浑身伤痕,但都不是致命之击,目下呼吸微弱,定是受了沉重内伤,而且失血过多,他不加思索,拔开瓶盖,挑开辛捷咬紧的牙关,倒了三滴下去。

他收起了万年神泉,细瞧辛捷的伤势,心内更加伤痛,只见掌伤,刀伤,暗器伤,荆棘割破的伤痕,布满了辛捷的全身,凌风硬着心肠,用剑割开伤口附近己与血浆沾黏的衣衫,他心中想道:“不如乘现在捷弟未醒前,替他洗涤包扎,免得他多受痛苦。”

凌风解开包裹,取出一个大杯,飞奔到小溪边,盛了满满一杯清水。

他运力撕碎包裹中换洗的衣衫,当下就细心的替辛捷裹伤,等到包完了伤口,凌风又伸手到辛捷鼻端,只觉还有些微微呼吸,稍稍放心。

月儿急而露出了乌云堆,凌风但见辛捷面色惨白怕人,简直就像死去一般,想到辛捷昔日潇洒风流的模样,不觉心如刀割。

想道:“我与捷弟分手不到两个月,世事变迁却是这么大,难道在我命运中,除了生离,便只是死别了吗?”

夜凉似水,风声如啸。

天渐渐亮了,凌风揉了揉一夜未合的眼睛。

这一夜,他不知探了辛捷几次鼻息,辛捷仍然是昏昏迷迷的。他原是不信任迷信的,可是在这荒山里,面对着这奄奄一息的人,他在不觉中对神鬼力量起了依赖之心,他默默祷道:“老天爷,你把捷弟造得这么十全十美,你总不会抛弃不顾他吧!”

忽然,辛捷发出了呻吟声,身子动了两下。

凌风大喜,俯下身道:“捷弟,你可好了一点吗?”

辛捷嘴唇颤动欲言可是始终没有开口。

凌风柔声道:“捷弟,你好好休息吧,你伤势一定会好的。”

辛捷点了点头,又昏了过去。

辛捷时昏时醒,凌风整天守在身边,不敢远离。

到了傍晚,辛捷突发高烧,神智迷乱,梦中胡言乱语,凌风见他呼吸渐渐粗壮心下略安,心知必是伤口化脓,想道:“云爷爷说过这灵玉神泉,是治内外伤的无上圣药,我用这灵泉水去洗他化脓的伤口,一定甚是有效。”他匆忙的跑到溪边,挠了一杯水,摘了两滴灵泉液,解开辛捷身上包扎的布条,沾着水慢慢拂洗着。

辛捷只觉身上一阵清凉,睁开大眼,直视凌风。

凌风见他睁开了眼,心中大喜,但又见眼光迟呆,似是不认自己,忙道:“捷弟,我是你大哥,你的大哥呀,别费心思,好好养伤!”

辛捷口中喃喃,声音甚是低沉,凌风知道他有要事要讲,当下凑近凝神而听。

“梅……龄……侯二叔…方少碧……死了……死了。”

凌风一怔问道:“谁死了?”

“海……海……是……是这样……跳下去的。”

凌风劝道:“捷弟,你别胡思乱想啦。”

“是这样……这样跳下去的,我……”我眼睁睁,看到波浪……波浪卷没了……”

凌风忍不住又问答:“谁跳海呀!”

“方……方少碧……我……我……原是很喜欢她,很喜欢呀!”

凌风见他满脸凄怆缠绵,心内已明白大半,接口道:“方少碧是一位姑娘,她投海自杀了吗?”

辛捷想了半天,点了一下头。

凌风柔声安慰道:“那方姑娘,定然得救了。”

辛捷茫然摇摇头,一颗泪珠流到颊边。

凌风心想:“我平日见捷弟天真顽皮,知道他无忧无愁,想不到竟也为‘情’所苦,唉!这世上真是痛苦得很哩!”

他见辛捷又沉沉睡去,心下大安,继续替他洗涤。凌风这灵泉洗伤的主意,原是情急之下“急乱投医”,不料正是对症下药,那万年温玉灵气所孕的泉水,只消一滴,便能起死回生,生肌去腐,用来洗拂伤口,消肿去脓之功,确是神妙无比。

次晨,辛捷神智已是清醒,烧也完全退了,凌风身边所带干粮已经吃尽,他见辛捷伤势大概不会变恶,当下便用布条把辛捷背在后背,赶到一个大镇。

吴凌风落了店,照护辛捷睡好,自己也因连夜疲劳而熟熟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凌风从熟睡中突然感到被一阵热风吹醒,他陡然一跃而起,只见正是辛捷在身旁对着他的耳朵吹气,他不禁大喜叫道:“捷弟,你好了吗?捷弟你——你真顽皮,才好些就起来胡闹,还早哩,快去躺一会——”

辛捷嘻嘻笑道:“还早哩?你自己看看——”

凌风抬头一看窗外,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分了,不禁暗骂自己一觉如同睡死了一般。

辛捷却料知自己的性命必是吴大哥所救,而他必是为照料自己而彻夜未眠……

凌风见辛捷目光炯然,精神健旺,除了失血过多面色苍白之外,竟似已经痊愈,心头更是大喜,叫道:“捷弟,你——”

敢情他发现辛捷正在低首沉思,不由一怔道:“你在想什么事啊?”

“大哥,你——你待我真好,我在想,我辛捷的出生时辰必然怪极,否则世上对我好的人怎么如此之好,而对我坏的人也如此之恶?啊——你瞧我想糊涂啦,还没有问你怎么会遇上我的呢?那天和那该死的金欹一齐滚下山崖,我只知道你必是完啦,我曾为你——”

他本是说“为你大哭一场”,但立刻想到这话说出不甚光采,是以停住了口。

凌风倒没有注意这些,他赶紧将自己的奇遇告诉了辛捷,说到妙处,辛捷不禁喜得连声叫好。

凌风说完后,辛捷笑道:“那云爷爷的模样必然极是慈祥,哪日我也去瞧瞧。”

凌风道:“你倒说说你怎会被关中九豪伤成这般模样?若不是靠云爷爷的灵药,此刻只怕——”

辛捷冷笑道:“关中九豪真不愧挣得了很大的名头,以众凌寡自是上策吧!下次我碰上了,哼——”

接着就把自己斗勾漏一怪,失剑,遇九豪围攻等事一一说了一遍。

凌风笑道:“捷弟,恭喜你啊,‘梅香神剑’这外号敢情好。”

辛捷叹道:“可惜梅香剑已被盗去啦,只待我明日略为恢复,就立刻上崆峒去大闹一场——大哥,你也要去也好清清一旧帐。”

次日,辛捷竟然已痊愈,他正在床上暗自行功,凌风己推门进来,见辛捷面色已恢复血色,不禁又惊又喜道:

“云爷爷的灵药端的妙绝,捷弟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流那么多的血,竟然两天之内就完全恢复,不过捷弟,你还是休息一下较为稳当。”

二人在镇中住了五天,辛捷嚷着要走,于是两人结帐启程。

辛捷忽然道:“大哥,咱们先暂时不到崆峒去——”

凌风奇道:“怎么?”

辛捷道:“咱们不是答应那苏姑娘要去看她一次么?我想厉老贼既是崆峒一派之掌门,咱们随时去找他,他总不能缩头不见,是以怕还是先去山东看看苏姑娘——”

凌风一听到苏姑娘,立刻想起那绝美的苏惠芷,苏姑娘那清澈的眼晴立刻浮在他眼前。他暗道:“苏姑娘那双眼睛真像阿兰的啊,可是阿兰已经失了明——

我曾为苏姑娘那双眼睛而偷偷对她有了好感,而她也似对我寄出了不寻常的感情,然而这些日子来,当我出死入生的时候,我只能想到阿兰,其他甚么都想不到,难道……难道我真不喜欢苏姑娘吗?……啊,她那眼晴,那绝世的美艳……凌风啊,你千万不要弄得不能自拔啊——”

但是他又想到:“我是该去看她呢还是不该?我去看她对她是好还是坏?不过,我曾答允过要去看她的,我总不能对一个女子失信吧?”

于是,他们一同走向山东。

商邱,这古城中充满着商业的气息,早上的阳光从街道上照过去,全是一排整齐的店坊招牌,显得一片升平景气的样子。

然而路面却是不太好,黄土的路面上偶而一辆马车走过,就扬起蔽空的黄尘,久久不散。

吴凌风和辛捷从城外仆仆风尘地赶了进来,他们看准了一家饭店,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匆匆走了进去。

一落座,他们就叫了客饭,敢情他们赶路连早饭都没有吃。

那店小二端了菜饭上来,朝着两人身上的佩剑打量了一番,一抬眼见辛捷正瞪着他,吓得忙陪笑道:

“两位英雄可是接了武当赤阳道长的邀请要上奎山的?”

辛,吴二人不觉一怔,辛捷问道:“你怎么知道赤阳道长?上奎山干么啊?”

那小二呵了一声道:“原来二位爷还不知道呀,这事端的是轰动天下哩——”

辛捷忍不住问道:“什么事要轰动天下啊?”

店小二道:“这几天成千的英雄好汉都路过咱们这里赶往奎山,小的是听几位英雄在这店里谈天才知道的,说是那赤阳道长发了请贴邀请天下英雄聚集奎山,说要合力对付两个什么西方夷族来的人物,我说这就怪啦,两个外国蛮子来了也要惊动这许多英雄好汉去……”

辛捷听得不耐,问道:“是什么样的蛮子啊?”

店小二原是要卖弄自己见识的意思,其实对真相也不甚了解,这时辛捷一问,他忙着抓头搔脑,不知回答,忽见门口一个武林人物走进,忙叫道:“小的还是听这位爷说的呢,你们问这位爷他准知道得清楚。”自己却一溜烟地跑了。

那人听小二的话,不觉一怔,及见辛捷和吴凌风二人气质轩昂,忙一抱拳道:“阁下有何事想问在下?”

吴凌风忙起身,轻描淡写地道:“咱们在说那两个外国蛮夷的不识好歹——”

辛捷不禁暗赞吴大哥答得妙极。

那汉子果然以为辛吴二人也是要上奎山的,遂道:“是啊,咱们这次要是赌斗输了,那么中原武林人物可就永远翻不得身啦——”

辛吴二人装得似乎早就知道,不甚惊讶的模样,那人续道:“试想这两个蛮子要咱们中原武林公认他们的什么‘金伯胜佛’为武林盟主,还要十五位武林鼎鼎大名的人物跟他们回去朝拜那‘金伯胜佛’,这等气咱们怎么受得住?不过这次见赤阳道长那郑重的情形,只怕这两个蛮子功夫高得很哩——”

辛捷心中暗怒,口中却漫应道:“这两个蛮子想必是出身野蛮之帮,否则怎么如此欺人太甚?”

他们两人聪明无比,答得真像是要上奎山的人一般,那人果然道:“这两个蛮子是从天些来的,他们还说,‘听说近几十年中原最了得的一个是河洛一剑吴诏云,一个是七妙神君梅山民,可惜这两人死了,否则也好叫他们见识见识天竺的武艺。’唉,真可惜这两位奇人死了,否则倒好叫这蛮子见识见识中原的武艺哩!”

两人听得心中更怒,口头却支吾了几句,就会帐而出。

到了路上,辛捷道:“这两个天兰来的蛮子好横,咱们索性到奎山去让他见识见识河洛一剑和七妙神君的功夫。”

吴凌风道:“咱这几日赶路打山路小径里走,出了这么一桩大事竟不知道。”

于是两人打听了奎山的路径,一路前往。

奎山上,金碧辉煌地矗立着一所大道观,屋檐参差。瓦椽比邻,乃是武当派在北方最大的一所道观,正中“无为厅”中几百人正热闹地谈着,这些差不多都是武林知名之士,接了武当掌门赤阳道长的邀请赶来的。

上山的路上也还有许多好汉陆续赶到,辛捷和吴凌风就混在人群中,跟着大伙儿上山。

事实上,天些来的夷人并没有说要中原十五个大名家跟他们回去朝拜,只是说了五大剑派掌门,而赤阳道长硬把关中九豪和关外三省盟主“边塞大侠”风柏杨一齐拉上,凑成十五人,是想激起天下武林同仇敌情之心,免得天丝怪客专门对付五大剑派。

他虽知“边塞大侠”风柏杨在关外另成一派,与中原素不相干,必不会前来,但心想如能拉上关中九豪也就实力大增了,但他那里又会想到关中九豪已被辛捷一战拼得死伤连连,九豪只剩下了六豪了哩!

辛捷的上山并非要为五大剑派助拳,主要还是因为天竺来人狂言不惭,辱及河洛一剑和七妙神君,而且他心想五大剑派必也聚于一厅,到时正好一了旧帐,免得自己再四处奔波。

不一会,大伙见都进了“无为厅”,辛捷眼尖,早见台上坐着武当的赤阳道长、峨媚的苦庵上人和那点苍的落英剑谢长卿,却不见盗了梅香剑的厉鹗。

吴、辛二人混在群众中,拣了一处不显眼的地方立定,见四周乱哄哄的,无人注意他们,辛捷这才道:“大哥,方才上山时你可看见一条人影在山下疾奔而来?”

凌风道:“是啊,我瞧那人轻功俊极,只是方才不便说话,所以没出声。”

辛捷低声道:“我瞧那人影九成是那‘武林之秀’——”

凌风曾听辛捷说过“武林之秀”及少林和尚糊里糊涂地和辛捷过招的事,心道:“难怪这‘武林之秀’能和辛捷斗个旗鼓相当,看来轻功果然了得——难道他也是赤阳道长请来的?”

他自服血果以来,轻身功夫最是大进,这一路来曾和辛捷赛过脚程,竟和辛捷的“暗香掠影”绝技相差无几,辛捷也为他这种千载难逢的仙缘庆幸不已,然而他怎知凌风曾为服下那血果险些自责寻死哩!

忽然,一个青年道士跑来,想是武当门下的弟子,他对赤阳道长说了句话,赤阳道长脸色一变,站起身来朗声道:“各位静一静。”

他的内力甚强,声音如洪钟般盖过众人嘈杂之声,群豪立刻静了下来。

只见他接着道:“天竺高手已经到临——”

“无为厅”上顿时肃静下来,赤阳道长举手一挥,门下两个青年道士走到厅门口,大门一开,两个巨人冲了进来,众人看时,只见这两人好不庞大,前面一人上身奇长,怕不有五六尺之长,再加上双腿,全身几乎就有丈余,后面一人虽然也是身高膀圆,但是身着一袭儒服,更加白面无鬓,是以显得文雅得多。

当先壮汉身上穿得不伦不类,但头顶却是一颗和尚光头,他迸来以后就引颈四顾,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但是他的眼光四处一射之后,面上忽然露出失望之色,转首对后面的“儒生”道:“阿喜米,估什摩诃尔,乌法各各哩查。”

声音有如破锣,众人都感一阵耳鸣,功力浅的只觉耳中嗡嗡直响,好半天听不见别的声音。

那儒生打扮的夷人用手往前一指,示意要他到前面仔细找一找。

这壮汉果然前行挤人人丛,东推西撞,被撞者无不仰天翻倒,呵呵叫痛,那壮汉却似没事一般,依然在人群中东穿西穿,毫无礼数。

渐渐那壮汉走到吴凌风身旁,吴凌风暗中一哼,真力贯注双腿,那蛮子走到身边,照例地一撞,那知明明撞着吴凌风的身躯,却如撞大一堆棉花,心中暗叫不妙,正要收劲而退,忽感一股柔温的劲力反弹上来,他怪叫一声,宛如晴天一个大霹雳,硬硬推出一掌,那知那阴柔之劲突然又消于无形,大个子冲出两步才稳稳站住。他睁着怪眼狠狠盯住吴凌风——

辛捷一看就知吴大哥已把太极门“以柔制刚”的要决应用到随心所欲的境界了,心中着实为他欢喜,不禁高声叫好。

凌风对他回视,二人相对一笑,友情的温暖在两人这一笑之间悄悄地透入对方的心房。

那“儒生”呵呵大笑道:“不料中原还真有些人材呢——”他的汉语竟是十分流利。

当他的眼光落在吴凌风的脸上时,不禁怔住了,他暗中自语:“想不到中原竟有这般俊秀人物——”他一向自以为英俊清洒,在那蛮夷之邦中自然是有如鹤立鸡群,但是与吴凌风这等绝世美男子相较之下,那就黯然失色了。

那“儒生”一招手叫回那蛮子,朗声道:“咱们兄弟久慕中原武学,今日中原豪侠齐聚一室,正好令咱们兄弟一开眼界,同时,咱们愿意在这里候教两场,只要咱们败了一场,我兄弟两人立刻掉头走路,要是我们二场全胜,哈哈,下面的话早已告诉武当赤阳道长了——”

座中群豪耸然动容,虽然心中怒极,但见那个夷人分明武艺绝高,否则岂敢口出狂言?

台前的赤阳道长对座旁的苦庵上人和谢长卿道:“今日是咱们五大剑派生死存亡的关头了,若是我们几人败了……唉,不必说了。”

赤阳道长想到自己一生行事,颇做了几件不光不采的事情,难道堂堂武当一派就要因此而断送?

峨媚苦庵上人低首宣了一声佛号,凛然道:“说不得咱们只好把几根老骨头拼上了,咱们添为武林五大宗派掌门人,若是不身先士卒,只怕要令天下好汉齿冷——”

点苍的落英剑谢长卿似乎心事重重,始终不见他开口。

赤阳道长道:“厉兄怎么还没有来,否则凭他那手崆峒神剑当可打头一阵,挫挫他们的锐气。”

那儒生打扮的夷人大声道:“第一场由我师兄加大尔出阵,中原英雄哪位出场?”

他内功果然深厚,一字一字说出,震得屋瓦簌簌而动,众人都是行家,一听就知他虽是那蛮子的师弟,功力只怕犹在加大尔之上。

赤阳道长见崆峒厉鹗始终不曾赶到,心中焦急,又不好意思叫苦庵上人出阵,一急之下,只好准备亲自出阵——苦庵上人一把扯住他的道袍,低声道:“还是让老衲去接这蛮子几招吧,道长和谢贤� �请为我掠阵。”

赤阳道长叮嘱道:“此役关系非同小可,上人千万不要存客气之心。”

苦庵上人更不答话,缓缓站起步入大厅,口中道:

“贫僧峨嵋苦庵,愿接这位加施主的高招。”

他声音虽小,但却令全场每个人耳中听得一清二楚,显示老和尚内功修为确是不凡。

那高壮蛮子加大尔一见苦庵上人,神色一变,并反问他师弟道:“各希米尔,雅华巴拉可耶?”

他师弟也打量了苦庵一眼,摇了摇头道:“弗希哩,希阿罗峨嵋更巴。”

蛮子脸上又露出失望之色。众人只听懂“峨嵋”两字,只依稀感觉出那加大尔乃是向他师弟说一件有关苦庵上人的事,而他师弟却是回答了否定的答案。

群雄都知这一战乃是有关天下武林的兴亡前途,无不全神贯注,而且每个人都希望苦庵上人一拳得胜,尽管众人中也有和五大剑派有梁子的,但是在此利害相同的情形下,就都希望苦庵上人快快得胜了。

苦庵上人走至加大尔面前,合十为礼,双目凝视对方,全神贯注以待。

那加大尔更不打话,暴吭一声,当胸就是一拳打出,他那吼声才出,拳风已到,而且凌厉之极。

苦庵一听他拳风就细加大尔完全是外家路子,但是劲道之强端的平生仅见。

苦庵上人在五大剑派中原以内力修为称著,平生大小拼斗不下百余场,像加大尔这等强劲的力道还是第一次碰到,当下身体不动,双拳走弧线直点加大尔关节两旁的“锦带穴”——

哪知加大尔貌似粗豪,变招速捷无比,呼地一声,单臂下沉,一沉之下又立刻上挑,硬迎苦庵上人的夹击之劲——

加大尔又是暴吼一声,苦庵上人只觉双臂一震,连忙横跨半步,化去敌势,心中却惊异已极!

不说苦庵上人,就连一旁的辛捷及吴凌风也大吃一惊,辛捷暗道:“这夷人分明纯是外家路子,怎么那刚强之劲中却带着一丝极为古怪的阴柔之劲?一合之下威力大增,这倒是奇了,难怪人说夷人武功大异中原,看来此语诚不虚。”

吴凌风低声对辛捷道:“这蛮子武功大是古怪,只怕苦庵上人接不下百招。”

那边又是一声震天大吼,挟着呼呼拳风声,敢情加大尔每打一拳必发一声大喝。直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

苦庵上人心道:“与其受制于人挨打,不如拼着用内劲和他抢攻。”

心念一决,当下一声长啸,双拳一错,展开峨嵋“青桑拳法”,着着用上真力,和加大尔抢攻起来。

倒底是姜老而弥辣,他这轮抢攻的是明智之举,一时拳风掌影,二人斗个难分难舍。

辛捷暗道:“只有这种经验和临敌机变,是师父无法教的——。”

那加大尔似乎没想到中原高手真有一手,他愈打愈是心喜,脸上露出笑容,掌势却越来欲凌厉,那吼声也变得更响更密,真是势比奔雷,好多人忍不住要用手蒙住耳朵。

苦庵上人脸上始终镇静得很,拼出数十年修为和他抢上风,心中却渐感不妙——

赤阳道长心中暗惊道:“这夷子拳脚好生厉害,幸好我方才没有下去打头阵,否则……真不堪设想,咱们五大剑派中实在也只有苦庵上人能支持得住——。敢情赤阳道长和剑神厉鹗都是长于剑术而疏于拳掌。

那儒生打扮的夷人始终神态自若地看着中原群豪,对那边疾斗瞧都不瞧一眼,似乎早就料定胜券在握。

刚刚拆到百招上,那加大尔大喝一声之后又怪叫一声,大约是汉语“着!”的意思——

只见他一拳从出人意表的古怪地方打出,眼看苦庵就将不敌,厅中群豪大惊失声——

但苦庵上人数十年功力非同小可,峨嵋“神行迷踪步”也是武林一绝,只见他连踩迷踪,只能避过!

加大尔停手不攻,咦了一声,又是一招怪招拳施出——

苦庵上人连连倒退,但却仍是勉强避了开去。加大尔又是大咦一声,才挥拳而上——

一连三招,加大尔咦了三声,似乎苦庵上人早就该败的样子,苦庵上人不禁又急又怒,但加大尔招式委实太怪,莫说发招还击,就连自保也成问题。

大约是第一百一十招上,加大尔仍是咦了一声后,脚下却抽空连扫三脚,苦庵拼命一闪,虽然躲开了去,但擦的一声,襟上僧袍被撕下一大幅。

群雄一声惊呼,但立刻变得死一般的沉寂,所有的人心都如压上了千斤铁块。

苦庵上人铁青着脸,缓缓道:“这一场贫僧认输——”

加大尔听不懂汉语,又听众人惊呼,以为苦庸仍不服输,竟气得大叫一声,全力对准苦庵当胸一拳——

苦庵新败之际,神不守舍,等到发觉时,已自不及闪避,眼看加大尔这一招惊天动地之拳劲就要着实打中——

群雄发出一片怒吼声,根本听不出是骂什么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砰的一声,厅门被人一脚踢开,一条人影如飞而至,呼地凌空挥出一掌,迎向加大尔的一拳——

砰一声闷响,加大尔竟被震退两步,那人乘一震之势退飞出丈余落在墙边!

众人定眼看时,只见来人是个英挺青年,大部分人都甚感眼生,一部分人却大呼出口:“武林之秀!”

来人正是新近名满江湖的武林之秀孙倚重!

众人立刻爆出一声震天价的叫好声,虽然第一场是苦庵输了,但孙倚重这一掌似乎使众人出了口鸟气似的。

那些不识孙倚重的人都不禁窃窃私议,他们不料武林之秀的功力如此之高,而人却如此年轻。

吴凌风未见过孙倚重,悄悄对辛捷道:“这武林之秀功力的确深厚!”

辛捷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和他交过手——”他想起那莫明其妙的一场打斗,真恨不得要现在就上去向孙倚重问个清楚。

那“儒生”压制住加大尔的怒火,朗声道:“方才第一仗大家有目共睹是敝师兄胜了,现在就由在下金

鲁厄向中原英雄讨教第二场——”

说罢也不见他作势用劲,身体陡然飘起,直落在七丈之外的大厅中心,落下时轻如落叶,但当他一步跨开时,青砖的地上竟现出两个半寸深的足印。

众人忍不住惊叫出声,无一人再敢出战,赤阳道长和谢长卿互望一眼摇了摇头,一无可施——

莫说他们,就连辛捷也自觉办不到这手功夫,而这金鲁厄年纪看来不过三十,不知怎地竟有这样深功力?难怪他狂骄如斯——

金鲁厄一连叫了三次,中原英雄竟无人能出战,他不禁更是气高趾扬,得意万分。

辛捷愈瞧愈不顺眼,正待舍命上前,忽然刷的一条人影飘向中厅,朗声道:

“在下孙倚重向金英雄讨教几招。”

武林之秀方才那掌震加大尔的一手十分漂亮,那知金鲁厄冷笑一声道:“你不是对手!”

接着又加一句:“你和加大尔斗斗倒是一对儿!”言下自负已极。

孙倚重又惊又怒,他也自知不是金鲁厄对手,而且自己身上还负着天大的责任,想到这里不禁进退两不得,大是尴尬。

辛捷热血上涌,又待挺身而出,忽然一个极为和霭可亲的声音:“好啊,娃儿,终于找到你了,快跟我走——”

那声音极是低弱,但是全场每个人一字一字听得无不清晰之极,把一些其他的声响全部压了下去,不禁都是一惊,齐转过脸来一看,只见一个白臂老者笑眯眯地在辛捷身后。

这老者红光满面,笑容可掏,白髯己纷纷变成米黄色。众人对这老者皆甚陌生,显然不是原在厅中的,但是放着这大厅一人在,竟没有一个人瞧见他是怎么进来的。

辛捷却是大喜望外,原来这老者竟是世外三仙之首的平凡上人!

平凡上人又催道:“娃儿,快跟我走啊!”

辛捷不觉一怔,心道:“你要我到哪里去啊?”

平凡上人见辛捷的模样,忽然道:“我那大衍十式最近又创出一招来,极妙不可言,你快跟我去,我好教给你。”

辛捷嗜武若狂,与关中九豪一战之后,又领悟了不少诀窍,闻言自是大喜——

旁的人却弄得莫明其妙,只见老头子嘴唇微微运动,却听不到一丝声音,原来平凡上人施出了上乘的“传音入密”功夫。

但是辛捷立刻想到这场中原武林胜负之争尚未了结,于是对平凡上人道:“晚辈尚要待这里的事打发了才能——”

平凡上人急道:“这里的事有什要紧,你跟我走啊,否则我老儿可要输给那慧大师——”

大概是他想到说漏了嘴,连忙停住,但辛捷已大感奇怪,怔然望着他。

众人只见平凡心人嘴巴连动,辛捷却脸色时喜时怔,不禁更加糊涂。

平凡上人想是急得要命了,竟忘了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大声嚷道:“这里的事有什么要紧啊?”

这下子众人可听清楚了,那金鲁危本就不耐平凡上人的打扰,这时冷冷接道:“老匹夫不知深浅,胡言乱语些什么?”

平凡上人不知有多少年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了,闻言不禁奇道:“你再说一遍。”

众人见他模样古怪,都不禁失声大笑,金鲁厄大怒道:“我说你这老匹夫胡言乱语,还不给我滚开?”

平凡上人道:“我老人家看你像是有急忙的事,你且说给我听听。”

这时忽然一人惊叫起来:“你们看,你们看!”

众人低头一看,一齐惊叫起来,原来地上被金鲁厄踩陷下去

的两个脚印这时已恢复了原状。

平凡上人却嘴带笑容,一语不发。

众人虽不知这是什么功夫,但都知这比金鲁厄踩陷青砖又不知难了几倍。

金鲁厄也是大惊失色,心想:“今番完了,不料中原有这等奇人,分明气功已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但他原是奸猾无比的人,心中一转,暗道:“看他年龄,辈份必然极高,我且激他一激。”

当下改容道:“刚才言语冒犯,尚望前辈多多包涵,敝师兄弟此次奉师命前来完全是欣慕中原武学,敝师兄弟和这些好汉已定了比武之约,原是——”

众人听了各各大惊,心想:“这两个夷子已是这等难惹,原来他还有一个师父!”

平凡上人却喜道:“原来你们是要比斗的,那敢情好,快快打给我老人家看。”

金鲁厄大喜道:“那么咱们请老前辈指正——”心中却道:“这样一来,这老鬼是不好意思动手的了,只要我胜了这一仗就是大功告成。”

当下大声又向群豪挑战一遍,赤阳道长竟然不敢应战。

那武林之秀却陷入深思中,低头不语。

辛捷眼中显出凛然之色,他正要动步,吴凌风悄悄问道:“捷弟,你要上去?”

辛捷毅然点了点头,吴凌风低声道:“捷弟,还是让我试试——”

平凡上人的密音又传入辛捷耳中:“小娃儿你自信打得赢?那蛮夷武功强得很呢。”

辛捷低声道:“晚辈自忖不是对手——”

平凡上人怒道:“你再说一遍——”

辛捷道:“晚辈自感恐非对手。”

平凡上人问道:“我老儿是否曾教过你武艺?”

辛捷道:“前辈成全之恩晚辈永不敢忘。”

平凡上人道:“这就是了,你算得我老人家的半个徒儿,你想想平凡上人的徒儿能不如人家么?”

辛捷瞪然不知如何回答。

平凡上人忽然想起自己来此的原意,神秘地笑道:“娃儿,我看你真气直透神庭,功力似乎比在小戢岛时大有进展,你用全力打我一拳,试试你倒底有多少斤两?记住,要用上全力——”

辛捷不知他是何意,只知道他真要试试自己是否敌得过金鲁厄,当下力贯单掌,尽力打出——

碰地一声,平凡上人双肩竟是一摇,险些立足不住,他不竟大喜道:“成了!成了!”

辛捷以为他是说自己能和金鲁厄一抗,不禁大奇。

而更奇的则是旁观的群豪了,他们听不见平凡上人的传音入密,只见辛捷时惊时怔,又打了平凡上人一掌,真是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

那浑蛮子加大尔不耐已极,问道:“希里沙,加巴罗也胡亚?”他的意思是:“师弟,这老鬼在干什么啊?”

平凡上人似乎懂得他的话,闻言大怒道:“丝巴井呼,格里摩河而星基。”

他说的竟也是蛮人的语言,金鲁厄不由大急,因为平凡上人是说:“你敢骂我老人家,我要教训你。”

金鲁厄忙用汉语道:“老前辈歇怒,家师曾一再叮嘱他不可开罪中原前辈高人,他是浑人,前辈不要计较。”

他言下之意不过是提醒平凡上人乃是前辈高人,那就不能以大压小。

平凡上人道:“他欺我中原没有人懂得梵语,啊,你的意思是说我以大压小,好,好,你方才不是在挑战么?我马上要我徒儿应战。”

说着对辛捷招招手道:“娃儿,来,我教你一手。”

辛捷不禁大喜,走上前去,平凡上人又用传音之法将自己新创的一记绝招教给辛捷。

辛捷听得心跳卜卜,因为这招真是妙绝人寰,而且与那原有十招密切配合,威力更是倍增。那知教了一半,平凡上人忽道:“有人在偷听呢,我老人家索性告诉他,看他又怎能耐何你?”

金鲁厄果然面红耳赤,原来他正是用上乘内功摒除杂念,想收听平凡人人的话,却被平凡上人一语指破。

接着平凡上人就当面大声将那半招传给辛捷,其他每人虽都听得一清二楚,却是一丝不懂,辛捷却是喜上眉梢,字字牢记心田。

教招既毕,平凡上人道:“娃儿,好好打一架啊。”

那金鲁厄虽觉平凡上人武功深不可测,但他就不信自己会打不过辛捷,是以大刺刺地道:“咱们比兵刃还是拳脚?”

辛捷却是偏激性子的人,他见金鲁厄的狂态,索性不理他,抖手拔出长剑,呼地当胸就刺——

金鲁厄不料中原也有这等不知礼数的人,不禁勃然大怒,呼地一声,从腰上褪下一根软索。

众人见辛捷上去接战,不由议论纷纷,不知是谁传出此人就是新近大败勾漏一怪的“梅香神剑”辛捷时,更是全场哄然了。

赤阳道长等人先未看见辛捷,这时却是面色大变,又怕辛捷得胜,又希望辛捷得胜——他们也知道辛捷化装七妙神君的一段事。

金鲁危那根长索乌亮亮地,不知是什么质料制成,竟是能柔能刚,厉害之极。

辛捷一上手就是大衍十式的绝招“月云潭影”,只见万点银光袭向金鲁厄周身要穴——

金鲁厄一抖之间长鞭变成一根长棍,一横之间连打辛捷腕上三穴,他内外兼修,比起加大尔来更是厉害得多,长索顶端竟发出呜呜异响——

辛捷大吃一惊,心道:“我自小城岛奇遇之后,功力大增,剑尖己能随意发出剑气,但要想如他这般用一根软索发出剑气,却是万万不能!”

心中一凛,连忙收招换式,那金鲁厄何等狡诘,长索倒卷,乘虚而入——

高手过招,一丝分心散意也能影响胜负,辛捷一着失机,立刻陷入苦战中。金鲁厄招式之奇,确是世上无双,只见他那长索时鞭时棍,时剑时枪,忽硬忽软,忽刚忽柔,更兼他内力深厚之极,索头不时发出呜呜怪响;辛捷完全处于被动!

吴凌风对这捷弟爱护备至,这时见他陷于危境,不禁双拳紧捏,冷汗直冒。

全场众豪也都紧张无比,因为这是关系武林兴亡的最后一战!

金鲁厄怪招百出,更兼功力深厚,辛捷若不是近来功力激增,只怕早已败落!

在这等完全下风的形势之下,辛捷硬硬到拆十五招,第十五招才过,平凡上人忽然叫道:“这蛮子到底不成材,刚才若是改变鞭法,早就胜了!”

众人都大吃一惊,怎么这老儿又帮起蛮子来啦?内中有几个自作聪明的窃窃私语道:“必是方才辛大侠打了这老儿一掌,这老儿就帮那蛮子,希望蛮子得胜。”

只有辛捷本人一间此语,宛如当头棒喝,心道:“平凡上人明说指点这金鲁厄,其实是指醒我不可墨守成规,早应改变战术,嘱,对了,我今日怎地如此拘泥墨守?”

念头一闪,他手上已是变招,只见他长剑从左而右,剑尖颤抖,丝丝剑气连绵不绝,正是大衍十式中的绝妙守式“月异星邪”,辛捷待剑尖划到半途时,突然手腕一翻,剑气斗盛,磁的一声长剑偏刺而出,已变成了“虬枝剑式”的“乍惊梅面”——

这一招正是辛捷受了平凡上人提醒后,将大衍十式和虬枝剑式融合使用的绝着,威力果然倍增,金鲁厄咦了一声,连退两步,鞭端连发三招,才把辛捷的反攻之势化掉!

然而这一来,辛捷总算脱出危境,他也倒退一步,猛吸一口真气——

金鲁厄一抡长索,直点辛捷门面,辛捷上身向左一晃,身体却往右闪了开去,呼的一声,金鲁厄的长索就落了空——

“无为厅”中爆出震天价的喝采,辛捷这招着实是妙得很,正是“暗香掠影”轻功绝技中的式子——

然而,金鲁厄却乘着落空的势子,身子往前一冲,手中却猛然发劲,“劈拍”一声,长索被抖将回来,笔直地往后打出,却是一丝不差地袭向辛捷的咽喉要穴——

这一招怪妙兼具,乃是金鲁厄得意之作,暗道:“这小子就算躲碍开,也必狼狈不堪了!”

敢情此刻他对辛捷已不敢过分轻视。

那长索端顶发出呜呜怪响,疾如闪电地点向辛捷,那知长索收到尽头,劈拍一声,仍是落了空!

所有的人都没有看见辛捷是怎样闪躲过去的,只觉眼花缀乱,辛捷己换了位置——

连平凡上人都不禁惊咦一声,他见辛捷方才闪躲的步法像是小戢岛主慧大师的得意绝学“诘摩神步”——他并不知辛捷已得慧大师的青睐,学得了这一套绝学。

辛捷好不容易等到这样的机会,他腕上奋力一震,剑气声陡然盖过长索所发呜呜之声,一招“冷梅拂面”已自使出——

普通二流以上的高手过招就很少有“招式用老”的毛病出了,因为“招式用老”之后的结果,即使不败也狼狈不堪,高手过招,六分发四分收,终不令招式用老,金鲁厄是因对自己这一招太过有信心,以致着了辛捷的道儿!

当他拼力定住身躯之时,辛捷的剑子己疾刺而至,他不禁开声吐气,长索抡得笔直,如流星般直点辛捷腕脉,以攻为守。

辛捷岂能放过此等大好良机,手腕一圈,一面躲过了金鲁厄的一点,同时一股柔劲缓缓透出,脆硬的长剑竟随势一弯,寻即

叮然弹出,剑尖所指,正是金鲁厄肋骨下的“章门穴”!

这一下连辛捷自己都感震惊,这股柔劲用得妙出意表,心想自己功力近来真是大进,不禁信心陡增,长啸一声!

金鲁厄见辛捷这一圈圈得极妙,竟然不顾辛捷的长剑,手上劲道一改,原来抡得笔直的长索竟然呼地卷上辛捷手腕——辛捷作梦也料不到金鲁厄会有这一手,他只好再度施出诘摩步法,身形如一缕青烟般后退两步。

“拍”的一声,长索顶端倒卷回来,侥是辛捷退得快,腕上衣袖竟被卷裂一大块。

辛捷不禁暗中发怒,怒火代替了畏惧,他身子一晃,屈身直进,剑光点点,全是进手招式。

金鲁厄怒吼一声,长索招式又变,这次竟比前两次还要古怪,鞭声索影之中隐隐透出一丝邪气。

然而辛捷此时却是凛然不惧,他手上“大衍十式”和“虬枝剑式”互易而施,脚下配合着“洁摩神步”,这三件海内外奇人的得意绝学配合一齐施出,竟令金鲁厄空具较深的功力而无法抢得上风!

先前五十招内,辛捷犹觉有些地方不甚顺手,五十招后,渐渐地愈来愈觉得心应手,流利无比,两种剑招一分一合之间,威力绝伦,辛捷愈打愈放,举手投足之间,莫不中肯异常。

金鲁厄愈打愈惊,一咬牙,将长索上灌注十成功力,打算以硬取胜!

厅中群豪不知辛捷已渐入佳境,只觉金鲁厄索上啸声愈来愈响,暗中替辛捷担心不已。

赤阳道长,苦庵大师相对骇然,不料月余不见,辛捷功力竟增进如此,希望他得胜,又不敢想他得胜以后的后果,心中顿时矛盾起来。

匆匆百招己过,辛技仗着剑法神妙,硬抵住金告厄汹涌的内劲,他自觉越打越称手,虽然要想取胜并不是简单之事,不过他此时根本不曾想到这些,他只暗暗喜道:“若不是这场恶斗,我那能这么快就融会贯通起来?”

尽管金鲁厄声热汹汹,但匆匆又是百招,辛捷依然没有败落,厅中群豪这才看出一些端倪——

渐渐辛捷发现金鲁厄手上攻势虽然猛极,但是下盘却似极少作用,想到这里,心念一动:

“对了,这金鲁厄全身功夫之中,下盘乃是他较弱一环,而我的‘诘摩步法’神妙无比,正应以己之强对彼之弱——”

这时他手上是一招“方生不息”,乃是大衍十式中最具威力的一式,但是辛捷足下一滑,躬身而施,直取金鲁厄下盘,这一招变形而使,威力大减,然而所攻之处乃是金鲁厄下盘,竟将他逼得倒退三步。

辛捷手上的“方生不息”正要换式,忽然想到平凡上人方才临敌所授的一招,当下心头大喜,暗道:

“妙啊,原来平凡上人第一眼就看出了金鲁厄的弱点,才传我这一招,这一下可要你难逃一剑——”

心中大喜,手头因分心略为一慢,刷的一声,衣袖被长索卷去尺许一大幅,他连忙施出诘摩神步倒退数尺——

众人见辛捷吃了亏,脸上反倒显出喜容,怪哉!只有平凡上人笑嘻嘻地背着双手,暗暗称赞辛捷孺子可教。

辛捷左手剑诀一扬,右手长剑平挽剑花,嘶的一声直取金鲁厄的“期门穴”——

一连三招,辛捷全是“大衍十式”的招数,金鲁厄见他突然从偏奇之式变为严正之态,不曲得一怔。

辛捷一连十招全是大衍十式的招式,他将被关中九轰围攻后悟出的心法渗入使用,果然威力大增,金齿厄急道:“他这套剑法虽然高明,本来我尽拦得住,怎么一下子又多出许多变化来?”

刷刷一连三招,辛捷全向他下盘攻去。金鲁厄道:“完了,又给这厮看出我的弱点了——”连忙倒退两步。

辛捷长剑一横,突然化做一片光幕罩向金鲁厄的下盘,正是平凡上人方才所授的一招!

金鲁厄长索下扫,真力灌注,忽听辛捷大喝一声:“着!”剑光才收,他肩头已中了一剑——

众人只见剑光连闪,身形乱晃,然后听见辛捷舌绽春雷地一声:“着!”。接着人影陡分,辛捷单剑横胸,金鲁厄肩上衣衫破碎,鲜血长流。

过了半晌,厅中暴出震天雷鸣,众人欢呼之声响彻云霄!

金鲁厄脸色铁青,一把抓住加大尔的手臂,头也不回地去了,“无为厅”中又爆出轰天彩声!

辛捷打败了金鲁厄,反而心中一阵迷糊,他下意识地插上长剑,茫茫看着狂欢的众人……

平凡上人笑眯眯地道:“娃儿,这下可真扬名立万啦——啊,险些把正事忘啦,快走——”

也不待辛捷同意,扯住辛捷手臂,如一只大鸟般从众人头上飞过,穿出大厅——吴凌风急叫道:“捷弟——老前辈请等一下——”

急忙跑出厅门,平凡上人和辛捷只剩下一个极小的背影了。

吴凌风对捷弟爱若同胞,虽知那老者多半就是对辛捷极有青睬的平凡上人,但仍是十分焦急地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他没想到自己的轻功怎能和平凡上人相比,也忘了厅中的杀父仇人——苦庵及赤阳,心中此时只有一个意念,就是追上他的捷弟,至于追上之后是为了什么,他也拿不定主意——

凌风见那老僧拖着辛捷,身形微微数纵,便在几十丈外,他竭力赶了几步,自知赶不上,心下正自无奈,忽闻背后风声呼呼,一条人影和他擦身而过,身形疾如流星,正是刚才在大厅上硬接那番邦汉子一掌的少年——武林之秀,凌风内心暗惊:“我吃了血果,轻身功夫才突飞猛进,我知道除了捷弟外,很难再有人能与我并驾齐驱,想不到这少年,年龄也不过大我几岁,不但内功深湛,轻功竟也如此了得。”

他内心不服,当时也提气飞奔,追了一会,只见那少年颓然而回。

那少年见了凌风突然又追来,他没追上平凡上人,正生一肚子闷气,沉脸喝道:“你跑来干么?”

凌风见他长得嫩皮细肉,甚是滑稽可亲,拉面皱眉,但脸上仍然笑意,毫无威严,不由对他颇有好感。

凌风是少年心性,他对那少年虽有结纳之心,但口头上却毫不示弱,当下轻松道:“我原以为你追上了那老和尚和我捷弟哩!”

那少年听他出言讥讽,怒道:“怎样,你想怎样?”

凌风恼他出言无状,故作悠闲道:“也没怎样。”

那少年大怒道:“好狂的小子,在下倒要领教。”

凌风笑道:“领教!”

那少年双手一握拳,从胸前平推出来,凌风识得这是少林绝手百步神拳,当时不敢怠慢,施展开山三式中“六丁开山”一式迎击上去,二人原本无意伤害对方,所以均未施出全力,拳掌相碰,各扫退后两步。

凌风赞道:“好功夫。”

那少年心里也自暗佩凌风功力深厚,他见凌风赞他,敌意不由大减,当下便道:“在下身有急事,无暇逗留,他日有缘,再领教阁下高招。”

他说完话,也不等凌风回答,径向原路疾奔而去。

凌风对他原无恶意,当下也不拦阻,忽然想到杀父仇人还在厅上,立刻飞奔而回。

他窜进大厅,只见空空的只有几个无名之辈,原来他刚才这一逗留,中原诸好汉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扫了两眼,不见仇人踪迹,心想:“我的仇人都是赫赫有名之辈,他日我登门问罪,他们必然不致躲匿,还怕找不着吗?”转念又想道:“刚才那老僧武功深不可测,与捷弟又似相识,只怕多半是捷弟常讲的海外三仙之一平凡上人,看他对捷弟甚是欣赏,这一去不知又要传授捷弟多少绝学哩!”

“我答应过苏姑娘要去看她,倒也不能失信于她。”

他盘算已定,便启程赴约。

当他走到山东境内,只见沿路都是扶老携幼,背负重物的人,一脸疲乏神色,像是逃难避兵的模样,内心很奇怪,心想当今天下清平,怎会有兵燹之灾,终究找到一个长者询间原因。

那老者听凌风也是本地口声,知他才从他乡返乡,叹息道:“月前几场急雨,黄河水量大是增涨,终在方家村冲破河堤,淹没了全村,俺家乡离方家村不过百十里,这才带着家小……”

凌风不待他说完,焦急问道:“老伯,那林村怎样了?”

老者道:“客官是问高家村西五十里的林村么?如今只怕已是汪洋一片了。”

凌风向老者道了谢,足不稍停向东赶去。

他想到大娘母女的娇弱,遇到这凶猛天灾,只怕凶多吉少,内心有如火焚,也顾不得白日之下引人注目,施展轻功,发足飞奔。

他从早跑到傍晚,中午也不及吃饭,只见路上难民愈来愈多,心内愈觉懊热,待他赶到距林村仅有百余里,一问难民,才知林村周围十里于昨夜淹没。

凌风一听,有如焦雷轰顶,他呆呆的什么也不能想,他强制自己的伤痛,想着援救阿兰母女的法子。

他寻思道:“那个茅房本是依着山坡连筑的,地势甚是高亢,如果爬在屋顶上,大半日之间,水怕也淹不到。林村既已淹水,陆路是走不通了,不如就在此雇船。”

他出高价雇了一个梢公,划了一只小船,溯水而上。

此时水势甚是湍急,那梢公费尽力气划去,船行仍然甚慢,凌风内心大急,当时向梢公讨了一只桨,运起内力,划了起来,那小船吃他这只桨不停地拨水,果然前进神速。

行了三个时辰,已是午夜时分,那梢公精疲力竭,再也支持不住,坚持靠岸休息,凌风也不理会他,一个人操桨催舟续进。

又行了一会,水面突然大宽,原来水道也分不出来,只是茫茫的一片汪洋,凌风心知到了洪水为患的区域,距离林村已是不远,奋起神力,运桨如飞。

他见沿途村落,都已淹没,很多村民都爬到树梢或屋顶上,手中点着火把。众人见凌风小船经过,纷纷摇动火把,嘶声求救。

凌风想到阿兰母女身处危境,当时硬起心肠,只作没有听见。

愈来愈近林村了,他心中也越来越是紧张,手心上出了一阵冷汗,他想:“只要……只要爬上屋顶,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小船驶进林村了!

凌风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口腔,他举目四望,那是一片无际的水面,整个林村的建筑物,都被淹在水下,只有小溪旁几株梧桐树,还在水面露出了树尖。

他内心深处感到冰凉,他狂奔操舟一日一夜,内力消耗已尽,此时支持他身体的“希望”,又告幻灭,只觉全身软弱,再也提不动大木桨,“砰!”的一声,木桨落到木板上,人也委顿倒地。

凌风自幼失怙,一直视大娘如慈母。那阿兰,更是他心目中最完整,最美丽的女孩,他们俩,虽然并没有说过一句爱慕对方的话,可是,彼此间亲切的体贴,深情的微笑,那不胜过千盟万誓吗?

他天性甚是淡泊,一生最大的希望就是手刃父仇,寻求血果,使阿兰重见光明,然后……然后带着阿兰母女,住在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可是,如今呢?一生的美梦,算是完全破裂粉碎了……

凌风只觉胸中一阵火热,接着一阵冰凉,他仿佛听到了流血声,那是心房在流血吧,他仿佛听到了破裂声,那是心房在碎裂吧!

他深深吸了口气,反复吟道:“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是的,在这个世上真是苦多乐少,除了生离、死别、绝望、痛苦,哪还有什么?

他只觉得在这一瞬间,世上一切都与他不再有关联了,他的思想进到另外一个世界……

“那儿没有愁苦,没 有离别,只有欢乐——永恒的欢乐,遍地都是鲜花。那白栏杆上靠着一个美丽的姑娘,她托着头,正在想念我,相思的眼泪,一颗颗像珍珠,滴在鲜艳的花朵上,那花开得更娇艳了。”

凌风口中喃喃道:“阿兰,阿兰,你别哭,大哥就来陪你啦!”

他正在如痴如醉,突然,背后有人推他一把,才惊破他的幻境,回头一看,正是那梢公。

原来适才他木桨落地,梢公已被惊醒,点了一个火把,爬倒甲板上,只见凌风神色大变,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痴痴呆呆地坐在船头,正想上前招呼,忽又见他脸露惨笑,神色怪异之极,口中又是自言自语,再也按纳不住,是以推了凌风一把。

凌风-惊之下,思潮顿去,回到现实,他苦思今后的行止,但是心痛如绞,再也想不出什么。

天色日明,他吩咐梢公顺水划回。

这顺水行舟,确实快捷无比,不消两个时辰,便到达岸边。凌风茫然下了船,在人民群中,看过每张面孔,也不见大娘母女,当时更肯定他们已遭大水冲走。

他万念俱灰,不愿混在乱糟糟的难民中,他只想一个人清静、孤独的回忆。咀嚼昔日每一个小动作、每一句话。

凌风避开大道,专拣荒凉的山路,翻山越岭漫无目地的走着,饿了便采几根野菜充饥,渴了就捧一棒泉水解渴。那山路连延不绝,似乎没有一个尽头,凌风心想:“让这山路的尽头也就作我生命的尽头吧!”

他自暴自弃,行了几日,形容是大枯槁,这天翻过山头,只见前面就是一条官道,通到济宁,心中一惊道:“苏姑娘就住在济宁,我去看她一趟,再去找那几个老贼报仇,然后……”他自己也不知道今后的归依。

凌风进了城。

他走过两条街,见到一家黑漆镶金的大门,门口站在两个兵丁,知是知府公馆。趋前问道:“这可是知府公馆么?在下吴凌风请问苏惠芷姑娘可在?”

那兵丁见他形容虽是憔悴,衣着甚是褴褛,但挺鼻俊目,仍是一表人才,又听他问知府义女,知是大有来历之人,当下不敢怠慢,跑进去通报了。

过了半晌,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向凌风恭恭敬敬一揖道:

“吴公子请迸,小姐在厅上相待。”

凌风还了一揖,跟着那管家,走了进去,只见那知府府甚是气派,一条大路直通客厅,两旁植满了牡丹,红花绿叶,开得非常娇艳。

他才走了一半,苏惠芷已推开门迎了上来,凌风见她笑靥如花,神色高兴已极,数月不见,虽然略见清瘦,但脸上稚气大消,出落得更为明丽。

凌风一揖道:“苏姑娘近来可好?我那捷弟本和我一起来看你,但在路上被一位老前辈叫去,他叫我代向你致意。

苏惠芷忙一裣衽,柔声道:“吴公子快请进屋,那日一别,我时心牵挂,日日盼您早来看我……”她说到这儿发觉语病,脸一红,住口不说了。

凌风瞧着她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不甘又想起阿兰,心中叹道:“唉!多么像啊!可是一个这么幸运,另一个却是那么悲惨,老天!老天!你太不公平了。”

蕙芷见他忽然呆痴,觉得很奇怪,又见他脸色憔悴,不觉又爱又伶。

她柔声道:“吴相公,您是从淹水地方来的吗?”

凌风点点头。蕙芷接着道:“那黄河确是年年泛滥,治河的官儿,平日只知搜括民脂民膏,一旦大水临头,跑得比谁都快。这次大水,如果事先防范周详,总不至于如此。我义父为此事大为震怒,已上省城去请示了。

凌风心念一动,正欲开口相间,但苏惠芷却是欢愉已极,口中不断地说别后之事。

原来那天苏惠芷投奔她父亲旧部永济知府,那知府姓金,原是苏惠芷父亲一手提拔,见了苏姑娘,自是爱护尊敬,他知苏侍郎一生正直,赤胆忠心为国事忧,竟然命丧贼子之手,不禁喟然。

这金知府,虽已年过五旬,膝下仍是虚虚,苏惠芷见她待自己亲切慈祥,又听他时时叹息自己命中无子,便拜他为义父,金知府只乐得如得瑰宝。

凌风原意逗留一刻,便要告辞,但见苏惠芷情意殷殷,竟不忍开口。

苏惠花说了一阵,看到凌风听得很专心,心中暗喜。她忽察觉道:“吴相公,你瞧我高兴得糊涂啦!您一路上赶来,定是疲倦了,我还唠唠叨叨的罗嗦。您先换换衣,休息一会吧!”

她立刻吩咐婢子备水,凌风只得依她。

凌风沐浴一番,换了一身衣襟,觉得身心轻快多了,但那只是转瞬间的轻松,在他心灵的深处,负担是多么沉重啊!

蕙芷待他沐浴出来,引他到了卧室道:“您先睡一会休息休息,等吃晚饭,我再来喊您。”

到了掌灯时分,凌风跟着婢女,穿过两道,只见前面是一圆门,那婢女道:“这是我们小姐住的地方。”

凌风走进圆门,阵阵清香扑鼻,原来遍地都是茉莉,假山后是喷水泉,月光照在水珠上,闪闪发光,景色甚是宜人。

凌风见蕙芷坐在桌边相侍,桌上放了几样菜看,急忙坐了下来。

他歉然道:“让你久等了。”

蕙芷笑道:“吴相公,您礼节真重,来,咱们先喝酒。”他说到“咱们”不觉有些羞涩。

凌风也没有注意,举起酒来,一饮而尽,那酒甚是清冽。蕙芷却只略一沾唇。

她殷殷相劝,凌风心内愁絮重重,正想借酒浇愁,一杯杯只管往下倒。

她自己也喝下一杯,脸上微晕,灯光下,只见她雪白嫩得出水的双颊,透出浅浅的红色,直如奇花初放,晨露初凝。

她突然道:“那日我见辛——辛相公喊您大哥,真是羡慕得很,我……我想,有一天我也能喊你大哥,那才好哩!”

凌风见他喝了一些酒,神态大是活泼,实是娇憨可爱,只恐拂她之意,便道:“我也很想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妹子。”

蕙芷喜道:“大哥,真的么?你也别再叫我苏姑娘长,苏姑娘短的了,我妈叫我小惠,你就这样叫我吧!”

她又接着说道:“大哥,你走了后,我真想念你,我天天算着日子,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的,今早儿,我听喜鹊在枝上呱呱的叫,我便知大哥会来了。”

凌风道:“小蕙妹子,我……我。”

蕙芷接口道:“大哥你不用讲,我知道你也在想念我。”

“我义父,他见我整天不乐,以为我生病了,大哥,我心里担忧,饭也吃不下,大哥,你不再离开我吧!”

“大哥,我知道你不愿住在这儿,你要行侠江湖,难道我还会不愿跟着你吗?”

凌风听他说得一往情深,心中很是感动。那蕙芷坐得离他很近,只觉她吐气如兰,美秀绝伦。

他本不善于喝酒,此时借酒消愁,醉意已是甚深,他抬头一见蕙芷正望着他,眼光中包含着千怜万爱。

凌风觉得那眼光非常熟悉,他酒醉之下,定力大为减低,凝目看了一阵,再也忍耐不住,伸手捉住惠止小手,颤声道:“妹子,你真好看。”

蕙芷挣了一下没有挣脱,便任他握着,一股热流从凌风手掌,传到她全身,她心中甜蜜无比。

她自幼丧母,父亲对她虽然无微不至,可是近一年来,每当一个人,对着春花秋月时,在心灵深处,会感到莫名的空虚。此时,那空虚被充实了,世界突然变得美丽了,一切都是那么可爱呀!

凌风喃喃道:“妹子!”

蕙芷柔声道:“大哥,什么事?”

凌风断断续续说道:“我……我……想……亲亲你的眼睛……”

蕙芷大为羞急,但她天性极是温柔,眼见凌风满面期待之色,她不忍拒绝,也不想拒绝。她闭上了眼,领受这初吻的滋味,在这一瞬间,她不再要世上任何东西——一切都像白云那样飘渺,那样不重要了。

她觉得凌风只是一次一次亲她的眼晴,心中想道:“他确是至诚君子,但未免太古板了些。”

她睁开了眼,只见凌风如醉如痴,心想:“大哥只怕乐昏了。”

突然,窗外一声凄凉的叹息。

凌风沉思在昔日的情景中,是以以他这么高功力,竟会没有听见。蕙芷沉醉在温薯中,只愿宇宙永远停留在此刻,世世不变,哪还会留意窗外的叹息呢?

世上的事,在某某中似早有安排,如果凌风刚才听到叹息,赶快出去,他这一生便完全改变了。

假石山后,坐着一个纤弱的姑娘,在不停地抽泣着,无情的风吹过她挂着泪珠的脸,她不禁打了个寒战——那是从心底透出的寒意。

她抽泣了一阵,心中愤恨渐消,一种从未有的自卑感袭上了心头。

“人家是知府千金,我只是一个……一个瞎了眼的乡村姑娘,怎能和人家比啊!”她心想:“大哥,我不恨你,我也不怪你了,我原是配不上你呀!大哥,你不要再记着我这个傻姑娘了,你和苏姑娘好吧!”她是多么纤弱呀!一生生长在诚朴的乡下,从未受到欺骗险恶的滋味,此时陡然之间,发觉自己一心相爱,认为量完美的人,竟然骗了她,移情别恋,心下悲苦,真如毒蛇在一点点啃吃她的心房。

爱情,终于战胜了一切妒恨,她心想道:“我还是爱着大哥的,只要大哥好,我还要求什么呢?大哥与那苏姑娘,原是一对佳偶,我又何必参夹其中,使大哥为难呢?走吧!走吧!把这身子就葬送在那茫茫的世上算了吧!”

她站起来,缓步走了,月光照着她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她虽看不见自己的影子,但她心想:“从今以后,我是一个孤独的人了,影子,影子,只有你来陪我了。”

她渐渐走远了,一个高贵的灵魂,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次晨,吴凌风向苏蕙芷告辞。

蕙芷知他要去报父仇,也不敢拦阻,凌风正要动身,忽然心念一动,想道:“苏姑娘干爹是这鲁西八县知府,我何不托他打听打听阿兰母女的下落?”

当下,他向惠蓝说了,惠蓝听他说到阿兰,满脸深情,爱怜,心中很不好受。

她沉吟了一会,一个念头闪过,她几次想开口说,但是自私的心理,却阻止了她。

世界上只有嫉妒自私,才能使一个温柔仁慈的姑娘,突然之间变作一个残忍的女孩。

蕙芷心内交战,她到底出身名门,自幼受父亲薰淘,正义感极强,她聪明绝顶,昨夜见凌风后来神色突变漠然,似有无限心事,心下已猜到一两分,此刻听他如此一说,更是恍然大悟,她明知这一说出,自己一生的幸福便溜走了,可是父亲谆谆的教诲,又飞到耳边,这一刻,使她真比十年还要难度,心中也不知转了几百次念头。

最后,她决定了,高贵的情操战胜了。

她颤声问道:“那阿兰姑娘,可是长得非常小巧标致吗?”

凌风见她久久不言,似乎在沉思一难解的问题,此时突听出

语相问,只道她是问明阿兰特征,好替自己寻我,不由好生感激道:“小惠妹子,阿兰正是像你讲的那模样,请你特别留心一点她双目是瞎的。”

蕙芷转身对婢女道:“你去叫阿兰姑娘来见吴相公吧?”

她此言一出,大出凌风意料之外,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问道:“妹子,你……你说什么?”

那婢女似也不懂蕙芷的话,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蕙芷。

蕙芷道:“我是叫你去把小兰请来。”

那婢女恍然大悟,啊了一声,飞步赶出,凌风再也忍耐不住,跟了出去。

蕙芷见凌风神色欢愉,关注之情溢于言表,心中觉得一阵绝望,掩脸奔回卧房。

“她是……什么……时候……时候走的?”

小芙道:“昨天晚上。”

凌风问道:“她为什么突然要走?”

小芙道:“我也不知道,她临走时央我递给吴相公一封信,那管家因她并非丫环使女,只是老大爷出巡时救回的孤女,所以也不能阻止,就让她走了。”

凌风急道:“你快把那封信拿来。”

他得知阿兰还在人间,心中惊喜欲狂,也不暇细想她为什么要离开自己——他完全忘了昨日酒醉之事哩!他接过信,正想拆开来看,忽然背后一声温柔声音道:“大哥,你可要好好保重。”

凌风轻身一看,只见蕙芷泪痕满面,不觉甚感歉意,但他急于追赶阿兰,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安慰她。

他道:“妹子,你待我好,我心里知道,待我追到阿兰,再来找你。”

苏蕙芷凄然点点头。

凌风向她一招手,头也不回,径自飞步离去。

她站在门口,看见凌风的影子渐渐模糊了,内心一片空虚。“我已满足了,那深情的一吻——虽然他心中在想另外一个人,可是,我却完全满足了。”

“在日后悠长的日子里,我也不再孤苦了,那真值得我回忆一生哩!我,我……要继续活下去,生命的路途,原来就是这样的啊!”

两行清泪,慢慢流到颊边。(全本小说网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五胡之血时代你老婆掉了我只有两千五百岁玄尘道途信息全知者终末忍界绝对一番反叛的大魔王盖世双谐奸夫是皇帝
相邻小说
月魔铁剑红颜剑气严霜菊花的刺边城刀声孤星传苍穹神剑异世为僧唯我独尊百炼成仙
同作者其他书
欢乐英雄 陆小凤传奇 小李飞刀 绝代双骄 天涯明月刀 流星蝴蝶剑 孤星传 名剑风流 铁剑红颜 失魂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