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伽山脚下,李牧遥带着唐沁绕过供奉祖先的莲花塔,走上山路。
天已经彻底黑了,上山的路很静,周围都是鸟叫虫鸣,好在月亮像个大玉盘一样照的四处光亮一片,否则这种静谧的夜晚,走在山路上难免会令人害怕。
小情侣除外。
可是李牧遥和唐沁这对小情侣两差不多将近一个月没见,加上这段时间发生的各种事,不知怎的,这会儿走在一起气氛就有点微妙。
“听说老师找你化验水质和矿石样品了?”路过一处裸露着白色岩石的山路,李牧遥打破沉默问道。
“哦,他,那,那时候你比较忙,老师就没给你添麻烦,”唐沁心里想着别的事,冷不丁开口说这个,她莫名有点紧张,“后来我一忙就忘了,你,你别生气啊。”
“没生气,”李牧遥停下来拉起她的手,“我随口问问的。”
“哦,”手掌被握住,唐沁心里就酸溜溜的,说不上是委屈还是难过的情绪开始悄悄的酝酿,“没生气就好。”
李牧遥拉着她继续往山上走,又走了几步,问道:“累吗?”
唐沁摇头:“不累。”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唐沁话多一些、主动一些,这会儿她沉默起来,李牧遥就有点不知所措了。
他之所以带着她上山,就是想找个不被打扰的地方两个人说说话,可是唐沁不开口,李牧遥也找不到话题。
况且陆均壹事先给他说了,唐沁最近压力大情绪不好,让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意思就是让他说点轻松的话题,哪怕是打情骂俏也行,就是别提唐载繁和大唐什么的。
哪成想如此一来,李牧遥就更没话题了。
两个人一路沉默着走到了半山腰,直到看到月光下一片波光粼粼,李牧遥才没话找话地问:“你见过泉眼吗?”
“啊?”唐沁愣了愣,随即摇头道,“没。”
“走,我带你去找找。”李牧遥拉着她的手就拐进了小路。
好在这个季节草长得并不很长,小路也还算好走,唐沁跟在他后面,走的也还算平稳。
不大一会儿,李牧遥就带着她绕进一处山沟之中。
这是一片湿洼的所在,周围的土壤都是湿漉漉的,李牧遥边拉着唐沁向湿洼深处走,边给她说泉眼就藏在不远处那堆枯枝下面。
伽山山谷泉眼繁多,水源丰富,每道沟岔都有长泉活水,虽说近些年气候变化干涸了不少,但在过去山上到处都是清澈的小溪潺潺涌流。谷
李牧遥给唐沁解释说,玉簪村的祖先都给泉眼起了名字,什么“乌苏”、“鲁斯”、“沙巴达”一类的。这些名字都源自于传说中的神兽,据传它们会化身成气升于天,化成雨向人间倾洒甘露,聚于地,化成河变成泉,滋润万物。
其中一口叫“鲁斯”的泉眼掌管村民的行为,如果他们有人做错了事,“鲁斯”就会大怒,这一带就会出现干旱少雨,甚至几个月下来滴雨不降的气候。炽烈的阳光照射大地,泉水干涸,万物枯死,五谷绝收。
而当村民们和睦相处,安分守己,“鲁斯”就会“龙”颜愉悦,村里风调雨顺,万物茂盛,五谷丰年,村民就会过上一个皆大欢喜的好年景。
玉簪村的先人靠天吃饭,依水生存,天长日久就形成了形式多样的祭祀“鲁斯”的习俗。
在玉簪村先人的认知中,凡是河流、泉眼、水井均是“鲁斯”的化身,是不可触犯的神灵,有不可抗拒的神力。
这种祭祀活动大约都是从除夕开始。
玉簪村每年也都会有贴对联的习俗,他们贴对联也会给自家的井台上贴上祈福的对联,摆放一些供品祭祀“鲁斯”,感谢神灵恩赐甘甜之水,祈求圣水永远溢满。
李牧遥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季老爷子过去每年春节的时候,都会带着姐弟两个一起在小院后面的古井旁进行简单的祭祀仪式。
除了春节的时候贴对联,玉簪村人在每年春季到来之后也有其他的祭祀仪式。
这种仪式的名字叫“鲁斯奈达呼”,翻译过来就是清除泉眼周围、河流旁的垃圾或堆积物,或者清除井底的淤泥的活动。
每次开工之前,村民都会请祥云寺的高僧占卜吉日,然后在选好的位置上,烧香、摆放供品,举行小型的祭祀仪式。
“天啊,”唐沁听到李牧遥的讲述,好奇心被一点一点勾起来了,“那他们知不知道,他们这样的祭祀活动,其实就是对环境的保护?我没想过信仰、宗教还能与环保联系起来。”
“是啊,在这种信仰的约束下,村民至今都还保存着这样的习惯。”李牧遥已经带着唐沁来到了枯枝覆盖的泉眼旁,“这些枯枝也不是随意摆放的,是村民给泉眼搭造的简易木棚,以免泉眼受到外力破坏。”
“但是看周围还有这么多杂物,是不是春祭还没开始?”唐沁指着周围干枯的秸秆和杂草问道。
“嗯,每年都是正式春耕之前开始祭祀。”李牧遥上前扒开枯枝,一个拳头大的泉眼就暴露出来了。
唐沁探头看过去,只见泉水极细,跟想象中“喷涌”的泉水毫不相干,甚至可以以“渗漏”来形容。
但就是这样一口小小的泉眼,却能汇聚成一条消息,日夜流淌着。
李牧遥又接着给她讲,过去的时候村里医疗条件很差,如果谁家的大人或孩子生病,也会觉得是冒犯了“鲁斯”神灵,他们的家人就会去祭拜某一条河某一眼泉或是某一口井,认为祭拜后神灵就会消气,家人就能消灾祛病。
这些祭拜的习惯其实源于一个关于“九龙”的神话传说。
据说有一年这一带下了连续七七四十九天的暴雨,引发了山洪。洪流以万钧之势冲进山谷,看上去凶神恶般煞狰狞无比。
一时间,河水猛涨,人畜遭殃。家家户户屋里灌满了水,锅碗瓢盆被褥鞋帽都漂在水面上。屋里屋外找不到一把干柴禾,村民吃饭都成了问题。