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紫禁城中养神阁,已经过午,可皇帝殷广依旧像往常一样拿着斧子、凿子、刨子,在一丈左右的工具台上打造着他的木器,今天他打造的是一只二尺多长的木鸟,鸟的腿脚和翅膀都已经装好,就差鸟头了,殷广正在打造的就是鸟头。
殷广身后依然是余福和文秀,余福拿着小锯子,按照皇帝设计的图纸,小心翼翼锯着木头。文秀提着小漆桶,一丝不苟的给那些已经做好的诸如木船、木马之类的木器上漆,这些都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与往常不同的是,殷广身后跪着三个穿朝服的官员,分别是刑部尚书武元景,吏部尚书杜海峰和御史胡忠魁。殷广做着木器,忽然抬起头漫不经心的看了看跪着的三位大臣,调侃道:“你们三位还真有毅力,腿还没跪断?”
刑部尚书武元景是个瘦瘦的白胡子老头,六十岁了,也算是朝中老臣,先帝徽宗在位时,做过刑部郎中,后来升迁到刑部侍郎,前年终于熬到了刑部尚书的位置上。武元景胡子直翘,气呼呼道:“陛下,您坚持要封那山野女子为皇妃,实在是有辱大商皇家的体面啊!陛下!”
殷广低头继续用一把紫色的小刀小心翼翼削制木鸟的嘴巴,一边削一边说道:“朕喜欢一个女子,她又不是青楼女子,怎么就不能做皇妃了?你们这些人一天就是吃饱了闲的多事,好像你们祖上就是贵族一样!来自山野又怎么了,做过匪首又怎么了?知错能改,迷途知返,善莫大焉,人的出身又不是自己能选择的!”
武元景仍然不服,大声道:“陛下,不管怎么样,一个做过山匪头领的女子绝不可以做皇妃,传出去,会让四夷嘲笑!咱们大商真的丢不起这个脸呐!”
殷广怒极,把手中一个拳头大小的木块砸向了武元景,骂道:“武元景你这个老匹夫!朕这么大的后宫只有一位皇后,好不容易想添个皇妃,你却跑来说三道四!你已经六十一岁了还不知羞,又娶了第七房小妾,朕听说你这第七房小妾才十六岁啊,和你孙女一般大小,你怎么腆着脸下得去手?现在居然又道貌岸然跑到这里向朕进言,让朕不可纳冷红杏为皇妃!你还要脸吗?啊?!”
武元景不敢躲闪,任由那木块砸在胸膛上,涨红了脸争辩道:“陛下,臣和这青云姑娘情投意合,是两厢情愿的事情,怎么就没脸面了!”
殷广又从工作台上抄起一块木板砸了过去,结果砸偏了,木板掉在了地上,殷广冷笑一声,大吼道:“你他娘的能和小姑娘情投意合,朕就不能和冷姑娘情投意合吗?你是两厢情愿,难道朕是用强吗?朕愿意!朕愿意纳谁为妃就纳谁为妃,那是朕的家事,干你屁事?要听你一天唠唠叨叨?你拿着朝廷的俸禄,就是让你干这些屁事的吗?啊?”
武元景只好闭上嘴,跪在地上紧张的思考对策。长相清秀,三绺墨髯,有着江左杜郎之称的吏部尚书杜海峰大声道:“皇上,臣吏部尚书杜海峰,同样有本要奏!臣弹劾卫王唐九生在剑南擅权,逼反剑南道经略使牛满地!”
御使胡忠魁接道:“臣胡忠魁也有本奏,臣弹劾平西王殷权,纵匪为患,违反大商宗藩条例,私自带兵越境到剑南道江州郡!”
殷广怒极反笑
,摔了手头的木料,用手指着跪在几丈外的三个大臣,“好啊,你们一个个都出息了,又要弹劾唐九生,又要弹劾平西王的!朕不妨告诉你们,唐九生到了剑南道干的很好!剑南原来猖獗的匪患平息了接近一半!唐九生收编了几千匪徒,还斩首了三千余匪徒!你们就可以想像剑南道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形!这些是谁造成的?剑南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经略使牛满地负有直接责任!”
杜海峰抗声道:“皇上,卫王唐九生之言不可全信,哪有处处都有匪患的道理?”
殷广大怒,“杜海峰!东卫对剑南道匪患的调查报告就放在朕的御案上,你要不要看看?触目惊心呐!天下如果都烂成剑南那个样子,大商就完了!明白吗?”
杜海峰以头顿地,大声道:“皇上,臣曾经风闻卫王和杨大总管私下相会,所以剑南的匪患之事,究竟是不是东内卫司和卫王府联手舞弊,还请皇上再派员调查!”
殷广怒不可遏,“好你个杜海峰!剑南道几个郡守还有下面知县的奏折都是放屁不成?剑南道的匪患是一天两天了吗?你为了维护牛满地,竟敢公然当着朕的面诋毁卫王和东内卫司!朕现在要是没有了卫王和东内卫司,这个天下不一定还要烂到什么程度!”
殷广越说越气,提起一根木棒就想要过来打人,小太监余福一见不妙,赶紧在后边把殷广的腰抱住,大声道:“皇上,皇上万万不可啊!皇上!这些都是朝廷的老臣,打不得啊!”
吏部尚书杜海峰以头顿地,“皇上,老臣不知弹劾卫王有何罪过!臣不是说牛满地造反有理,也不是为他开脱,是说此事完全可以徐徐图之!如果不是卫王年轻气盛操之过急,逼的牛满地走投无路,牛满地也未必就造反!”
殷广暴跳如雷,“放你娘的屁!这是什么混账话?逼反?你杜海峰的吏部尚书是谁给你的?吏部尚书是大商的吏部尚书,是朕封的!朕叫你辞官滚蛋你马上就得给朕滚蛋!吏部尚书是你家的?还是剑南经略使就非牛满地来做不可?是朕叫唐九生到剑南道节制官民的,那是朕的旨意!你们这群混账,连朕的话都敢忤逆吗?一个个都反了是吧?屁股下面的椅子都不能动是吧?”
余福松开殷广的腰,转到前面,端端正正跪在殷广的面前,“皇上,奴才以为,不管怎么样,这些大臣也都是为了大商考虑,请皇上息怒!”
殷广一脸把余福踹到一边,满面寒霜道:“为大商考虑个屁!杜海峰之所以弹劾唐九生,为牛满地开脱,就是因为他和牛满地私交甚好!就算你和他的私交再好,这种大事也容不得你开这种玩笑!唐九生所作所为就代表了朕的意愿,朕就是要免了牛满地的剑南道经略使职务!他现在攻打唐九生,就是造反!谁给他的权力违抗朕加封的有权节制官民的亲王?”
殷广咆哮道:“你们一个个都摆明了欺负朕,欺负朕做不起主,拿你们没办法!朕还就告诉你们了,你们再弹劾唐九生,朕就封他世袭罔替!你们再弹劾唐九生,朕就叫他世镇剑南!让他在剑南道自行任免各级官员!你们不就是妒嫉他年轻轻就当了亲王吗?朕告诉你们,他就有那个做王爷的能力!换你们去就是不行!”
杜海峰的一
张白脸早就涨成了紫茄子,殷广又瞧了瞧御使胡忠魁,冷冷道:“你还劾平西王殷权,平西王兄是朕的至亲!为朕守护西南道!朕信任他!他带兵剿匪就算越了境也有情可原,那种情况下,他不去剿匪难道让你带兵去吗?你带兵从永安赶去,还来得及吗?事急从权的道理你懂不懂!你们一个个的,拿着朝廷的俸禄,却干着离间朕骨肉亲情的事情?”
殷广愤怒的向前走了几步,大声道:“朕在朝堂上不愿意讨论这些事情,你们一个个仍不肯罢休,跑到朕的寝宫来,喋喋不休的絮叨这些事情,朕烦你们!烦透了你们!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三个来的人只是代表,你们身后有着各种派系的势力,为了各自集团的利益互相倾轧!也别以为自己就干净,天下坏到今天这个地步,你们这些臣工没有责任吗?马上都给朕滚!滚的远远的!朕不想见到你们!”
武元景和杜海峰、胡忠魁面面相觑,没想到会在小皇帝这里碰一鼻子灰。起来吧,脸已经丢了,不起来似乎皇帝也不会收会成命。
御使胡忠魁实在被骂的摸门不着,别人阻止皇上纳妃被骂,弹劾卫王唐九生是作死,可自己弹劾平西王殷权有什么问题?不是上应天意,下顺民心吗?
刑部尚书武元景却在心中冷笑,老夫厚着脸皮阻止皇上纳一个女匪为皇妃,也是不得已,胡御使弹劾平西王也没有大问题,杜海峰啊杜海峰,你分明是自己作死弹劾卫王唐九生!唐九生尚了安国长公主为妻,圣眷正隆,你却敢捋虎须!
殷广抬了抬手,“余福,朕要做木工活了,别让他们在那里碍眼,影响朕的心情,赶紧替朕送客!”
余福早从地上爬了起来,皮笑肉不笑道:“三位大人,请吧!”三个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讪讪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起退了下去。
等三个人都走了,余福从外边回来寝宫里,殷广和余福相视大笑,殷广笑的前仰后合,“余福啊,今天朕的演技够不够好?够不够逼真?”
余福躬身道:“皇上天纵英才,英明神武,奴才佩服的五体投地!能为皇上效力,是奴才的荣幸!”
殷广笑骂道:“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啊?”
余福笑道:“奴才天天在皇上身边,耳濡目染,也就学会了。主要是皇上教导有方!”
殷广笑着踢了余福一脚,“滚!你小子明明是自学成才!”殷广收敛了笑容,“拟旨,赐平西王殷权玉璧一对,以嘉奖其带兵剿匪之功,但也要说明朕的意思,下不为例!再有藩王敢不请圣旨而带兵越境者,一律夺爵。哦,对了,唐九生除外!”
余福恭声道:“奴才遵旨,这就叫人去办!”
殷广冷笑道:“哼,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不仅卫王和东卫的人在向朕报告剑南的消息,就连御妹也在剑南向朕汇报消息!你们这些家伙还想欺瞒朕?休想!”
第二天,京城永安坊间有传言说,小皇帝不但不去上早朝,还在寝宫痛斥了几位大臣,给平西王和卫王撑腰,搞的想弹劾他们的大臣很没有面子。有人说小皇帝是昏君,又有人说他是明君,莫衷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