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红尘缘浅之望夫劳思
每个新娘都是万众瞩目的中心,女孩子,可以出生在清贫之家,但最终决定一生幸福的是她的心地,心地善良柔软了,她的命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嫁人,如同一个女子用十几年时间答一份冗长的考卷,答得好了,就会有个称心如意郎君来把她接走共度余生。
就像关应谦,俊朗如他,富庶如他,他候在孙家的院子里,从迎亲妇人手中牵起孙小彤的手,然后立住,与小彤一起,对着孙老汉和孙大娘鞠躬行礼,又拉着她的手转回身,徐徐地出了孙家的大门,把小彤送入花轿,看她坐稳后,才翻身骑上高头大马,在花轿前面带路,带领着浩浩荡荡地接亲队伍出了城郊,上了大路,缓缓地向城中关府进发。
小彤作为清贫人家的小女子与有钱人家的大公子关应谦的联姻,在外人看来真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她的风光出嫁成了四邻八乡的美谈,激起了多少少女仿效的决心。
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儿,有父母兄长照顾疼爱。小彤的性子从小就像水一样与世无争。总是安静地,柔顺地,随着外界调整融通,无论处于什么样的境地,常持一颗宽容之心。她没有与任何人发生过纠纷,即使人家冒犯了她,她也不吵不嚷,安安静静地走开,下次再见到,仍像亲人一样对待。她话不多,喜欢安静,却是个事事看得明白的孩子。她与人为善,仔仔细细地照顾着每个人的内心,尽量让周围的人都快乐。这样品行的女子因而养成一种通体温暖明媚的气质,端庄而不木讷,温柔而不轻浮,仁义而不盲从,聪慧而不取巧。
虽然她其貌不扬,但是每个人都愿意和她交往,因她散发着一种温暖,一种细腻,不管多么躁动的心见到她,都能很自然的安静下来。比如关应谦的母亲白秀屏。在两家相亲时只看第一眼,就看中了她,进而挖空心思要把她娶进门当儿媳妇。
关家的院子在胶州城北,只看大门口就知道里面同样是堂皇壮观的,两扇高大厚重的朱漆大门,两旁是饱满有力的金字对联,正上方的匾额上镶着隶书的“关府”。院子以青砖黑瓦的墙壁砌成,绿柳周垂,花团锦簇。后院满架蔷薇正在怒放,枝枝蔓蔓已伸展到墙外,阵阵香气氤氲散开。
三天前,关府里就开始张灯结彩了,规格排场比小彤家里大了好几倍。关家生意做的大,十几年来,结识了不少南来北往的朋友,即使在当地,生意场上的朋友也经常请关家夫妇去喝喜酒,喜事的排场见得多了,自然知道自己的喜事该办成什么样。
四十几岁的人,处在人生的黄金路口,不老也不年轻,忙碌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一份足够支撑一家大小生活而绰绰有余的基业,还结识了不少的朋友。关家夫妇不禁感慨,不知不觉,自己的儿子该娶亲了,长子娶亲,一定要好好操办。
嫁妆先进门的,派去的车辆都是满载而归,白秀屏亲自指挥着把物品小心翼翼地摆放到新房里。要不是照顾到亲家的面子,这些嫁妆应该前一天就运来摆放好的。但如果这样的话,孙家女儿上花轿的那天就不能让前来贺喜的亲眷们看到嫁妆了,那感觉就像清汤寡水嫁女儿一样,自家没面子,女儿作为新娘也显得太落寞。这是事先两家商量好的,儿女亲家就得这样,凡事多迁就,这婚才能结得欢欢喜喜。
白秀屏找到丈夫老关,指给他看排成长龙的各式物品,“看看孙家给女儿的这么多嫁妆,看来咱们给的聘礼钱几乎都用来给小彤置办陪嫁了,老孙头真实在!和他们做亲家我打心眼里高兴,老爷你呢?"
关玉堂看着妻子舒心的笑脸,他觉得这家里的第一桩婚事办得顺风顺水,一切都称心如意,既然太太满意,自己还有啥不好和不可的呢?一个家庭里,女主人的态度往往决定着事情的走向。一顺百顺,一堵千堵,“秀屏,只要你开心我也开心,这几天操劳儿子的婚事,你辛苦啦!”
听了丈夫的这番话,白秀屏好像所有的疲惫都一扫而光了,她感激地看了丈夫一眼。
“姨母,哥哥娶的可是大户人家的女儿?看看这嫁妆多得!让人眼花啊!”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公子笑嘻嘻地凑过来打趣。
“哈哈,青岳!你最会说话了,说的话都是人家爱听的!等一下你新嫂子来了,就要闹洞房了,你负责把她逗笑!新娘子进洞房多笑几次,一辈子的日子就会很舒心!”
“姨母放心,这个包在我身上!新嫂子长得漂亮吗?”
“那是自然了!我给你说,新嫂子美若天仙啊!对了!你还得帮我看着点,等下闹洞房的人多了,有些后生调皮捣蛋,专门让你新嫂子下不来台,你要在中间打个圆场,帮忙解解围!”
“姨母,只要你给我包个大红包,我定当不负重托!”
“臭小子!眼里只有钱呢!姨母将来给你物色个天仙一样的新媳妇,你要不要啊?”青岳听了脸一红,扭身就走了。
嫁妆刚摆放好,白秀屏很满意地看了一遍。然后来到自己房中,刚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正想出去陪亲戚朋友们说一会话,就听到远处唢呐笙箫齐鸣,鞭炮声接连不断。
门口跑进来两个青年人,冲着她笑呵呵地打趣:“关夫人,新媳妇要进门了!现在正在路口候着,兄弟们派我向夫人要赏钱来啦!多多赏几两银子,咱把新媳妇稳稳当当地送上门,赏的少了,就让新娘子大摇大摆地进家门了哈!”
“怎生个大摇大摆法?亏你们想的出这坏招儿,别把我的儿媳妇摇摆晕了!我可不轻饶!”
这是轿夫们惯用的技巧,往往在新娘的花轿临进门时给事主讨要赏钱,多半是增添喜庆气氛,并不真是敲竹杠,一般人家都会笑呵呵地说上几句调皮话,或者讨价还价一番,都是说笑话的意图,说上一会儿笑话,两边人都觉得欢喜,于是哈哈大笑,事主奉上赏钱,轿夫们捧钱欢喜而去,花轿就妥妥的进门了。也有小气的事主,不给赏钱的,赏钱给的少的,轿夫们就在大门口跳起”前后左右摇摆舞”把花轿里的新娘子摇晃得头晕呕吐,惹得前来贺喜的人一阵阵起哄。
白秀屏满脸阳光,“樱桃!抬轿大哥一路辛苦,赶紧的,十两银子拿来,早就准备好了!不过,我要先知道,几位大哥给我家媳妇抬的可稳当吗?”
“这哪里话啊!保证舒服得能睡着,别人家的不仔细,关家的花轿咱们抬得可仔细呢!夫人这么心疼媳妇,真是个好婆婆,将来少爷和少奶奶必定和睦美满,夫妻恩爱,早添贵子!”
“哈哈!瞧瞧这张甜嘴儿,好好!快赏钱吧!我还有个儿子没娶媳妇呢!下次娶亲还找你们抬轿!”
“好勒!”轿夫捧着十两银子高兴得两眼放光,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赏钱呢!笑得合不拢嘴,脚步轻得都要飘起来。无比欢喜而去。
风和日暖,天气不冷不热正正好。庭院里繁华似锦,绿树成荫,蝴蝶在阳光下翻飞,蜜蜂在花朵里振翅,雕梁画栋的屋宇,青砖黑瓦的院墙,这座气派的深宅大院迎来了家里的长子长媳。宾客云集,聚在廊下翘首期待。
三门礼炮响过后,在一大群人簇拥下,新郎和新娘款款入场,先拜天地,再拜高堂,最后夫妻对拜,婚礼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中很快结束。
一对新人被送入洞房,跟着进来几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们,递上一根秤杆,上面系着红飘带,一个妇人响亮地唱:“秤杆子上头滑如油,一路星子顶到头。二十八宿来保佑,称过元宝挑盖头。关关睢鸠好风流,在河之洲左右求。窈窕淑女羞俯首,君子好逑挑盖头。”
唱完,关应谦拿起秤杆轻轻地挑起了盖头,盖头轻轻柔柔地顺势下滑。小彤在精致妆容的修饰下,美丽温婉地呈现在关家每一位亲友面前。“好俊俏的媳妇!”人群里有人说起了恭维的话,小彤知道,“俊俏”这个词从来不属于自己,她很普通。
另一个妇人开始唱“一敬长命富贵,二敬金玉满堂,三敬状元及第,四敬事事如意,五敬五子登科,六敬福禄双全,七敬七子团圆,八敬八仙上寿,九敬九连环,十敬全家福。万代富贵,恭喜!恭喜!”
青岳和几个年轻小伙子端着盘子走来,里面是三只斟满酒的酒杯,“哥哥,嫂子!这就是喝交杯酒的意思啦!今儿可要喝高兴啊!我们是来闹洞房的,嫂子不笑咱们是不走的!来!第一杯!”听到有人叫自己嫂子,小彤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婚姻就是一个女孩子升级为女人的关卡。以此开始,人生角色的转换开始了。
三巡交杯酒下肚,一对新人都面红耳热。青岳说,“我要开始讲笑话儿了,争取第一个笑话就让嫂子笑出声儿来!”
关应谦在酒后突然心神不定,坐立不安了!酒能促进鸦片毒瘾发作。他撕扯掉胸前的大红花,把它扔在地上,“好了!不要讲了,都出去!出去!”
不合时宜的是,就在他咆哮时,一大滴鼻涕从他的鼻孔里“嗖”的一声滑出来了,他来不及掩饰,那鼻涕已经滴在胸前的新衣上,既糗又傻!他自己连忙捂住鼻子。可气的是,眼泪也控制不住的随后流出,不由自主地打起来哈欠。一连串的状况都说明,他,堂堂关家大少爷犯毒瘾了!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一个与关家交情亲厚的妇人连忙说,“好了!新郎新娘也累了一天了,让他们早点歇息,明天再来看新娘子吧!明天啊!”
所有人都退出新房以外,关应谦“咣当”一声关了门,再也不理小彤,急赤火燎地去了另一个房间,翻箱倒柜的声音响起。小彤一脸茫然地待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跟过去看看吧?有失矜持,毕竟他们还没有说过一句话。
关应谦在那边很快安静下来,就像消失了一样寂静,小彤打量着这个富丽堂皇的新房,娘家给的嫁妆大部分已经各就各位摆放好。外面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黑了,室内几十支红烛摇曳,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这个屋子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也是新的。这里是她安度余生的家,她喜欢这里,她觉得平生心愿足矣.
“一定要当个好媳妇!敬重丈夫,孝敬公婆,把自己当成关家的女儿一样!”她想起出嫁前母亲交代自己的话。放心吧娘!我一定做个好媳妇,不让人家挑出来我的不是,不给孙家丢脸。
院子里闹哄哄的人群正在吃喜酒。按理说,这个时刻,新郎官应该出去敬酒的,怎么办呢?新郎待在隔壁屋子里已经半天没有声音了,难道他是什么地方不舒服吗?还是病了吗?她忍不住走向门口,既然已经拜过天地、掀了盖头、喝过了交杯酒,那她就是关家正经八百的媳妇了,去看看丈夫也是应该啊!虽然剧情没有如她想象的那样平稳发展。
来到门口,小彤一下子惊呆了,卧榻上,关应谦躺在那里正抽鸦片,他的头枕在右胳膊上,左手托着长长的烟枪,眼神呆滞迷离而空洞,苍白的脸上浮动着不真实的恬静美好,他正享受着鸦片带来的短暂幸福,连小彤的到来都没发觉。
如遭五雷轰顶,脑门嗡的一声,之前的担心是真的!天啊!父亲不是说他是正经的掌柜的吗?不是说他是做生意的老行家吗?不是说他能独挡一面在布店里从早守到晚吗?不是说他......
怎么办?怎么办?他这样紧闭房门,外面的人又不敢擅自敲门打扰,外人会以为新婚夫妻这么着急共度良宵呢!
从没说过话的两个人第一句的开场对话难道就是这样开启吗?
小彤决定装作不知道,她退了回去,她想给丈夫一个自省自悟,自我悔改的台阶。谁都知道抽大烟是为世人所不齿的。
她退回卧房,蜡烛的红光还在跳跃,本该温馨甜蜜的洞房花烛夜变成了尴尬的死气沉沉,夜,太静了!于是把目光转向立在墙角的自鸣钟,是作为嫁妆而新买的,做工精致、质量上乘的自鸣钟都还没有上紧过发条。
那就以此为契机,让时间开始吧!让生活开始吧!让一个女人史诗般的婚姻生活正式开始吧!不管未来多苦多难,我要让我的夫君幸福,让婆家里的每个人都幸福,包括我自己,因为我是关家的长媳,也是孙家唯一的女儿,我也要让我的爹娘都安享晚年,让他们知道女儿过得很好,双亲就可以安心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刻了,她根据自己的估摸,将时针调到了晚上七点。那秒针急切地转着圈儿,带动另一个分钟缓缓滑行,刚好指到“1”时,就发出“当当当......”的声响,连续七下金属打击的声音。
这声音悠扬响亮地传进关应谦的耳膜,将他从醉生梦死的神游中拉了回来,他突然记起,今天可是他的大喜之日啊!天全黑了,院子里流水席一遍一遍的进行着,什么时辰了,怎么没人进来叫他?
哦!对了!是自己把客人轰走的,只留下了自己和新娘子在房里,别人当然不方便进来叨扰了!新娘子呢?她怎么也没声音啊?
想到这里,他激灵起身,正了正衣襟和帽子,冲出房门,来到卧房。
小彤正坐在烛光下凝神静思,听到他进来的声音,抬起头,朝他温婉一笑,又羞涩地低下头去。新娘子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子,一身喜庆华服的小彤,画着得体的妆容,头发照着已婚妇人的样子盘起,稚气的脸膛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仔细看,其实她通体优雅,温柔婉约,女人味十足,她就是属于那种“第一眼不惊艳,越看越耐看”的女子。
这就是我的妻子吗?我关应谦是已经婚配的人了?这个女子在今后将和自己白头偕老了?想到这些,关应谦内心突然有一丝的惭愧,不知道适才毒瘾发作的异常有没有被她看见?如若看见了,又怎么能这样泰然处之?如果没看见,明天,我一定不再碰那该死的鸦片!
关应谦此刻完全正常了,尽管脸上还是有些苍白,但他只是说:“你待着!我敬过酒之后就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