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州城南,有家吉祥客栈,是严州城有名的老字号,价格公道服务热情,所以远近闻名,吸引了很多三教九流的人来下榻,当然,像唐九生这样书生打扮的人来住宿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吉祥客栈是个半开放式的大四合院,两边厢房是二层的楼房,正房是三层砖木结构的楼房,客栈的门前挂着红色的灯笼,上面四个金字“吉祥客栈”,远远的就能看到。
从吉祥客栈右边有马厩,中间是个大院子,门前是青石板路,四通八达,夏侯灵玉跑去要了三间上房,四百文铜钱,夏侯灵玉现在花钱大方了,不比刚下山的时候,背后靠着卫王这棵大树,不缺银子花。
小二让人把三人的马和骑都牵进了马厩,这才笑眯眯带着夏侯灵玉、唐九生和水如月三人直奔正房二楼地字五号房。正房三层楼,分为天地人三层,三楼是天字号房,二楼是地字号房,一楼是人字号房。三楼的装修最豪华,所以是天字号房,二楼中规中矩,所以叫地字号房。
店小二把三人请到房间门口,又把屋门的大铁钥匙交给了夏侯灵玉,笑道:“管家,这个就是地字五号房了!”夏侯灵玉接过钥匙,老气横秋的谢过唐小二,店小二自己去了。地字五号房在二楼,小三间,夏侯灵玉身为书童,住在最外边一间,唐九生和水如月夫妇就住在中间,三人都对房间很满意,虽然不是很豪华,但是宽敞明亮,屋内打扫的一尘不染,窗明几净。
此时天色尚早,可唐九生往床上这么一躺,瞌睡就上来了。水如月笑着坐在一旁给唐九生捶腿,唐九生打趣道:“这多不好意思,竟然让王妃娘娘亲自捶腿,在下愧不敢当啊!”
水如月在唐九生腿上轻轻掐了一下,幽幽叹息一声,“少来了,瞧把你给美的!瞧瞧,大商国最年轻的王爷,多拉风,出了门前呼后拥,左拥右抱全是美女,下辈子我做王爷,你做王妃,你就知道这心情了。”
唐九生呵呵笑了起来,坐起身把水如月放倒在身边,让水如月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傻月儿,这王爷真有你想的那么好?从我当上王爷开始,就刺杀不断,这是王位还是催命符?殷权和殷春恨我也就算了,朝廷里还有一帮动不动就弹劾我的,一个个恨人有,笑人无,至于大商的将来,除了龙椅上坐着的殷广,还有多少人真正在意?”
两个人一起望着雪白的天棚顶,水如月笑道:“你呀,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信不信你把这王位交出去,有多少人在那里惦记着呢!你不做王爷,有很多人想做。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这个位置可是别人都羡慕着呢!”
唐九生不以为然道:“有什么好羡慕的?像我原来,就是国师府的公子哥,除去练武和读书的时间,每天都想着怎么样才能逍遥自在,要不是那年大夏的庭府来袭击国师府,我娘可能还活着,国师府的事有我爹管着,有多大的事儿我爹也能扛下来,用我操什么心?每天只要和漂亮的小师妹混在一起,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那样多自在!”
水如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粉拳轻轻捶打唐九生的胸口,“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你也不可能总躲在父母的羽翼下吧?也就是你现在练了九转天玄诀,不能那个,不然现在都快要当爹了吧?”
唐九生放声大笑,挠了挠水如月的肋下道:“月儿你不羞!不能哪个?”
水如月怕痒,咯呼笑了半天,才娇羞道:“哎呀,小师哥你好讨厌啊,反正你懂得就好!霜儿天天盼着你天玄诀快到五转,现在终于快要如愿以偿了!你娶了好几个漂亮媳妇,也不能天天的有名无实,做名义上的夫妻吧?将来生几个漂漂亮亮的宝宝,你们唐家才算后继有人嘛!”
唐九生轻轻捏了一下水如月精致的小鼻子,看着她鼻子皱起来,哈哈笑道:“怕不是霜儿想,是你自己想吧?现在大哥已经有了儿子,咱们唐家后继有人了!我还急什么呢?我也就是个次子,又不是老大,要不是现在大商有难,哪里轮得到我来做什么王爷?正常的那国师的位置应该是大哥的,只怪他自己不争气,可惜那国师的位置我也不稀罕!”
水如月摇头道:“不稀罕?先得拥有了才有资格说不稀罕嘛!反正现在有了王爷的爵位,很多事情你都做着很方便,到哪个地方去,那地方官再怎么不高兴,也得装出一张笑脸来对你,你若不是王爷,只是国师府公子哥,他们可奉承可不奉承,那就不一样了!就像
现在有人到你这里状告江东王,那是因为你是卫王,不然谁找你告状啊?”
唐九生苦恼道:“可是这卫王只能管剑南道一个道,皇帝给的那道密旨上说的很清楚,不到特殊情况下,我不能调用其它道的兵力,也不能随意干涉其它道的事情,大概是怕我也专权吧?到了这江东道,如果没有我们唐家御赐的金牌,我连个知县都处理不了,更何况什么江东王呢!”
水如月拍了拍唐九生的胸膛,呵呵笑道:“你就是顾虑太多了,怕什么,现在御赐金牌不是在你手里么?小师哥你还要像前阵子一样,独当一面,杀伐果绝,才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嘛!什么不平事都要管一管,连江东王的事情也要管一管,才不负你是卫王嘛!有些事情就要当仁不让,你不坐在这个位置上,难道要让那些坏人坐在这个位置上么?做完再说,不要怕!”
唐九生正色道:“我只希望这徐氏状告江东王是和江东王谋反有关,这些钉子我要一个个的把它们全都拔掉,你别看江东道现在风平浪静的,内里也是暗潮涌动,轻车侯尉迟敬业从了岭南王殷春,要是江东王殷中也和殷权、殷春暗中有交易,那只靠楚子烈一个人能撑住吗?”
夏侯灵玉在外面咳了两声,这才敲门,故意调笑道:“王爷,王妃娘娘,外面有枭卫的弟兄求见,奴婢可以让他进来吗?奴婢好怕打扰王爷和王妃娘娘休息!还有,欧阳大师姐和江四师弟已经住在隔壁了!”
这些日子,夏侯灵玉可算捡到便宜了,在通天观她最小,见谁都要喊师哥师姐,现在跟着唐九生,捡便宜,喊江大义做四师弟。江大爷最开始还抗议,夏侯灵玉笑道:“你三师哥的老爹是我师叔,就是从这里算,你也得喊我一声师姐!”江大义抗议了几回也都无效,只好无可奈何认下这个便宜师姐。
唐九生笑道:“死丫头,你带着他进来吧!王爷和王妃正在说悄悄话,美好的气氛已经被你破坏殆尽,再请示还用啥用?”唐九生在床上坐了起来,水如月也歪在一旁,两人听到外面的屋子有脚步声,显然是那名枭卫走进来了。
夏侯灵玉站在一旁,那穿了一身褐色便服的枭卫狼士单腿打千,恭敬道:“属下枭卫狼士井长贤,参见王爷,王妃娘娘!属下奉令狐羽士的命令,回来向王爷禀报,令狐羽士已经带人把徐氏保护起来了,但是徐氏家的四周除了官府衙役之外,还不明身份的人士在盯梢,所以我们暂时没有让徐氏离开院子。”
令狐羽本已经升到统领,结果前些日子因为和血影堂的一名蝠使打了一架,使辛治平之前策划好的围歼计划功败垂成,被辛治平一怒之下从统领降为羽士,不过令狐羽并不在意,只要有架打就好。唐九生点了点头,仔细打量井长贤,见他两条浓眉,形容威猛,细腰乍臂,至少有三品武境,这才问道:“有没有问徐氏要告江东王什么?”
井长贤恭声道:“徐氏说,一定要见到王爷本人才肯说明要告什么,唯恐令狐羽士是江东王派来的人,怎么开导都不信,所以令狐羽士命属下速来通报王爷!请王爷指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唐九生笑道:“好,既然如此,咱们马上就去,就趁着白天人多,本王先和徐氏聊一聊再说!月儿,灵玉妹妹,咱们换装出发!”三人收拾了一下,唐九生摇着折扇,摇摇摆摆出了吉祥客栈,水如月在唐九生身旁一副娇娇怯怯的样子,夏侯灵玉扮成书童在前面为唐九生开道,再往前是井长贤领路,欧阳嫣然和江大义在后面远远的跟着,客栈这边留给枭卫的狼士看守。
孙德民家就在城东,离吉祥客栈不到四里路,在井长贤远远的带领下,唐九生三人大摇大摆来到了孙德民家的后院墙,井长贤做了个隐晦的手势,往旁边走了,想必是要把那些暗中隐藏的不明身份人士引开。唐九生三人从孙家后院跃墙而入,欧阳嫣然和江大义潜伏在暗处观察防备有人偷偷进入院中。
孙家是个一进的四合院,唐九生三人从耳房上跃下,四下瞧瞧,只见院里墙上晒着红色的干辣椒,院中有两棵石榴树,树下几只小鸡正在土里刨食,见了生人也不害怕,一口水井在西厢房前,石头砌成的井口,上面有辘轳,吊着一根绳子,一个木桶放在一旁。
突然耳房里有人伸出手来,一把拽住了唐九生,唐九生刚要动手,那人低声道:“王爷,是我,令狐羽!”唐九生这才收了拳头。令狐羽把唐九生三人拉进了东厢房的明
间,原来徐氏正在东厢房里等着,正房里,一个枭卫化妆假扮成徐氏,迷惑暗中监视这院子的人,以防外面有人偷听。
令狐羽单腿打千道:“王爷,属下令狐羽参见王爷、王妃娘娘!”令狐羽回头望着徐氏道:“我家王爷来了,你有话就对王爷讲吧!”唐九生四下打量了一下,见屋内有书桌,有书架,书架放着几十本书,书桌上有笔墨纸砚,显然是读书人的房间,唐九生也不客气,自己拉了把椅子,让水如月坐了,他自己坐在旁边,夏侯灵玉侍立在水如月身旁,令狐羽侍立在唐九生身旁。
徐氏瞧了瞧唐九生,身段有些像上午告状时看到那个帅哥王爷,不过脸已经不一样了,徐氏犹豫了一下。唐九生明白她心中所想,伸手把面皮揭下来,笑道:“徐氏,今天拦住本王的车队,说你要状告江东王?你要告江东王什么?”
徐氏仔细瞧瞧,果然是那位卫王,这才大喜,跪倒在唐九生面前,低声道:“民女孙徐氏,拜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唐九生仔细打量徐氏,见她荆钗布裙,不施脂粉,打扮朴素,虽然只有中人之姿,却并不是寻常民妇的样子,仿佛腹有诗书一般。唐九生抬了抬头,“徐氏,起来说话吧!令狐羽,赐座!”令狐羽答应一声,去搬了一把椅子来。
徐氏从地上站起身,却说什么也不肯坐,摇头道:“王爷和娘娘在上,哪有民女的座位?王爷能亲自来,民女就感激不尽了!”唐九生见她执礼甚恭,也就不勉强她。
徐氏垂泪道:“王爷,您终于来了,民女只求王爷能给民女做主!我相公叫孙德民,是成化四年的秀才!原是江东王府的幕僚,近来遭到江东王殷中的追杀,如今生死不知,民女无处申冤,这才告到了王爷这里!”徐氏说着话,又去沏了一壶粗茶,给唐九生和水如月斟茶。
唐九生一听徐氏说她丈夫是江东王府的幕僚,立刻来了精神,“哦”了一声,才又问道:“既然你丈夫是江东王府的幕僚,江东王为何又追杀你丈夫呢?难道你丈夫知道了江东王的什么隐秘之事吗?江东王才要杀他灭口吗?”
徐氏摇头道:“启禀王爷,民女并不知道我丈夫的下落,两个月前江东王曾派人到我们家里来逼问我丈夫的下落,还派人把我们家里里外外搜查了一番,一无所获,多次逼问无果,这才走了。那江东王府来的管家说,我相公拐了江东王的一个小妾私奔了,我丈夫乃是堂堂的正人君子,怎么会拐了江东王的小妾逃走?从那之后,我家前后就有些不明人士在四周转悠。”
唐九生和水如月对视了一眼,唐九生疑惑道:“在这之前,你丈夫也没回来过?等江东王府来人找过你丈夫以后,你丈夫也没有再回过家吗?”
徐氏垂泪道:“王爷,我丈夫如果回来,我也就不必如此悬心挂念了!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去县衙门报过官,县衙门不肯受理,说是王府他们管不了,我又去了严州郡守衙门报官,郡守向元杰大人也不肯受理,叫我自去找江东王府解决,可怜我一个弱女子,娘家离的又远,夫家又是三代单传,没有小叔子兄弟可以照应!”
唐九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粗茶很苦,唐九生放下茶碗,又问道:“我听说你还有个小儿子?”
徐氏答道:“回王爷的话,民女确实有个儿子,今年十岁了,名叫孙嘉东,在家里读书,我丈夫在江东王府做个小小幕僚,每个月也赚不到多少银子,因此我还在家里种些地,纺些布,养几只鸡,补贴生活,我儿子倒也懂事,不出去惹事生非,只在家里用心读书,可谁能想到我丈夫就这么消失了呢?”
唐九生一口茶水差点儿喷出来,笑道:“我有个发小叫孙江东,倒和你儿子的名字有些相像!不过他现在湖州府。既然你说找不到丈夫,那江东王府后来又怎么说?那王府的人说你丈夫拐了江东王的小妾逃走了,像这种事情,他们怎么会善罢干休?没来欺负你家吗?”
徐氏答道:“王爷,江东王府的人,隔三差五就来骚扰一番,每次来闹,我都去县衙门和郡守衙门报官,可地方官府只敢派出衙役远远的看着,不敢管。我到衙门告状无门,江东王府又逼的急,小妇人倒也曾想到过,要去京控,可是此去永安路途遥远,而且我家中孩子又小,实在难以成行。恰好今天听说王爷路过严州,我才壮着胆子跑去在王爷驾前告上江东王一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