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第一波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第133章 风潮第一波

“这就是吴楚王气?这就是虎踞龙盘?嘿嘿。.org一般的很呐。”老神棍魏无牙看着南京城巍峨高耸的城墙,呲着牙花子给这世界上最坚固也最广阔的城墙下了评语:“不管是什么世道,都不能指望防守,真要想做点大事情,就得不停的进攻、进攻、再进攻。咱们的忠诚……就是我的东家,一直是最讲究进攻的,嗨,说这个你们也闹不明白,我的货都运过来没有?”

“魏爷,您的货小号半点也不敢耽搁,前期已经运过来三百,估摸着今天晚点的时候还有三百过来。这几天城门是辰开申闭,要是过来的晚了,恐怕要等到明天才能到。”福瑞隆是潘家是浙商中的龙头,为了照顾魏无牙这个“大客商”,选出的伙计都是最精干最利索的,这位魏爷台有什么吩咐,不带打哏儿的立刻办到。

“明天也行,我不着急。”老神棍晃着那柄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破折扇,慢慢腾腾在城里晃悠。

扬州一战,天下震动。赴死军力敌满清大军,市井坊间早就传的有如鼎油之沸。就是连街头要饭的乞丐都知道赴死军是民族砥柱国家干城,潘老当家是什么眼光?还能看不出来赴死军即将一飞冲天?

作为浙商领袖人物的潘慎行都亲上淮扬助战了,早就把南京城内的十三家各色分号嘱咐的妥妥当当。

能在南京城独当一面的掌柜,那眼光也非等闲,早就听说了忠诚伯已率领几十万扬州百姓渡江南下,连离开镇江的消息都传了过来。后面有多少种可能就是有脚底板想想也能知道个大概,他们要是再不明白应该怎么做,别说是做福瑞隆的分号掌柜,就是做个端茶倒水的小厮也嫌太笨拙迟钝了。

作为忠诚伯的“首席智囊”,作为赴死军的“军师谋主”,自从知道仪真这个大中转站将要放弃之后,以后局势的发展就已经了然于胸,忠诚伯的战略他还能不知道?

要说对大明最没有忠义也最不留恋这个王朝的,非老神棍魏无牙莫属。

社稷易主王朝更替本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眼看着老朱家的江山已经风雨飘摇的只剩下江南半壁,魏无牙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心疼,心底下反而生出乱世已至英雄将出的豪迈。

世道要不乱,如我老魏这样的大人才怎么能显现得出来?

我老魏颠沛流离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别看我老魏是这么个德行,其实俺这胸中也有兵戈百万韬略三千,出将入相凌烟阁上,本寻常事耳。只不过没有机会罢了。

作为扬州大战后勤枢纽的仪真,战略位置之重要无论怎么强调都不过分,忽然之间就得到周文远毁城驱民的消息,老神棍立刻就明白了。扬州一战已然底定,赴死军的大战略方向很快就要转移。

扬州大战本就闹的天下皆知世人瞩目,这一战的影响虽是举足轻重,其实也不过是为进一步的战略方针铺路而已。

于百万闯军中甘冒奇险,带着太子辗转千里,图的不就是这个么?

老神棍敏锐的感觉到时局即将大变,在仪真的周文远准备整体撤离的时候,一面立刻这手准备,一面派人飞马基本和忠诚伯联络。

果然不愧首席军师的名头,魏无牙的行动方案居然得到了李四的认可,并且大加赞赏。

“哈哈,有时候神棍也比神仙看的远哩。”一想到自己的眼光终于能有一回走到了李四的前头,魏无牙就激动的难以自制,立刻展开行动。

“忠诚伯呀忠诚伯,要说大势把握如掌上观纹,你比我老魏要强一点点。要说这背后算计打闷棍下迷药的下九流手段,你还是不如我的。”老神棍在魁光阁的雅阁子里“滋儿滋儿”的喝着小酒儿,不时往嘴里丢一颗五香豆,心中感慨万千,甚至有些激动,做大事前的那种特有的亢奋……

“虚飘飘旌旗五色煌,扑咚咚金鼓振八荒,为首之将头戴凤翅盔,身披黄金麒麟甲,胯下青骢赶云驹,掌中擎着五股托天烈焰叉。却是哪般的猛将有如此威风?却是谁家的忠臣有如此的血诚……”类似于魁光阁这种稍微上点档次的酒家,总是有人说书卖唱的赶场。这个时候,台面子上就是在唱本地的白曲,一把胡琴一把琵琶,两人边弹边唱,南京方言中夹杂些市井俚曲,并且在弹唱过程中多和下面的听众互动,很是热闹。

“是忠诚伯到了。”下面的酒客立刻大呼。

台上的唱倌儿手按琴弦,继续念白:“诸位猜的不错,正是我大明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忠诚伯李四李大将军……”

《明英烈》《精忠说岳》等话本早唱几百年了,如今扬州大战世人瞩目,唱曲儿的先生们也纷纷顺应潮流,几天的功夫就改出一幕《忠诚伯千里援淮》的新剧目出来。

这个剧目一出,立刻引的人们如醉如痴,打赏不断。唱一段忠诚伯战扬州的小段儿,能收到以前三五天都收不到的铜钱。

大明朝衰微到了今日的地步,处处落败地地投降,难得有李四这么个横空而出的大英雄,做的又是气壮山河的义举,自然是唱的精彩听的入迷。

大伙儿最爱听的就是李四和多铎大战三百回合的精彩部分,这卖曲的倌人也爱说这个段子,立刻琵琶一下开始道板:“两军阵前勒战鼓,三军呐喊展神威,李大将军真心要将乾坤定,实意欲把江山补……直杀的那多铎心胆俱裂,落荒而逃。旌旗展处,赴死军健儿人如猛虎马赛游龙,直杀得鞑子兵愁云漫漫惨雾凄凄,哭爹喊娘退出三百里……”

“杀的好,解气。”

“今天这一回书实实的是解了胸中气闷。先生的润口茶水我请了。”

卖曲的倌人笑呵呵的谢赏,下面的魏无牙几乎笑掉大牙:“原来李四还是大明朝金梁玉柱般的人物,还大战三百回合,真真的是小民之言……”

不管怎么样,天子脚下的小民都把李四当成了不世出的大英雄,这民心民望是实打实的争取过来了,以后怎么做就看手腕和实力了。

魁光阁的斜对面,就是汉王府,朱家太祖称帝之前建造的。这些年连把守的兵丁都没有了,门口都是做小买卖求生计的百姓。还有几个叫花子在门斗旁边的阴凉里打瞌睡……

一顶青色小轿在汉王府门口住了,轿子下来一个中年文士,正四下张望,象是在寻找什么人。

“魏爷台,您等的客人到了,咱要不要去迎迎?”福瑞隆的伙计小声说道。

“迎什么迎,我又不是来求他的,你们把他带进来见我。”老神棍深知谈判的要领就是看谁手里的筹码多,一点儿也不着急。

福瑞隆的伙计赶紧小步奔出,对那中年文士说了几句什么,那文士就跟着进到魏无牙的雅阁。

文士穿件子士人大袖无领的常衫,露出里头雪白的护领子。颌下黑须梳理的整整齐齐,面色嫩白,一望而知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富贵人士。

“李彬。”

“魏无牙。”

双方简单明了的互通了姓名,身边伺候着的福瑞隆伙计知道二人要谈大事,赶紧出去。

李彬看着一脸黝黑样貌猥琐的魏无牙,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

“怎么?李大人怕我是西贝货?”魏无牙轻松的调笑道。

“哪里哪里,”李彬打个哈哈儿:“虽不曾见过魏大人,门口那几个卫士的腾腾杀气还是掩不住的,除了赴死军哪里还有如此雄壮之士?”

赴死军战士身上的那股子血勇剽悍之气就如一柄锥子,虽处囊中也难掩其锋芒,这种百战余生的杀气可不什么人随随便便就就能装出来的。

再者说来,浙江潘家在京城的产业不小,不敢在这种天大的事情上开玩笑。就算潘家脑袋里头灌了糨糊,潞王脑袋里总不会有糨糊吧?

浙商居中穿针引线,一力促成赴死军和南京内部官员的这次会面,谁不知道里头还牵扯到太子和潞王的利益?

现在江、宁的东林党人被马、阮打击的抬不起头来,局面又是这么的凶险。还能指望谁?

唯一可以指望的上的也就是兴善寺的那个大明正统了吧。

可全天下谁不知道太子的底气和底牌就是赴死军,离开了赴死军,弘光能把太子等人软禁一辈子。

时下民情汹涌风评如潮,在宁的东林人也察觉出大变在即,暗中又有两浙的潞王推波助澜,和赴死军的“特使”魏无牙一拍即合。

马、阮当道的局面也该改改了,大明正统也该统一统了吧。

身在高位的大人物们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面,若是出来些小鱼小虾的角色赴死军肯定也看不上,于是就集体把李彬推举出来。

李彬李大人。正根子的仕举出身,官局正四品的佥都御史,职位刚好不算很大也不算太小。关键是这位李彬李大人对马、阮之流恨之入骨,是充当马前卒的不二人选。

现在左都御史都是个摆设儿,就更别提什么佥都御史了。那点可怜的俸禄连给老婆买脂粉都不够,想捞点年节的礼钱吧,可谁会给这样不上不下没有实权的低级御史送礼?

李彬李大人也晓得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散尽家财疏通关系,终于捞了个实放的差事。只要随便放到外面为官,好歹也是十足真金,比在京里受夹缝气要好多了吧。

或许是礼金送的不够,或许是马士英根本就没有把李彬李大人当回事,放了他个巡抚的实缺。

巡抚,也算是一方僵臣了,肥的不能再肥,多少人都眼热垂涎呢。李彬却大骂马士英,把老马家的八辈祖宗都骂了个狗血淋头。

“河南巡抚,他娘的马士英让我去做河南巡抚,他怎么不说让我北京做九门提督?”

现在的局势谁不知道,整个河南北部都在清军手中,南半个河南也是乱的不能再乱,进满清的腰包也就是眨眼的事情,这个时候派李彬去做什么河南巡抚。完全就是个笑话儿。

是,朝廷名义上还是掌管天下的,可朝廷连江南都实际控制不住了,还放个河南巡抚过去,这和任命北直隶的巡抚有什么区别?肯定是来不及上任就做了满洲人的刀下鬼。

“李大人,你们能不能帮忙把太子放出来?”既然是来谈生意的,就得先问个价儿,魏无牙不想和这些满嘴凛然大义说的冠冕堂皇的东林人絮叨太多。说的天花乱坠又有什么用?还得要双方拿出实实在在的利益来做交换。

“把守兴善寺的军兵是巡抚营的,我们做不了主。”李彬小声道:“魏大人此次前来,据说带了几百赴死军的百战精兵,还斗不过巡防营的那点乌合?不过我们可以在外头为太子摇旗呐喊以收张目之效……”

赴死军卷起的风潮已经足够大了,用不着东林人的那点力量。要是连这么点小事情也办不到,还有个屁的可谈。

要是真能完全依靠武力解决,早就叉子黄瓜的齐齐招呼上了,还找你们有个毛用?

巡防营最多算是维持治安的警戒力量,连外头的官军都不如。这样的队伍就是有一万,凭着即将到来的六百赴死军叉子兵,魏无牙也能倒背着双手轻轻松松的吃下去。可关键的是,这种事情不是依靠武力来做的。

“那我再想办法吧。”

南京的官员真是太菜了,这么一点小小的风险也不愿意担着,还有什么可谈的余地?

魏无牙起身就走。

“魏大人留步,”看老神棍要走,李彬急忙起身留住,满脸带笑的拽住魏无牙的衣袖:“巡防营都在马、阮手中,我们实实的是动不了。可谁又没有几个亲朋至交呢?稍微活动一下,让把守的兵丁放水还是能够做到的……”

“这样哦……”其实老神棍也不是真的要走,只是不想在这种小事情上和这些东林人絮叨,这要是就砍价还价起来,后面的大事还不得谈上半月十天的?

“既然这样,那就还有的谈。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你让把守兴善寺的兵丁放水,只要太子等人从里头冲出来,你们就算是齐活,剩下的事情就是我的了。”

“魏大人且慢,这放太子出来一事太过重大,兄弟我也是担了很大的干系,能不能……”李彬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

哦,这是要好处呢。

“怎么说你们就是成不了事呢,就是格局太小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呀就开始要好处了。”魏无牙不屑的说道:“直接开个价码出来,我看看能不能接住,咱们要做的事情多着呢,不能这么象卖水萝卜一样讨价还价……”

“魏大人好气魄,不愧是赴死军的军师。”李彬大赞一声,精神头儿也就上来了,毫不掩饰的开出了自己的价码:“第一,以赴死军之力驱马、阮之流。”

“可。”魏无牙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

“第二,我东林人要代替马、阮……”

“你们的胃口可真够大的,好处都被你们吞下去了,我们赴死军连汤也喝不上一口。这个绝对不行。”这已经是东林党和赴死军之间**裸的利益交换,这个时候用不着什么君子风范,更不需要什么仁义道德。双方的基本战略就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

“那就由赴死军掌军,我东林人掌政,如何?”

“这个可以考虑……”

关于未来的利益划分,双方已经有了一个最基本的框架。只要掌握了朝局,南京的守备兵力和京营加起来就有十好几万人,也不怕赴死军耍无赖。

“第三,兄弟我为宦多年,官至四品已难再有进步,左都御史的位子……”李彬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在端出东林整体利益之后把自己的个人要求也毫不避讳的说了出来。

“不就是三品御史么,太子必不吝惜封赏。”

“太子不太子的无所谓,只要忠诚伯支持我李彬就行,想着这个位子的人可不少。”

“行。”

“魏大人能代表忠诚伯的意思?”

魏无牙当时就翻脸了,拍桌子站了起来:“这他娘不是屁话是什么,我要不能代表忠诚伯会坐在这里和你扯淡?老子当着赴死军的半个家你就没有听说过?”

“魏大人暂熄雷霆,兄弟我言语不当还望恕罪。”李彬不怒反笑,不住的赔罪,心里早把魏无牙鄙视了好几回:“果然是乡野氓夫,一句话就激的说出了实情,也就是打打杀杀的犬马而已,这天下还是我读书士人的……”

“明天,我明天就要动手,做好你自己分内的事情,回去告诉你上头的人物,要不想闹出大事情来就好好收住南京守备那边……”

“魏大人放心,韩、卢两位公公有感朝局之艰,时常恸哭流涕,对马士英早就不忿,明日城内就是闹的颠倒过来,也会按兵不动。”

“甚好。”

“兄弟我去了,静候魏大人搅动这宁城风云……”

看着这位永远也不可能去河南的河南巡抚大人离去,魏无牙狠狠的把一口吐沫吐在地上,极是厌恶的说道:“什么他娘的玩意儿,就这幅嘴脸还想着闹党争,我看东林人也是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了……”

就是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家伙,平常日里哪个不是满嘴忠义?真到了关键时刻,什么国家民族什么江山社稷,一个字儿也没有提及,统统都是为自己谋取利益,而且毫不掩饰这种贪婪。

和他们的东林前辈比起来,这已经是彻头彻尾的谋求一己私利了。当年的东林风骨早就丢的干干净净,连空谈指摘也没有了。

若说当年的东林人还有些风骨气节的话,虽然崇尚空谈党争,好歹也也是心系天下操心社稷,无论对与不对,终究还不算完全无用。现在的东林人,尤其是当权的这一票东林人,完全就是为自己的官宦前途,早把前辈那点仅有的好东西丢光抹净了。

“都是一群王八蛋,还得指望咱们赴死军。”老神棍魏无牙把盘子里的蟹黄饼,什锦包子一股脑揣起来分给外面的几个战士:“别傻站着了,吃几个尝尝,味道不错哩……”

第二日,丁亥,天色甚朗。

元晖殿。

各部、衙、监、寺官员数百,齐齐聚集,准备庆贺当今圣上选出了贤良淑德的后宫之主。

皇后统领后宫,是母仪天下之人,自然是要左挑右选慎之又慎。也不知道选派了多少秀女,折腾了多少州县,总算选出了个陛下满意的皇后。

册后一事,国家重典,怎么能够马虎了?

百官云集,早准备好了诸如“民富财丰,四海雍熙”“天下太平,龙凤合兴”之类的贺词,站的腿肚子都麻了,也不见万岁出来露一小脸儿。

直到日过半午,终于有个小宫人出来,拖着尖锐的嗓音大声宣唱:“上不视朝——”

等了这么半天,弘光帝居然不来了,这可太不成体统了。

有几个机灵点儿的立刻拽住那小宫人:“万岁怎又不临朝?今日可是册封盛典之日呐……”

“万岁无暇。”

“万岁这么忙?在做什么?”

小宫人十分肃穆的说道:“上亲自串戏,与男女优伶合唱《楼台会》,故不视朝……”

众人对视,皆无语。

“年兄,你听说了没有?”都御史唐世济小声的都身边的同僚说道:“清军昨日渡江了……”

“真的?这……可不好说了呐。万岁不是曾亲自布置江防的么?长江天堑,豫王是怎么过来的?”

“什么天险什么江防,都挡不住豫王的大军。”

清军渡江的消息很多人已经知晓,就在前天晚上,趁着月黑风高大雾弥漫的机会,清军唱了一出葫芦渡江的好戏。

数不清的的破门板、烂土排,还有板凳桌椅等物,反正就是能在水里漂起来的物件儿都放到长江里,在上面升燃火光。然后在江北大放号炮,战鼓紧勒号角齐鸣,摆出一幅夜渡长江的架势。

这边弘光帝布置的江防官兵立刻就炸了营,火炮响了大半个晚上,箭矢也放出去十几万支,据说的击沉敌船千余艘。

等第二日大雾散去,才看到清军不多的人马渡江。

这边的弹药箭矢早就折腾的差不多了,谁敢和清军近战?根本就挡不住清兵,弘光帝亲力亲为辛苦布置的漫长江防立刻就崩溃。

好几万防江的官兵根本就没有看清楚清兵长的是什么样儿,就满山遍野的放了鸭子。

在多铎的狂笑声中,清军开始全力渡江。

虽然已经隐隐听到了清军渡江的消息,可大伙儿心里都在想:长江可是天险,又有江防重兵,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过来的吧?

今天各部官员都已经证实了这个消息的确切无误,很多人脸上都变了颜色,赶紧找个借口转身回家准备逃跑。

这时候,朝廷里的孝子忽然就多了起来:“诸位同僚,临来之时家中老母抱恙在身,既万岁不视朝,不敢耽搁,以免误了老母的病情……”

“老父年迈,不敢稍离,先回了,先回了……”

“你爹不是去年就仙逝了么?”

“啊……是呀,这个是叔父,是叔父,先行一步,先行一步……”

片刻之间,几百官员就走了大半,剩下三几十个继续议事。

那些个找借口跑回家的都是傻脑壳,你要是跑路了还怎么做官?现在这个当口,离开了南京你就什么也不是。

马士英可不能走,他这一辈子的希望都系在这个朝廷身上呢,今天要是一跑,可就什么都失去的了。

到了这个当口,马士英反而显得更有魄力和胆气:“清军虽众,远道而来,又在扬州折损甚重,料是疲兵。我宁城各军再加京营,十数万之大军。整齐兵备背城一战,尚有可为。”

“来人,带我去见韩、卢两位公公。”马士英好歹也算是个人物,真到了关键时候,大智大勇还是有一些的。虽说军权有和大一部分是在马士英手中,可秉承惯例,还是分别有韩赞周、卢九德两个大太监作为监军牵制。

而韩赞周、卢九德素有抵抗的铁血之心,应该很容易就组织起南京的保卫战。

马士英走后,剩余的一些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南京守备赵之龙终于小声道:“大清兵锋如此之急,马督真的能挡?”

这个话题一开,可就收不住了。

“肯定挡不住,下边的军队说是十几万,可吃空额报虚饷的事情谁不知道?能有五万就顶天了。”

“五万?真能有三万战兵我就把脑袋输给年兄你。”

“我看也是挡不住的,真要能挡住,也不至于丢了淮扬……”

在这些人的窃窃之语中,终于有人小声的提出:“为今之计,只有降志夺身,才能保的住身家保得住性命。”

“真要如此,也说不得了。”

这些人多是和清军早就有了接触,甚至投降纳款的细节都准备的妥妥当当,反正做大明的官也是做,做大清的官也是做。只要能保的住这一身富贵,伺候满洲人未必不如伺候弘光这个肥猪。

让马士英去挡多铎吧,战死了才好,他挡大家升官发财的路子已经太久了。

午时过后。

杨廷麟又组织起一次“冲锋”,又一次冲到了兴善寺门口。

这样的“冲锋”每天都在发生,就是门口把守的兵丁也已经习惯。反正里头的太子也就是冲到门口和外面蜂拥的人群喊几句话,也不可能真的跑了,大伙也就不在意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今天过来看热闹的人明显要多好几倍,三教九流的都有,都挤成肉疙瘩了还有许多人在往这边赶。

“今天是啥好日子?社火还是庙会?”小兵回头问身后的长官。

长官黑着个脸,没好气的说道:“屁也不是,是灶王爷钻面缸的日子。”

“怎么今儿个这么好多的人?”

“你小子人也乖巧,待回儿万一要是有什么事情,机灵着点……”

“头儿,你啥意思?”小兵似乎也感觉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大对头:“是不是上头给您老人家说了什么?”

“屁话怎这么多,你小子脑瓜子活泛一点就是了,”长官小声说道:“眼珠子长你脑瓜子上,不会自己看呐……”

小兵仔细看着人群,确实发觉了不对头的地方。

往日里过来看太子或者是来看热闹的人也不少,可都是本地的百姓或者一些读书人,了不起有几个外地来的读书种子隔大老远喊几嗓子也就算了。可今天人群中多了许多身材扎眼的大汉,这些人可都不是好脸色,死死盯着这边呢。

“佛爷保佑,今天千万不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呐……”小兵在心里暗暗的嘟囔着:“这架势,分明是要有乱子,一会可得活泛一些。要不然这么多人一拥过来,都能把活人踩成肉饼子了。”

魏无牙站在最里层,还十分自得的找了张坐器,眯缝着细小如线的小眼睛好似在打瞌睡:嗯,还不错,后头的栏杆子和铁链都开了锁,这出戏可就要开锣了,希望能唱个满堂喝彩。

堵在门口出不来的杨廷麟一眼就瞅见了魏无牙,心里“咯噔”就是一下,作为赴死军的监军自然认识老神棍,仔细再看,在人群中发现许多似曾相识的面孔,低声对太子说道:“殿下,赴死军的人来了。”

“赴死军?哪里?”太子翘起脑袋观望。

就老神棍那形象,要多显眼有多显眼,想不注意都办不到。

“果然是赴死军的人,这是……”

“殿下与我等困在这小小庙中,难知外界详情,”杨廷麟神色肃然,郑重说道:“忠诚伯素来对大局有敏锐的把握,赴死军前来,肯定是外界已经有迫在眉睫的大变化,这是要迎咱们出去呢。”

“这不是要和福王公然翻脸了么?”刘理顺担忧的说道:“这可是在南京,若是与福王撕破了脸皮,后果不堪设想。”

“赴死军这么干,局面肯定是已经到了不堪设想的时候。”杨廷麟根本就不理会怯懦的刘理顺,直接对太子道:“一会儿咱们看着赴死军的动作,一有动静立刻冲出去……”

“万一……这可是在南京。”太子终究是怯弱了些,还真不敢和福王撕破脸皮,万一要是有什么不测,大伙儿可就没有任何退路了。

“怕什么,”杨廷麟急的直顿足:“太子可曾记的,就在闯贼破京的时候,忠诚伯带着几十个护村队的壮士,就能百万贼军之中杀出。如今整个南京都知道太子的身份,料福王不敢用强。若是真的有什么刀兵之事,还能险的过当日的北京城么?”

后面的几个孩儿兵一听说赴死军来了,赶紧从人缝里钻过来,果然见到无数个熟的不能再熟的熟人,眼里立刻冒出光来:“死狗,死狗,亲爹派人来接咱们了。”

“我就晓得亲爹不会把咱们撂在这儿不管,”憋屈了这么多日子的死后就好像是面对猎物的小老虎一般:“一会咱们的人一上来,都跟着我往外冲,谁要是敢拦,立刻动家伙,明白了没有?”

“明白。”

几个孩儿兵把不太合身的土黄色军装整理的熨熨贴贴,摆开架势,随时准备往外冲……

“当此淮扬决战之际,我大明正统,大行皇帝嫡血受困于此……”杨廷麟把嗓门放到最开,大声冲着外头吼叫。

下面的老百姓早就嚷嚷动了,一个粗犷的北方口音在大叫:“赴死军早撤过江了,带着几十万扬州正来此路上,如何安置还请太子定夺!”

另一个声音同样是外地口音,似乎在回答杨廷麟一般也在吵叫:“鞑子大军已经过江,我宁城百姓期盼太子整此危局呀……”

扬州决战已经结束了?鞑子都打过长江了?

不光是杨廷麟,就是太子这样素来平和的性子也立刻就明白了事态的紧急。

长江天险一失,整个江南已在清军铁蹄之下,大势已到十万火急关头,这个时候要无所作为,民心人望再也不可能收拢起来,大明的江山可就真要完了。

“鞑子过江,河山大伤,我宁城百姓必首当其冲。”杨廷麟可不是危言耸听:“清军所过之处,屠城掠地,满鞑之暴罄竹难书……”

老百姓们也多少听到了些多铎过江的消息,也亲眼看到了许多达官显贵正仓皇外迁,结合时局这么一分析,不难得出南京危急的结论。

城外据说还有十来万官兵,可官兵是怎么个德行,大伙见天的都在看着呢。这些人敲诈地方欺压百姓个顶个儿的是好手,真要指望他们挡住鞑子,完全就是白日做梦。

鞑子这么气势汹汹的过来,还不是图的南京繁华?还不是想要屠杀掠夺?

官老爷们早就把油水捞的饱饱,南京丢了还能再往别的地方跑。可老百姓能跑到哪里去?

官军指望不上,朝廷就更指望不上了,许多人都在暗中打赌,赌弘光君臣一定在三日之内开溜。

“我敢拿我腰包里仅有的几枚铜板和你打赌,鞑子一到,蛤蟆天子一定跑的最快。”

“也不必赌了,以我来看,这只癞蛤蟆肯定等不得鞑子来就早跑了。”

不能给百姓以安全感和希望的朝廷,还能指望的上?

到了今日,大伙唯一的希望也就是那支百战百胜勇猛无匹的赴死军了。

天下第一强兵,能够义无反顾的飞援扬州,肯定不会坐视南京的老百姓遭难。当日的那个什么什么公主不也说了么“他日若有需用之处,赴死军必粉身来护”。

在扬州大战中,宁城的老百姓也是出了不少的力气,连扬州都去救援了,就是说破了天去,也肯定会过来给大伙解围的。

但是赴死军是太子的,现在的太子还“囚禁”在兴善寺里,怎么发出让赴死军赶来救援的命令?

“太子乃我朝储君,国仇家恨,系于一身,今外敌入寇,犯我中枢之地。太子欲举师讨之伐之……”杨廷麟大声叫喊:“奈何受困于此处,非不能出,实不愿以刀兵与宗室相见……”

往常鼓动的时候,把守的兵丁早把众人推搡了回去,今天那些兵丁却是奇怪的很,只是默默的看着,却不上来阻止……

太子身边的那些孩子大伙儿都看见过,可是货真价实的赴死军锄奸团中的人物,万马千军中都能趟几个来回的绝对死士,肩膀上的那块红色袖标谁敢正视?

不是太子不能出来,实在是不想和福王撕破了脸而已,外敌未灭,自己先内讧起来,还不叫满洲鞑子笑掉了大牙?

“为挽社稷之既倒,为扶河山之将倾……”杨廷麟正在说些大义凛然的道理,下边忽然就有人吼了一嗓子:“救太子出来,迎赴死军进城,福王不放太子,我们宁城百姓放了……”

斜斜歪倒在坐器上的魏无牙忽然站起,尖着嗓子高叫:“迎太子……”

人群中呼啦啦就有无数条精壮的汉子往前推搡,很多老百姓不由自主的人流携裹着压过来,尖叫呼喊之声大作,局面顿时混乱。

在那些汉子的推搡之下,这么许多围观的百姓如一堵人墙一般忽的就涌了上来。

“赴死军动手了,”杨廷麟急忙大叫:“童子军开路,往外冲,上街!”

旁边的几个孩儿兵早就摩拳擦掌的按捺不住,一得到号令立刻就蹿了过来。前边把守的兵丁刚要阻挡,死狗率先扯开宽大的不像话的土黄色军装,露出紧紧绑在身上的铁黄瓜,以清脆的童音疯狂高叫:“不怕死的就过来,我们是赴死军锄奸团……”

“锄奸团,玉石俱焚!”

“同归于尽锄奸团!”

除了孩儿兵,还真没有谁是不怕死的,锄奸团本来就是血腥和死亡的代称,现在孩儿兵肩膀上鲜红如血的袖标就在眼皮子底下晃悠,肚皮上好几个黑黝黝的物件紧紧相连,眨巴一下眼珠子说不准就是轰的一声巨响……

前边的小兵几乎立刻就尿了,赶紧回头:“头儿,出大事情了,赶紧叫巡防营……”

身后哪里还有头目的影子,早跑出去有三丈远了。

小兵立刻回想起刚才头目的交代,脑瓜子也就活泛了也就机灵了,二话不说调头就跑。

当官而的都先跑了,留下小兵还强撑着有个屁用,真要是轰隆那么一下子,谁也不比谁多一条性命。

里外里这么一对冲,太子被学官们夹在当中,很快就被魏无牙等人汇合。

杨廷麟也算是见过几回大世面,立刻问魏无牙:“魏宣慰,忠诚伯是怎么个安排?”

“鞑子过江了,无论如何要让太子定住南京,就算是见血,也要把福王赶下去。”李四的原话是尽量不要见血,把混乱� �制在一定程度便于收场。老神棍可没有李四那么多顾虑,真要到了必要的时候,不惜以血腥相见。

在这个危急的时刻,先把太子的大义名分树立起来,好整合江南力量对抗来势汹汹的清军。要是还如弘光君臣这么胡乱搞下去,长江以南依旧是一盘散沙,难成大事。

杨廷麟和一众的学官也是历经官场仕途,小事情上或有缺陷,大事上可绝对不糊涂。心里都雪亮着呢:太子大起的时候到了,当了这么多年可有可无的学官,这个机会一定要把握好,太子一起来,大伙都是首拥的阁臣……“

魏无牙在怀里摸索着,取出个破纸片子递给太子:“这是忠诚伯的七杀令,太子照着大声诵读,不停的念下去……”

“自天地开辟以来,华夏立为万里神州之中央,威加四海,德被八荒。环顾四方蛮夷者,无不视我壮美河山为肥膏,侵占华土屠戮汉民……”

“太子出来啦!”在人们的奔走叫喊声中,越来越多的百姓围拢过来,跟着人潮流动。

各条街巷中涌出更多的读书人,仿佛早就等待这个时刻一般,立刻加入人流当中。

忠诚伯的七杀令早已经名动天下,读书种子哪个不是耳熟能详?伴随着太子的诵读之声大力同诵:“昔有五胡乱华之祸,前有蒙元灭宋之灾,同胞子弟几遭屠戮。国有倒悬之危,民有泣血之急……”

汇集过来的人流越来越多,七杀令的声响也愈发响彻几条街道,隔着几条大街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街道上的官差见此情景,哪里还敢上前阻拦,立刻躲的远远:“赶紧去叫巡防营,赶紧着点儿,要出大事情了……”

“叫巡防营还有个屁用?这么多人能巡防营都吓回去,赶紧去告之马大人吧.”

“马大人出城布置防务去了……”

“不论去了哪里,赶紧快马去禀,这么大的事情谁也担不下来。”

“那就赶紧去找赵巡检……”

“还去哪里找?前半晌的似乎赵巡检就带着几车东西和他的小妾跑出城了。”

“赶紧去宫里,让万岁知道这里出大事情了。”

“万岁?万岁连朝会都不去了,哪里还能见咱们?”

“不管见不见得到,赶紧去报给宫里知道,这么大的事情要是不想法子报上去,你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老子才懒得伺候这个狗屁朝廷呢,老子不干了,说不准明天这江南就是太子的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谁爱去谁去,老子是不去了。”

清兵大举过江,城里的官员能跑的都跑了,各司职守早就残缺不全,这个时候忽然出了乱子,下情上达上命下传都是个问题。更何况城中各方百姓早就极恶弘光君臣,就算没有盼着太子出来收拾这江南半壁,也存了看弘光朝君臣笑话的心思。

看这架势,天知道明天太子会不会成为宁城之主。这场浑水,能不去趟还是不要趟的好,小老百姓还是活的安稳一些才最实在。

和这些一心求稳的人们不同,宁城士林早就盼着这一天着,而且昨天就有风声传出来,说今天太子那边会有大事发生。可不就真的发生了嘛,一直囚困在兴善寺的太子忽然就出来了,而且搅动起这么大的风潮,肯定是士林当中有人发挥了作用。

这个时候不上前拥护一下太子,还等到什么时候?心思素来热切的读书种子立刻热血沸腾的加入人流当中。

七杀令已经诵读了一遍又一遍,声音也是越来越大,大半个宁城都能听到:“为虎作伥者,杀!”

“擅妄言和者,杀!”

“屠我同胞者,杀!”

……

风潮是彻底搅动起来,一些下层的微末小官总算是看明白了眼前的形势。太子搅动城中风云,闹的动静这么大,光凭那些读书人是肯定做不到的,念着的又是忠诚伯的七杀令,这已经等于是告诉世人太子的身后有赴死军撑腰呢。

可不就是赴死军么,人群中一个个土黄色的军装,一道道通红的血线,不是赴死军还是哪个?

大潮之中已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只看见越来越多的人们如百川归海一般汇集过来,凝聚成势不可挡的巨大浪潮,一次又一次的拍打着古老的宁城。

呼喊着七杀令口号的人群转悠到了通济门,有从通济门转了一个圈子,再次来到聚宝门,完成两个大环形游行之后,依旧不见任何有力的阻挡。

已经转悠的半天的人潮终于在汉王府停下,太子声嘶力竭的高喊:“建奴窃我神器,奴我百姓,今在太祖兴起之地盟誓,必斩杀建奴复我河山……”

“万岁!”

“万岁!”

也不知道是哪个吼了嗓子,人们立刻跟着高呼起来。

人群中已是一片沸腾,欢呼的声浪几乎要把整个南京城掀起。

一众的侍卫和学官跟着太子辗转千里,俱是心怀故国的热血忠诚之士,今天忽闻百姓如此呼喊,已是长泪满襟。

杨廷麟心潮澎湃,仰首向天:“先皇再天之灵看到了么?民心如斯,大有可为,收复北地指日可待,先皇遗愿已成一半了……”

面对如此热血沸腾的场景,老神棍魏无牙连半点激动的情绪也欠奉:“什么民心士气,什么众望所归,都是骗人的鬼话,还是忠诚伯看的深远,民心也是可以操纵的,这不是操纵民心是什么?”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盖世双谐绝对一番玄尘道途我只有两千五百岁信息全知者终末忍界奸夫是皇帝你老婆掉了反叛的大魔王五胡之血时代
相邻小说
我在聊斋当祸害最强圣医娱乐:从讲鬼故事开始登堂入室荒野生存游戏里的美食玩家仙女系战争木叶的遗产继承大师最美的青春年华浩劫之末日来袭最美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