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王府明毅堂,唐九生和祁思远高谈阔论,十分开心。
唐九生问及剑南道匪患如何平息,祁思远微笑道:“王爷,平息匪患本身并不难,所谓山匪无非都是被逼反的民而已,大多数山匪内心深处其实都想从良,只是一来没门路,二来又怕官府秋后算账。所以就混一天日子算一天,只要王爷代表朝廷招安他们,他们有了定心丸就不怕了!”
祁思远伸出三个手指,“现在王爷手下有千余军兵,只需要拨出三百即可,咱们手头没兵,地方郡县长官手头有兵嘛!咱们跟郡守县令先借一些来,一个山寨一个山寨的平下去,招安贼寇,由寇变兵,又能收些钱粮,何乐而不为?有之前的山寨做榜样,就不愁后面的山寨不跟着!”
唐九生大喜,立刻叫人摆酒,又叫人把胖子、水如龙等人请来,众人围坐一团,饮酒聊天。当晚,尽欢而散。
第二天早晨,唐九生刚从被窝里钻出来,就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只听管家韦全站在门外大声道:“王爷,老国师带了三十名扈从,从天昌城过来串门了!正从府外进来!”
唐九生一听老爹来了,心头大喜,赶紧大声道:“快请老爷子到客厅坐!通知一下几位王妃,我穿衣洗漱了就来见老爷子!”韦全答应一声,出去把唐扶龙接到常乐轩的客厅,小侍女上来给唐扶龙斟茶,安放果盘。唐九生匆匆梳洗完毕,来见老爹,整座后宅都已经知道老爷子来了。
水如月带着西门玉霜、杜若和许冬梅来给公爹请安,唐扶龙见了儿子和众多儿媳,笑眯眯打过招呼,此时厨房已经安排好早点,大家团团围坐吃早点。
吃过早点后,唐扶龙说要和儿子单独聊聊,于是唐九生陪老爹到王府后花园的月珠湖边坐着聊天。月珠湖一半天然一边人工,景色宜人。湖边上系着一青一红两艘画舫,在水中随波浪起伏,远远的,湖面上有水鸟俯冲下来到湖水中捉鱼。
唐扶龙笑眯眯坐在月珠湖边的草坪上,四处观望湖边的景色,又望向湖中的人工小岛,听着湖水拍岸的声音,点头道:“嗯,不错,不愧是王府,不比咱们家的国师府差什么!儿子,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记忆有没有恢复?”
唐九生摇摇头,有些苦恼道:“老爹,我现在身体恢复的好了,武功也回到了二品境,只是记忆没了,我连您都记不得,别人要不说你是我爹,我都不知道你是我爹!”
唐扶龙大笑不止,“没事没事,爹之前算过了,你有百日之难,现在都过了六十多天了,也快难满了,不急,等难满了就好了!儿子,你这王爷当的怎么样?威风不威风?”
唐九生嘿嘿笑道:“老爹,说实话当王爷挺爽的,锦衣玉食,前呼后拥,每天见到的全是笑脸,能不爽吗?我终于明白为啥那些人要争着抢着当皇帝了,当王爷都这么爽,皇帝就更不用说了!”
唐扶龙捡起一颗扁平的石子,在湖面上打了个水漂,叹息一声,“所以爹不放心,要过来看看你,顺便也聊几句心里话,谁让我是你爹,你是我儿子呢?对不对?”
唐九生恭敬
道:“老爹,你老人家说吧,我听着呢!”
唐扶龙看着足有三十多亩的湖面,轻声问道:“儿子,你武功现在还算马马虎虎,可是你凭啥能当上王爷,你知道原因吗?”
唐九生想了想,认真回答道:“爹,凭咱们唐家对大商的忠心,凭着儿子在江湖上闯下的名声,凭着……”
唐扶龙摇摇头,回身望向唐九生,“儿子,你说的对,也不对。你想想,如果仅凭着对大商的忠心,难道郭崇对大商不忠心吗?姜永春对大商不忠心吗?高忠良不忠心吗?你忠心,有人比你对皇上更忠心,甘愿为皇上去死!可皇上为什么就让你唐九生做了卫王?”
唐九生听老爹这么一说,真茫然了,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懂。
唐扶龙叹息一声,“儿子,其实咱们唐家和殷家的缘份快到头了,咱们唐家世袭的国师也快到头了!爹先是从国师位置上被拿了下来,变成三品护国法师,到现在三品护国法师也免了,仅仅是权国师府事,而为了补偿,让你做了卫王。这么表面来看,我们唐家并不算亏!”
唐扶龙望着湖中的假山,似乎心事重重,半晌后又道:“我的国师之职,估计不会还给我了,就算还给我,最多也只是代表个荣誉象征,不会有实权了。而卫亲王十有八九是不会世袭罔替的,这样下一代就是郡王,再下一代是国公,很快权力就稀释了。”
唐九生吃了一惊,“爹,皇帝开始怀疑我们唐家了?”
唐扶龙笑了笑,走到岸边的青色画舫上,“怀疑不怀疑的倒在其次,凭什么唐家能够在大商世袭三百年国师?我们守护殷家的龙气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唐家手里没有兵,无法谋反。否则一个守护龙气的唐家,手头又握有重兵,那对皇家不是灭顶之灾吗?当今皇上虽然表面看起来懦弱,却志向极大!”
唐九生很疑惑,跟着老爹上了画舫,有仆役摇着画舫向湖中的小岛驶去。唐九生望着老爹,半晌不语。唐扶龙呵呵了一声,“儿子,你一定在想,既然这样,还干嘛封你这个卫王,让你手握重兵,对吧?”唐九生点了点头,他心中确实对此不解。
唐扶龙轻笑道:“那是因为现在这些姓殷的大小王爷闹的太凶了,皇上要做一个姿态给他们看,做为异姓的唐九生既然能封王,其他人也就同样有机会,何况姓殷的呢?相比之下谁还会比唐家更合适呢?累世国师,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既可以利用来平叛,他又有足够的把握削弱唐家的力量!”
唐九生忽然笑了起来,“爹,难道他就不怕我倒向殷权那一队?”
唐扶龙望着湖水哈哈笑道:“第一,唐家对大商忠心耿耿,倒戈的可能性不大。第二,就算唐家倒戈了又怎么样?天下在殷权手里也还是姓殷,你就确定你投靠了殷权,殷权登基之后不会动你?而且看你之前的举动,也不是谋反之人。就算你想谋反,你手下的人就会跟着你?他们图什么?你认为姜胖子、高重阳等人会跟着你谋反?或是郭崇、高忠良会跟着你爹谋反?”
唐九生一脸震惊,沉默不语。
唐扶
龙又笑道:“我们这位皇帝陛下,既可敬又可怕,他不担心他一个人的江山不保,只要能保住他殷家的江山,他宁愿牺牲自己。他甘愿拜一个太监做尚父,明明可以夺回权力的时候,他继续选择忍辱负重,示弱于杨靖忠,示弱于天下,示弱于对手,只是为了谋求后手翻盘!”
唐扶龙走到画舫中间,坐在椅子上,回头笑道:“儿子,你之所以能做了王爷,不是因为你唐九生有多大本事,比你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只不过是因为你生在国师府,又刚好殷权等人想要谋反,你是借着这机会而已,这就像是个风口,你站在风口上而已,事实在风口上猪都能上天!”
唐九生欲言又止,走到老爹身旁坐下。
唐扶龙拍拍唐九生的肩膀,“儿子,你仔细想一想,你如果出生在许家,许冬梅是你姐姐,你现在就是许大龙,你有天大的本事又能怎么样?无非就是河上打鱼,鱼打多了,多赚点儿钱,成了个渔霸,而已!”唐扶龙说完这番话后,望着儿子,微笑不语。
唐九生豁然开朗,“老爹,你还想说啥?都一并说了吧!”
唐扶龙哈哈笑了起来,“儿子,爹想说的就是,别得意忘形,不要以为自己了不起,只是你赶上了这时候而已!别人心里不服,脸上不一定表现出来,当然姓殷的这些王爷们敢,因为他们姓殷,所以敢公然派刺客刺杀你,但是公卿大臣们不服一般不会挂在脸上,但是心里会想,凭啥你姓唐的就能当王爷?”
唐九生点头,给老爹鞠了一躬,“老爹,多谢你提醒我,我今后做事会低调,会如履薄冰,会尽量不让人抓到把柄的!只是我们唐家从今后就要衰落了?”
唐扶龙大笑站起身,“月满则亏,水盈则泄,哪有千年不倒的江山,坐在龙椅上的人都想万岁,可哪个万岁了?能活到百岁都不易!何况我们小小的国师府?之前卦象推演,唐家的国师到我这一代就终结了,我又算出自己可以生一个贵子,原以为可以逆天改命,再续唐家的辉煌,后来发现还是徒劳,所以也就不挣扎了,一切顺其自然!”
唐九生望着突然有了几根白发的老爹,百感交集,老爹这是怕自己飘了,关键时刻给自己泼了一瓢凉水,让自己清醒一下。
唐扶龙笑道:“我带着五百骑兵马踏岭南王府的时候,其实就是表个态,我唐扶龙忠于大商,但是也别把我逼急了,我儿子同样是我的宝贝,欺负到他头上,就是欺负到我唐扶龙头上,这点亲情我是要念的,哪怕丢了国师之位也在所不惜,就是岭南王姓殷也同样不行!皇上看懂了,所以才把我的三品护国法师也免了,让我权国师府事,同时不断巩固你卫王的权势,以此做为回报,来安抚我。”
唐九生自言自语道:“真复杂!还是江湖好啊,谁拳头大谁就是老大!”
唐扶龙哈哈大笑,“小子,朝堂是另一座江湖,江湖是另一座朝堂。江湖和朝堂一样有恩怨情仇,而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利益,谁能给大家带来利益,谁能维护大家的利益,大家就跟着谁!金子银子是利益,面子也同样是利益,所有能满足的欲望都是利益,江湖的水也深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