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煜来得很快, 在姜韵刚跪下没多久,就到坤宁宫。
寒风腊梅,姜韵披着大氅跪在地上, 许是这些年养尊处优,刚跪下来, 就觉得些许不适,她轻轻蹙眉, 刘福阴着脸跪在她旁边。
久久听不见动静, 皇后脸色铁青。
宫人迟疑地看眼内殿,手抖半晌, 终究是没敢掌掴下去。
付煜进来的那刹那间, 最先松口气的就属坤宁宫的宫人们,那些宫人当即跪地请安:
“恭迎皇上,皇上万安!”
神仙打架, 凡人遭殃。说的就是如此。
姜韵在一旁, 眸子中不着痕迹地有些波动。
在这后宫中, 除非有强大的倚仗, 否则哪怕贵为皇后之尊,所谓权力荣耀也不过皇上的一句话罢。
付煜看都未看那些宫人一眼,走近姜韵,沉声:
“起来。”
姜韵看着付煜递过来的手, 轻轻侧头:“娘娘说, 没有她的命令, 不许臣妾起身。”
摆明是赌气的话。
付煜险些听得气笑:
“你听她的,还是听朕的?”
听说皇上到,内殿的妃嫔皆连忙出来,径直听见这句话, 嫔妃们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看眼被扶着走出来的皇后娘娘。
姜韵扭捏下,最终还是伸出手去,被男人扶起来。
皇后脸色刹那间十分难堪。
付煜平静地垂眸,替姜韵拢拢披风的帽檐,头也未抬地问皇后:
“晗妃犯什么错,皇后要掌掴她?”
皇后挺直腰杆,咬牙一字一句说:“晗妃不分尊卑,数次顶撞臣妾,不将臣妾放在眼里,不敬不忠,难道臣妾还罚不得她?”
姜韵敛眸,没有反驳。
付煜不动声色地多看她一眼,抬手指向刘福:“你说。”
刘福砰得一声跪下:
“皇上明鉴,是皇后娘娘拿子嗣一事刺激娘娘,娘娘才会黯然起身,想要离开,绝无不敬之意!”
听见子嗣二字,张盛心中顿时一紧。
他立即抬头,小心翼翼地看眼皇上的神色。
付煜似扯下唇,他轻声念这o个字:“子嗣?”
姜韵抿紧稍涩的唇瓣,付煜垂眸,就能看见她掐得泛白的指尖,付煜心中清楚,念儿一事,在她心中永远是一道伤疤。
提,与不提,都摆在那里。
碰一下,都疼。
皇后许是心虚,眸色微微有些闪烁。
皇后强撑着底气:“不论如何,本宫是中宫皇后,晗妃如此不敬,目中无人,传出去,宫中可还有一丝规矩可言?”
皇后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在付煜这里,除规矩,她没有任何倚仗。
她只能死死咬住规矩二字,给姜韵定罪。
付煜打进坤宁宫,就未正眼看过皇后,如今,他才掀起眼皮子扫向皇后,他似觉得好笑,扯扯唇角:
“皇后不仁,你让她如何敬重你?”
似晴天霹雳,皇后整个人都被这句话说懵。
她凄凉喊道:“皇上!”
这是众目睽睽之下!
皇上金口玉言,他居然说,她这个皇后不仁!
众人也都惊呆,不着痕迹地咽咽口水。
这些日子来,所有的忍让和故作平静,皆被付煜这一句话打破,皇后忍着眼泪,咬牙道:
“自晗妃进宫来,皇上就一直对臣妾不满。”
“皇上既觉得臣妾不仁,何不直接废臣妾的后位!好成全你的爱妃!”
付煜眸中似有暗色,他一动不动地看向皇后,坤宁宫中寂静半晌。
这一瞬间,皇后的手都是抖的。
她怔怔地看着皇上,她没有一刻这么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个在大婚时承诺会对她好的男人,是真真切切地想要废她的后位!
许昭仪心中暗骂皇后没有脑子。
她当然不希望皇后被废后位,如今这后宫中的形势,她看得明白。
姜韵身居高位,家世又贵重,卫氏深受皇上信重,且自身得宠非常,就连如今皇宫中唯一的皇子都是她的亲生骨肉。
若皇后被废,那中宫之位,会落得谁手?
想都不用想。
她宁愿是不受宠的皇后占着这个位置,也不希望便宜姜韵。
许昭仪忍着不适,上前一步,柔柔弱弱地,眉眼挂着一丝着急:
“娘娘快别说胡话,快给皇上道个歉,小公主如今还病着呢,您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小公主考虑一番啊!”
许昭仪咬重小公主几个字,就是刻意提醒皇后。
皇后忽然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
付煜的宠爱,她早就弄丢。
她如今除后位,还有什么?
她还要给她的小公主带来荣耀,还要给她的家族光宗耀祖,她不能被废后!
皇后咬紧舌尖,铁锈般的血腥味让她泛起一阵干呕,可她强忍着,直到眸中泛红,她闭紧眼,浑身无力地跪下来:
“臣妾失言,请皇上恕罪!”
姜韵就站在付煜旁边,皇后这一跪,似浑身傲骨都是弯的。
姜韵恨皇后,可在这时,却也轻轻地别过眼。
忽然,姜韵察觉到身旁的人松开她的手,姜韵稍顿,就听见付煜对刘福说:
“先送你们娘娘回去。”
姜韵不着痕迹地拧眉。
刘福和她对视一眼,不知这是什么情况,倒是姜韵似猜到什么,她紧抿下唇,没说话,任由刘福扶着她离开。
只是在离开前,她回头看眼付煜。
姜韵撞上付煜的眸子,顿时,姜韵愣住,付煜眸子中似平静,又似复杂,让姜韵看不明白,却倏然有些心烦意乱。
付煜率先收回视线,可姜韵却如何也迈不动步子。
她无意识地喊声:
“皇上……”
付煜抬眸看她,没有说话。
姜韵不着痕迹地拧起眉心,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事情脱离掌控,就在她拧眉思索的这片刻,付煜似无奈:
“你先回去,朕待会去看你。”
姜韵不知说什么,她堪堪道:
“那臣妾在承禧宫等皇上。”
皇上待晗妃的态度总是不同的,哪怕众人早就知道,可在亲眼看见的时候,还是觉得心酸。
姜韵到承禧宫后,才知道后来付煜将其他人也都打发回宫。
刘福拧眉不解:“皇上这是要干什么?”
姜韵却有些失神,失声呢喃:
“他查到……”
刘福脸色顿变,堪堪噤声。
谁都不知道发生什么,只知道皇上离开坤宁宫时,坤宁宫中所有的奴才皆被收押慎刑司,坤宁宫门落锁,坤宁宫内的哭声似传遍整个后宫。
这一番变故,让后宫众人胆战心惊。
午膳刚被御膳房送来,付煜就到承禧宫。
姜韵刚要迎过来,付煜就按住她:“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不知道是不是姜韵的错觉,她觉得今日的付煜将她搂得格外紧,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可今日的付煜让姜韵心中隐隐约约有些不安,所以她也没有露出什么不适的模样。
张盛一进来,就下意识地看向殿内中央摆的香炉,见其真的没有燃香,心中才松口气。
张盛的这个动作,被姜韵看在眼中,她不着痕迹地眯眯眸子。
不仅姜韵注意到,就连付煜也看见,只一顿,他什么都没说。
夜间,付煜留宿。
沉浮之间,姜韵无力地攀着付煜的肩膀,她有些心惊,她这下子,彻底感觉到付煜的情绪不对劲。
众人皆知她身子不好,付煜格外疼惜她些,往日间连这事,都生怕她不舒服,小心得不能再小心。
何时会像如此?
姜韵堪堪咬紧唇瓣,溢出几声破碎,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哭哭啼啼地推搡着男人,她浑身颤兢,就在这时,事后,她被男人紧紧禁锢在怀中。
就在她快睡着时,她察觉到男人抚抚她的脸颊,姜韵迷迷糊糊地睁开眸子,就听见男人似不经意地哑声问道:
“朕记得韵儿以前甚爱熏香,如今宫中何时停?”
姜韵迷迷糊糊的脑海中顿时清醒。
她似迷糊地眨眨眸子,脸颊无意识地蹭在男人肩膀上,含糊地轻喃:
“我不记得。”
姜韵心中清楚,付煜绝对不是随意问这个问题,而她这个时候答得越详细清楚,反而越有嫌隙。
无他,她堂堂一宫之主,何时需要去记这种小事?
况且……
姜韵轻轻垂眸,掩住眼中一闪而过的神色。
有些事,总得皇上自己去查,他才会相信。
事实的确如此,付煜低头亲亲她的额头,只哑声说:
“不记得吗?”
他没让女子继续回答,搂着女子躺回去,谁都不知道,他是信姜韵的话,还是没有。
可付煜待姜韵依旧一如往常。
直到翌日,一场风暴直接席卷整个后宫。
一道圣旨传遍后宫前朝——废后!
洛瑜匆匆赶到承禧宫,茶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忙忙地说:
“娘娘可知道,皇上下旨废后,如今前朝都闹翻!”
说完话,洛瑜才察觉到承禧宫中不对劲的地方。
姜韵居然没有躺在她那张软榻上?
洛瑜不动声色地挑下眉梢。
她可是知道,姜韵的性子是有多惫懒的。
姜韵一身宫装,站在殿内中央,拨弄着香炉中的熏香,洛瑜看得纳闷:“娘娘怎么还有闲心弄这个玩意儿?”
姜韵头也未抬,一句话,就堵住洛瑜的问题:
“昨日皇上问我一个问题,他问,承禧宫何时不燃香?”
洛瑜一顿,眯眸朝香炉看去,香?
她小心翼翼地问句:
“听闻梁国公一派从散朝后,就一直跪在御书房前,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依娘娘看,这次皇后当真会被废吗?”
姜韵抬起头,瞥向洛瑜,轻声说:“皇上所言,即圣旨。”
岂是说收回,就会收回的?
她察觉到什么,很快地轻声告退,回到倾鸢宫,拧眉吩咐下去:“这些日子都老实些,不要掺和进废后一事中。”
洛瑜一走,刘福也上前,有些不安地问:
“之前皇后做过太多错事,皇上即使厌恶她,也不曾废皇后的后妃,这次,满朝文武皆跪求皇上收回成命,甚至,还有朝臣拿先帝压皇上,皇上当真不会反悔吗?”
话音甫落,姜韵就斩钉截铁道:“不会!”
刘福不解。
姜韵似有些轻讽地扯扯唇角,她说:
“皇后之前做再多的错事,也不过是害后院其他女子,皇上的确心知肚明,可国公府势大,皇上不得不容忍她几分。”
“本宫恨皇后入骨,皇上明知此,不过对本宫愧疚多几分罢。”
“毕竟说再多,被皇后所害的人,都不是他。”
既然不能感同身受,那亲自体会一番,自然就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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