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的私塾修建在寂静的郊外,学生虽然不多,从做学问的角度来说,这里无疑是一座神圣的学堂。
清晨,在鸟鸣花香里起床了,然后又在胡先生严厉的监督和不懈的鼓励下,孩子们完成了一个又一个阶段的学业,基本上都是八成以上领会了胡先生的教学知识。
先生讲究学以致用,他找来一个助手,专门负责定期给孩子们开展书法的交流赛,围棋的交流赛,诗歌社团的即兴作诗交流赛,还有绘画的交流赛。每次比赛,先生必然从旁监督,并给出优劣的建议。
唯独绘画,他从来不评说好坏,而是把每个孩子的画作张贴出来,让孩子讲述自己作画的想法,愿望,还有想问的问题,无论年纪大小,画得如何,只要孩子们在说的时候,他都认认真真地捋着胡须含笑点头。
最后,这个绘画社聚拢的孩子最多,人气最高。
胡特儿和康平无疑是学堂里焦不离孟的一对好友,胡特儿喜欢康平不声不响却能把学问做得入木三分,康平喜欢胡特儿对自己无话不谈,他喜欢听胡特儿说说家里的事情,还有他父亲的生意,母亲的治家趣事。
“康平,你以前读过书吗?怎么先生教的你那么快就学会了?不光学得会,还能领悟的深?”
“我没有读过书,小时候,我奶奶给我讲故事,西游记的故事,我喜欢听,真盼望有一天可以游历四方,到后来,老家河南发了大水,我真的跟着爹娘游历四方了,这段游历让我失去了亲娘,让我经历了太多的不幸,让我差点饿死,原先以为唐僧带着孙悟空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真是艰难啊!其实我决定自己虽然没有他们那么变化多端,可是,受的苦也不必他们少。越是经历过这些,现在我越知道自己的渴望,我想要的是什么!”
康平对着胡特儿总是话很多。
“游历四方,听起来好羡慕啊!我爹娘带着我,坐着车,去城外避过暑、爬过山,这样算不算游历啊?好像不算唉!”
“这种不算,没有面临过生死考验的游历不算游历只能算远途旅行,我和我爹当时差点饿死,我爹差点病死,后来我爹被义和团的人抓去,差点被杀死!”
“啊!那么危险啊?你害怕吗?”
“当然害怕!有时候怕的要死,对了!乱坟岗你住过吗?”
“没有啊!你胆子太大了!”
“被逼的!乱坟岗还不敢住在地面上,只能住在地下,把坟头下面的土掏空,就住在死人的棺材旁边!”康平平静地说
“啊!和鬼住在一起?这个,你敢睡觉吗?不怕做恶梦?”
“现在也觉得没有什么啊!当时,我爹和我被逼的没有法子才那样的!”
“那和你一起住的那个鬼一定是个秀才状元之类的,他把聪明伶俐的劲儿都传给你了!哈哈!”
“经历过这些,我才无比珍惜现在做梦都梦不到的好日子,我要把我的一切都放空,专心的好好做学问,回报我娘,当时我爹和我那么艰难,要不是我娘,我肯定活不成!”
胡特儿崇拜地望着康平,心里在想,自己如果能有一次独自流浪的机会该有多好,平时他的身边围着很多人,有人怕他冷了,有人怕他饿了,而母亲,最担心他被人欺负了。这些人天天追着他嘘寒问暖,问这问那,搅扰他没有一刻的安宁。
他很想去过过康平以前过的那样的日子。
而康平,最喜欢的却是当下的日子。
将两个少年紧紧拴在一起的是共同的爱好——围棋。
今天学堂里放假,七天放一次假,放假的时候,胡先生关闭的房门一般到中午才会打开,胡特儿也会回到自己家里和父母一起。康平和雨点儿就会留在学堂,度过悠闲的一天,他们一块儿院子里转转,帮厨娘干些零活。雨点儿对康平说:“康平,你想家吗?我最近很想家,一个多月没有见到母亲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看看咱呢?”
康平的眼睛没有离开棋盘,他的围棋是他最要紧的宝贝,他的手悬在半空中,“哦!是吗?”他倒没有特别强烈。
门外响起脚步声,很快,房门被推开了,一阵冷风随之而来,胡特儿带着一身的寒气冲了进来,“哟!你已经摆好棋盘等着我了?”一边说一边解下身上的披风,露出一套深绿色长袍和坎肩。
“你干嘛大冷天的来找我下棋?你们府中比我优秀的棋手应该不少吧?”
胡特儿撇撇嘴,“上次未下完那个棋局摆出来,我倒要看看你今天如何!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才不大老远地跑来呢!”
说白了还是那盘棋闹得,围棋也讲究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换作是自己被人家摆成那个样子也难免上门去挑一盘看看胜负如何。康平在棋盘上复原了上次的棋局,并率先落下一个黑子,“该你了!"
胡特儿定了定神,落下了一个白棋子,“听说了吗?快要放年假了!”
康平其实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他没有理会胡特儿的问话,默默地专注在棋盘上,胡特儿见他这么专注,也丝毫不敢怠慢,很快两人的就进入了胶着状态。
康平似乎很温和地和胡特儿战斗着,在占了右上角的三个大角之后跑到下面分投,等白棋靠过来也不像以前那样夹战斗力,而是一步步安分守己地爬下角。
“康平,你今天装死呢?活脱脱的一个装死的大狗熊!”
“我与人下棋讲究先礼后兵,不是总靠一手攻击吃天下!”
胡特儿觉得自己刚才的10手全浪费了,康平根本不理会他的挑战,不管他在外面还是里面来回折腾地上蹿下跳,康平依旧是整理实地随便委屈,一副任凭风吹雨打坐在家里不出门的小媳妇样。
这样下去不成,胡特算了算下面的黑棋子,差不多已经有了0目强眼,而自己转了一圈的攻击基本无效。除了一点不大不小的模样之外变无收获,而那点小模样也并不稳妥,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稳妥。
不好办呢!胡特儿想了很久,至少该发挥一下模样的作用,飞到左边攻击白小目,白棋从右上跳起,无非是希望康平杀过来的无论是一间夹还是二间夹,至少能够在反夹之后让局面进入他所擅长的战斗中,但康平好不理会,依旧坚实而慢悠悠地在上面三线上拆二。
很稳固,但太慢了!胡特儿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给了机会就应该好好利用啊!
康平还是不理,还在上面拆。
胡特儿却沉不住气了,他完全没见过在棋盘上如此优哉游哉的人,也没见过如此放任对手的人,这让人难免产生一种不安定感,他皱起眉头,嘟起胖嘟嘟的腮帮子看着康平。
胡特儿心中的犹豫越来越厚,他终于忍不住向中央跳了一小局。
很快让他后悔的一幕就出现了,毫无征兆地,战斗爆发了,康平皱了一下眉头,把手里的棋子落向了左边的两个白棋子中间。
明显还没有从节奏中缓过来的胡特儿明显有些愕然,连忙从下边尖底搜根,立刻跟上一手挖分断。但他发现康平的五颗黑棋已经把自己包围了,如同五个黑色幽灵在自己周围跳舞。
“输了!输了!哎呀!本公子真正佩服你啊!”胡特儿用力拍了一下脑门!“我这个心急的毛病真够我改一辈子的啦!”
康平睁大了无奈的眼睛冲他点点头。“走啊!出去转转吧!”
胡特儿重又披上披风,“去晒晒太阳,然后到我家里吃午饭,怎样?雨点儿也一起去!”
“好吧!”康平朝雨点儿招招手,“二姐,今儿我们都挺胡大少爷的安排!”
雨点儿笑了笑,“好说!好说!”她看着康平,心里的自豪感如泉水喷涌,康平快要被她奉若神明了!
时间转眼进入了腊月,天空灰蒙蒙地低垂着,早晨起来,水缸里的水都结成了冰,那冰层有巴掌厚,这样的天气,孩子们都躺在被窝里不想出来。甚至头脸都要缩回被子里去了。
萧家的院子传来了“当当当”的敲砸声,这是石杵砸在石臼里的声音。
“娘!娘!”雪花在被窝里喊了两声。
“哎!雪花,起床了吗?”娘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你在干啥呢?”雪花问娘,她仍旧贪恋着被窝。
“今天大冷天,适合吃辣椒糊,我砸点花生仁!”
一听有花生糊吃,雪花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那真是乡村里人尽皆知的一种饭食。香得出奇,辣得出奇。花生米先捣碎,然后放锅里炒香,盛出后和面粉和在一起,制成大小相同的小薄饼,放在锅里煮熟,再加入白菜叶,重点是辣椒面,大半碗辣椒面撒下去,整锅汤都是红色的。
在滴水成冰的冬日,吃上这样一碗花生糊,很快辣得头上都冒汗,所有的寒气被驱散,留下一肚子的满足很浑身的温暖。
吃饭时,母亲说,“天这么冷,快要过年了,应该去看看康平和雨点儿吧!看看他们缺少什么!”
银法道,“那我陪您去吧!我现在做的就是赶车的活,送一趟来回也就半天,应该没事的!”
“这可不好!满家是地主,你给满家赶车,这份差事是他们相信你,地主家的差事不好糊弄,万一他们有事找你,你却送我看弟弟和妹妹了,耽误了人家的大事可不好!”
雪花道,“娘,我哥给满家赶车可吃了不少苦,我哥今年十六岁,他们把我哥当大人使唤,赶车,搬货,喂马,修车,哪样不管得好好的?就算送你一趟又怎么了?”
“不行!事情一码归一码,做事做人都要清清爽爽,光明磊落,雪花,你跟我走一趟,咱娘儿俩走着去,走着回,明天天不亮咱就出发,备下干粮,天黑前应该可以回到家了!”
“好!我想弟弟妹妹了!现在去看看,他们俩都是读书人了,还认我这个两眼一码黑的粗人不?”
“说啥呢!傻丫头!认不认得你都是他俩的亲姐姐!”母亲笑道。
到了午后就下雪了,母亲在家里准备了炒花生,煮好了咸鸭蛋,还有腌好的泡菜,农村人,家里没什么好吃,只不过送出去的是一点心意。每样东西都分成两份,打算送给先生一份,其余的送给两个孩子解解馋。
倒不见得私塾里的饭食有多不好,只是,孩子永远想念的是母亲的手艺,同样的食物,有了母亲的味道,一入口就能品尝出来。那温暖和踏实的味道一下就感觉得到。
“娘!康平在私塾里已经半年多了,他爹上次来到现在也快有一年没来了,眼下快过年了,他不会来把康平接着吧?”
“这也有可能,不过,我觉得他还是不来接走好一点,现在康平有书念,有饭吃,学问做得又好,上次先生一看见我就不停地夸啊夸的,把康平夸上天了快!”母亲笑得合不拢嘴。
“那有没有夸夸我妹妹雨点儿啊?”雪花连忙问。
“夸是夸了,蜻蜓点水的,康平,那是发自内心的!”
银法道,“那雨点儿是不是不高兴?”
母亲道,“雨点儿是个女孩子,能给她读书也是觉得她有点灵气儿,只要她愿意读,咱就不会阻拦她,一切都随着她吧!”
第二天母亲和雪花天不亮就出发了,地上一层薄薄的雪让天色比平时更明亮,更温馨。母女俩背着吃的,还有两双兔毛手套,行囊不算重,路上也不太冷,而且越走越暖和。
与此同时,李顺与大庆也正从陕西境内疾驰而来。
“顺哥啊!接近一年的时间,咱都在和刘金成周旋,出生入死,总算回来了!”
“是啊!先是号令兄弟们劫狱,很不幸地折了两个兄弟,后来又设法绑架刘金成,这个老狐狸藏得可真隐蔽,叫兄弟们好找!”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又让他跑了,比泥鳅还滑溜呢!”
“哈哈,这老家伙口味还真是独特,丢下了兰香,和蓝仙姑穿一条裤子去了!”
“嗯,到底是蓝仙姑害了他,要不也不会让我们抓住,最终赎回了赵大哥!”
“是啊!折腾了大半年,康平不知道有没有恨我?快走!我这心急得突突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