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初冬,可今日的阳光却正好,璀璨夺目、绚烂的光线毫无保留的投射在前头靠在藤椅上,披着绛色披风,墨发如漆,眉眼仿佛发着光的小娘子身上。
水波荡漾,金黄色的鲤鱼在水池里转悠着,不时有水花溅开,水珠挂在打磨的光滑的竹竿上,顺着透明的渔线往下坠,滚进池水中消失不见。
和程蕙心散漫神游的样子不同,八公主坐着专用的小圆凳,握紧竹竿,颇为紧张的盯着圈圈涟漪的池面,哪怕一个水花都可以让她一惊一乍的。
“蕙姐姐,鱼儿为什么不上钩啊。”
程蕙心懒散散道:“可能是因为它们不饿把。”
“那什么时候它们就饿了。”
“明儿可能就饿了,咱们再等等。”
李嬷嬷忍俊不禁,在一旁偷笑,郡主也真是太坏了。
那线下分明就没鱼钩,也没放鱼饵,又怎么可能会钓上鱼来。
最近八公主精神头越来越好也变得闹腾许多,风筝、扎花灯、各种不得消停,还闹着要出去玩,折腾得郡主吃不消,为了偷懒想出无钩钓鱼的法子来。
李嬷嬷笑着转过身,见到不知何时出现的程国公和季玉泽,失声道:“国公爷、世子爷!”
忽然出现两名身量高大的郎君,八公主吓了一大跳,像是松鼠一头钻进程蕙心的怀里,连竹竿都顾不上。
程蕙心抱紧怀里的小家伙,抬眼瞧着不打招呼就出现在小院里的程国公和季玉泽,散漫的样子一敛,目光冷淡,“你们来做什么。”
强闯进来的程国公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抬头看看天没说话。
季玉泽丝毫不觉没有经过主人的同意就跟着一起进来不对,俯身捡起八公主掉落在地的小披风,笑道:“国公爷带我在府中逛逛,正巧逛到你院子外就来看看你。”
“那还真够巧的,”她示意雨浓接过小披风,毫不客气的赶人,“人也见过了,你们可以走了。”
“郡主何必如此生疏,”季玉泽温润的笑着,微收的下颌线让他看起来很是无害,“离宫中一别数日,我还想和郡主叙叙旧、聊一聊有趣的事情。”
程蕙心:狗东西,别以为说话温柔就可以掩盖话里的威胁意思。
为防季玉泽这个不要脸的在程国公面前说些胡遭遭的话,程蕙心黑着脸让雨浓去沏茶。
这是不赶人的意思了。
八公主好奇的探出头拿眼看面前的人,这是除了她出宫以来第一次见生人,除了害怕之外更多的是好奇。
一双纤细的手盖住八公主的眼眸,“八娘,别看脏东西,眼睛会疼的。”
脏东西季玉泽:……
见着两人全程互动的程国公给季玉泽扔了个眼色:???
虽然武王说过季玉泽是单相思、一头热,他感到惊异却并不知道季玉泽在程蕙心这连一个好脸都没得到。
武王世子卑微至此?
莫名的程国公心里舒坦许多,这么一对比,发现程蕙心对他的态度还算是给面子了,至少没有当面怼人过,也没给过难堪。
季玉泽倒也不尴尬,深陷的眼窝似是透着万分柔情,“郡主对八公主如此细心,想来日后定然会是一位好母亲。”
像是被这句话恶心到,又像是被他如此不害臊的行为震慑到,程蕙心表情很是僵硬,连拍着八公主的手都停下来了。
幸好李嬷嬷的及时赶到送上茶盅才打破了凝结的气氛。
茶喝了、话说了、也坐了了,是时候该走了。
程国公看了眼纹丝不动的季玉泽,觉着他模样瞧起来斯文大方,可这脸皮果然遗传武王,奇厚无比。
顶着二娘杀人一样的视线都能不动如山的坐着。
程国公咳嗽一声,“我还有军务在身……”
不等程蕙心欢送,季玉泽从善如流的抬头,浅淡的唇瓣微勾,极其自然切贴心道:“国公爷军务繁琐,那我就不耽误国公爷了,快去吧。”
最后的三个字很轻,隐约透出点催促的味道。
程国公:……
季玉泽这是觉得他这个老父亲碍眼了?
这是过了桥就掀木板,真够利落的。
程蕙心面无表情,眼神隐含威胁,“我送送你们!”
在‘们’上她加重了音量,提示的不要太明显。
季玉泽轻笑一声,略低的嗓音叫人听的得一阵耳热,眼神是再明显不过的宠溺,“郡主相送,那再好不过。”
今日过来的目的也达到,他再纠缠下去,只怕眼前的小娘子当真要翻脸了。
程国公埋头在前走,耳朵竖得高高听着后方传来的话。
“上次的荷包被陛下收走了,郡主不若再赏我一个吧。”
如此轻浮的话却被他说得极为讨巧,拉低的姿态无疑能让人不自觉答应。
程蕙心捏紧了拳头,告诉自己要忍耐,眼前这个家伙看起来无害温和,实际最是小心眼的,要把握尺度,免得又做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来。
她不说话,季玉泽却替她找理由,“郡主若是手上没有上好的丝线,大可派人去武王府取,应有尽有。”
“郡主不说话是答应了吗?”
良久程国公才听到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送过来。”
季玉泽得逞的声音透着畅快的满意,“劳烦郡主费心了。”
“要是荷包之上能绣上一对鸳……”
“到了。”
程国公及时打断开季玉泽剩下的话,转过身手一扯将还黏在程蕙心身边笑得欢快的季玉泽拉过来,“二娘你回去吧。”
程蕙心敷衍的行了礼,转头就走,冷酷无情的连个眼角都没给。
季玉泽摸着鼻子独自笑得更欢。
“你就这般欢喜二娘?”
前方的小娘子早就不见身影,季玉泽却还朝着那个方向望去久久收不回来。
听到程国公的话后,他长睫轻垂,眸光泛着冷意,再抬头只余下一片深情其中,认真回道:“我与她有缘,自是不同。”
其中的真心到底有几分,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了。
程国公略带严厉的视线微缓,面上似是浮现一抹满意。
郎君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不同的,季玉泽的样子也恰恰证明了。
二娘的性子注定了将来的亲事不好寻,太弱的婆家镇不住、太过强硬的更是会闹出笑话,加之有几个郎君能受得了自家夫人如此刁蛮骄纵。
这么一看和武王府结亲,倒是极为不错的选择。
程国公心思已定,面上却是一言不发,叫上季玉泽就走了,没察觉到不远处一道幽怨咒恨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