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九生睡了三年来最安心的一觉,还有哪里比在自己家里睡觉更安心?唐九生从自己舒适的大床上坐了起来,回头环视自己的卧房,很难想象国师家的二公子会住这么一间普通的卧房。卧房内唯一值钱的物件就是墙上挂着那幅墨兰图,那是本朝大家程韵承的墨宝。
程韵承为人性格孤僻,什么王公贵族想买他的字画他根本就不卖,根本就不把这些俗人放在眼里,也就是看在唐扶龙的面子,才赠送了这么一幅画,唐扶龙为此得意洋洋了好几天,偏偏唐九生喜欢这幅画,于是就被唐九生要来挂在了卧室里。
除此之外也就是一张福寿绵长雕花镂空的架子床,一张褐色梨花木的小巧桌子,两个绣墩,小桌上有个青瓷花瓶,里边插着一束长寿花,靠墙边一个小小梨花木书架,小书架上有那么十几本书,诸如什么《太公兵法》《青轩阵图》之类的兵书,还有几本《东厢记》《炎汉春秋》之类的杂书。
唐九生从床上爬起来,脱了睡衣,换上自己的文士服,走到书架面前,书架一尘不染,显然唐九生离开家的这三年,有丫鬟侍女经常来打扫这间屋子。唐九生望着书架发了一会儿呆,又推开卧房的小窗,映入眼帘的依然是小时候经常在上面玩耍的那片草坪,只是草坪上面没有了母亲、大哥和两个姐姐。
物是人非啊,唐九生悲从中来。唐九生出了自己的卧室,又来到隔壁的小书房,小书房两排书架上摆满了书,经史子集都有,这些书,在唐九生年纪尚幼时就已经看过接近一半了,不用父母亲督促,他在家时每天都会读书到深夜。
檀木小书桌上,笔墨纸砚依旧摆放的整整齐齐,唐九生嗅了嗅,书房里依旧是熟悉的书香、墨香。小书房里的围屏是先帝徽宗所赐,徽宗皇帝工于书画,屏风上的字画就是徽宗的御笔,这东西可是稀罕物,现在要是拿去拍卖场,那绝对是价值不菲,这样的东西在市面上不会再有第二件了。
当然,离开家在河岳学宫学习的日子里,唐九生习武的时候比看书更多,秋山泽是个严厉的老师,弟子们练武不刻苦就会挨打挨骂,对于唐九生,秋山泽要比对待其他弟子更严厉一些,秋山泽坚信,自古严师出高徒。
虽然没少被师父责骂,但唐九生并不恨秋山泽,每当他有了些成绩,武境又提高时,秋山泽都能欢喜的大醉一场,看着这个得意弟子眼神中满是欣慰。
唐九生想起了师父的死,想起了秋雨农这个师门的败类,唐九生不会放过秋雨农,唐九生相信,坏人的报应不管来早来迟,总之是会来的,别的事他不一定敢说肯定能行,但是收拾秋雨农这件事,他自信完全有这个实力。
小丫鬟秋菊见公子推开卧房的窗子,笑眯眯端着一壶贡茶进了卧室,却发现公子不在,秋菊瞧了瞧隔壁的书房,原来公子正在站在书房发呆,“二公子,你醒了?先喝碗茶吧,今天的晚饭很丰盛,所以可能要晚些。国师大人说,等您醒了,让您活动活动就出去吃饭。”说着话,秋菊斟了一碗茶放在书桌上。
国师府这些丫鬟有意思的很,秋兰称唐九生为二少爷,秋菊就坚持叫二公子,反正随便她们怎么叫,唐九生并不介意,就是直接喊唐九生,他也不会介意。
唐九生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端起青瓷碗慢慢喝起了茶水,唐九生喝了一会儿,放下茶碗,看着长相清秀的秋菊,调侃道:“秋菊,三年没见,你也长成大姑娘喽!不过咱们家的丫鬟名字就是俗气,什么秋菊、秋兰的,哦,还差个秋波!”
秋菊莞尔一笑,“名字俗气不俗气,秋菊不敢说,不过在咱们府里做下人倒是很幸福,老爷公子小姐们都和气,夫人活着的时候更和气……”
秋菊见唐九生脸色一变,知道自己失言了,赶紧低下头,低声道:“二公子,对不起,是秋菊多嘴了!”
唐九生摇摇头,从椅子上站起身,踱到书架前面,轻声道:“秋菊,咱们家在永安城也有一座大宅子,京城的国师府比天昌这座大的多,而且更加富丽堂皇,虽然我小时候在那里也生活过两年,可是我更爱天昌的这座宅子,你知道为什么吗?”小丫鬟秋菊摇了摇头,见公子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唐九生笑道:“永安城是帝都,天子脚下,自然比天昌城繁华的多,但是天昌的烟水气,是永安不能比的,天昌气韵清逸,书香气十足,出去喝碗茶,喝杯酒,小二哥都能子曰诗云几句,去青楼喝喝花酒,名妓也能和相公们唱和,这是我喜欢它的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在这里有过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
唐九生从书架上拿起一本古旧的《论语》,随手翻了翻,又放回书架,双手负在身后,又说道:“娘走了,大姐二姐都远嫁他乡,大哥不争气,我出去游历,天昌的家里就只有我爹自己,虽然府里有很多人,虽然他每天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可是我相信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心里一定很想念娘,一定很想念儿女,也一定很寂寞。”秋菊站在一旁,默然无语。
唐九生沉默半晌,笑道:“不提这些了,秋菊,咱们走吧,吃饭去,我饿了。”秋菊答应一声,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出了书房,踏着雨花石铺成的路面,穿过月亮门,来到另一个院子的迎宾阁。天昌城的护国法师府有大大小小九个院子,唐九生幼年所住的院子叫麒麟园,是老爹亲自命名的,寓意是我唐家又出麒麟儿。
迎宾阁是国师府招待贵客的地方,今天水家人脱险,而且来到了唐家,举家团聚,如此喜事,那必须要庆贺一番,唐家从家主到仆役,人人喜气洋洋。侍女仆妇们早已经将迎宾阁中的桌椅擦抹好,又预备下茶酒器皿,很快又开始传菜。
晚餐极其丰盛,酒是名酒柳叶青,开坛酒香四溢,真是琼浆玉液琥珀杯,至于菜肴,那更是说不尽的美味,还珠河时鲜的鲈鱼,月潭湖所产的鲜虾,螺蛳,栖凤山的獐狍野鹿,东海的鲍鱼、牡蛎,南海的海参,文鳐,以及天昌的肥牛,乳猪,各种时令小菜等等许多,让人眼花缭乱。
席间,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唐扶龙起身代表唐家欢迎水家人的到来,水云东又起身代表水家表示感谢,其余人也纷纷起来敬酒,席间,水如龙和唐九生、胖子、宇龙行空等人较量些拳法剑法刀法,说到酣畅处击掌大笑,好不快活。一直饮宴到深夜,宾主都大醉而归,尽欢而散。
为防止殷春报复,水家人暂时不会再回岭南柳泉郡,最多留几个人打扫一下
庭院,不至破败就好。水家人都暂时安顿在唐家的月韵园,准备等殷春赔完银子之后,再另行购置宅子。
儿子回了家,唐扶龙欢喜的很,爷两个在书房一直聊到深夜,期间,唐九生问起老爹,自己是北上接水如月、西门玉霜、铁顿等人回来,还是先去封地?唐扶龙哈哈大笑,“儿子,这种事别做选择,就办第一件事好了,其余的事儿,慢慢来。如果你那封地上缺人,爹可以给你提供几个人帮忙!”
爷两个一直聊到天快亮了才睡。睡觉前,唐九生又去祭拜了母亲的灵位。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唐九生带着胖子、水如龙、宇龙行空来到自家的演武场,几人切磋了一番,唐九生二转七品的实力,可以和五品高手一较高低,但是和胖子他们打,自然远远不如,可是唐九生却极其兴奋的和胖子打了一架,胖子也毫不留手,把唐九生狠狠修理了一顿。
旁观的水如龙目瞪口呆,不知这哥俩到底有多大仇,而且江湖上久传妹夫身为鸣龙刀主实力高强,怎么只有七品的武境?被胖子一顿暴打之后,唐九生回去修习天玄诀,第二天仍然如此。连挨了三天的打,唐九生的武境从七品升为六品,具备了和四品武夫一较高下的实力。
水如龙没想到,只用几天的时间妹夫的武境就已经从七品跃入了六品,水如龙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唐九生笑着告诉大舅哥,自己这叫天玄诀,挨打了升境才快,水如龙这才恍然大悟。之后每天早晨起来,水如龙和胖子都要在演武场上狂虐唐九生,唐九生也是甘之如饴。
转眼在家里已经住了七八天,水如龙的伤势痊愈,唐九生的武境也稳定在了二转五品,胖子和水如龙再打他,武境提升也是有限了。唐九生决定启程北上,去永安接水如月、铁顿等人,顺便再把落雨阁沈笑羽一事给解决了。
走之前,唐九生把胖子叫来,委托他到剑南道安舒郡自己的封地去搞定王府一事。唐九生拟了一道王旨,又盖上了卫王印章,把王旨交给胖子。之前皇帝殷广已经把安舒郡原来那座安舒郡王府赐给了唐九生。
当初那位安舒郡王就是因为修建郡王府时僭越,把一座郡王府硬是给修成了亲王府的大小。后来有御史参了这位王爷一本,遵照宗藩条例,这位安舒郡王因此被夺爵,给赶出了安舒郡王府,偌大的一座郡王府就此废弃了。
恰好这座按照亲王府标准修建的郡王府可以为唐九生所用,只要接手后改造成一下就好,又省钱又省力,更是免去了新造王府的劳民伤财。胖子乐颠颠的答应了,胖子最喜欢有财发,赚钱的感觉,胖子实在抵挡不了。当唐扶龙听说之后,又派了国师府一个叫唐忠的管家,去协助胖子。
等水云东听说这件事以后,把水如龙叫来,嘱咐了一番,把水如龙也派去协助胖子,说是要历练一下儿子。于是胖子和水如龙,唐忠带着国师府十几个家人上了路赶往剑南道安舒郡,改造新任卫王的府邸。
唐九生也向老爹和岳父大人告别,戴了一张新面皮,带了些散碎银子和几百两银票,单人独骑出了国师府,向北而去了。他要去接回水如月等人,这次唐九生可真是做了王爷,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连一个随从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